第55章(1 / 2)

第一次獲得勞動報酬的幸福感是難以比擬的。周曉琳拿著那九元六角錢,不知該放到什麼地方才好。她把它攥在手裏,感覺到它有溫度,象血管那樣搏動。她又放進襯衣的口袋裏,總覺得那口袋是漏的。她用手去摸,拿出來重新點一點數,不禁笑了。又不是頭一回接觸鈔票,怎麼會這樣?

九元六角錢,四天時間,十二餘蠟紙。

九元六角錢,可以買六十多斤大米或近二百斤西紅柿。

她拿著這點錢,去看望何督偉。上次登門借書以後,再沒有見過他了。

這麼熱的天,他的門上仍舊掛著那把鎖。

周曉琳喊開了那個小方洞,接過鑰匙來,開門進去。

何督偉手忙腳亂,正在穿著一件破網似的汗衫。他遮遮掩掩,試圖不暴露汗衫裏麵的肚皮,但以失敗告終——汗衫的破洞太大了。

“把房門關得死死的,不熱嗎?”

“還好,我天亮以前是敞開房門的,把冷空氣放進來。日裏關著,不許對流,屋裏比外麵涼快。”

周曉琳熱得直喘氣。何督偉從肥皂箱上麵拿起一把破蒲扇,挺著肚子搧了兩下,打趣說:“你看我象不象濟公和尚?”把扇子遞給周曉琳。

她問他最近怎麼樣。他說:“我修煉出一門本事來,每晚養活幾十隻蚊子,不留痕跡。”

周曉琳聽了,不寒而栗。她又問:“屋裏生著一個爐子,不熱麼?”

“爐子沒有火。”

“那你吃什麼?”

“三天買一次饅頭,就著自來水吃。”

“嘖嘖,你這樣能活嗎?”

“不會死的,我們的祖先北京猿人,生活不如我好。哦不,他們有烤肉吃。”

周曉琳要求何督偉坐下,跟他商量一件事情。

“你還在刻鋼板嗎?”她問。

“刻,不過有時找不到顧主。”

“我幫你刻好嗎?”

“你也會?”

“才學的。”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餘折疊成小塊的油印品來,展開放到何督偉麵前。何督偉一看,大加讚賞,不相信她是初學的。周曉琳也不作解釋,隻是說:“我已經幫你刻了十二餘蠟紙,這是我代你領來的報酬,如數交給你。”

何督偉望著周曉琳和她手裏的錢,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發什麼呆呀,拿著。今後我可以經常幫你刻,反正不要上班,我爸又能養活我。”

“你……你……”何督偉平生第一次顯得這麼局促不安,把錢推過去,“不,不……”

“這有什麼!”周曉琳大喊一聲,好象要把他從變態中喊醒來,“男子漢,扭扭怩怩的,象什麼樣!我幫你刻一刻鋼板,你騰出時間來多讀點書不好麼?”

她知道書是寶貴的。過去她父親也有許多的書,每一頁都藏著她認為永遠不會理解的奧秘。是那些奧秘把一個普通人變成總是沉思、寫作和擺弄一些奇妙事務的人。可惜父親的書早已不見了,他生命的活力也隨著書本消失了。那是可惜的,要能從什麼地方撿回來該多好!

何督偉好象終於明白了一切,把臉轉向一側,垂下頭來,用手背擋住眼睛——男人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眼淚的。

“我現在告訴你吧。再不告訴,我太對不起你了。”他沒有抬頭,喃喃地、幾乎叫人聽不見地說著。

“我不要你告訴我。”周曉琳說,“我喜歡看著人家幹一種高深的、神秘的、我不懂的事。”她又想起了父親的過去。

“不,對好人保密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何督偉總算可以轉過臉來了,臉上沒有眼淚,“我決定要告訴你。就在今天,你如果願意聽的話……。他望著她。

周曉琳點了點頭。

何督偉喝了一大碗自來水,開始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