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單習海總是打不起精神。象一棵被螻蛄咬傷了根部的辣椒苗,低垂著頭,滿身枝葉成了沉重的負擔。他已經扶不起來了,手一鬆,又是原樣。他不敢回首往事,一想起那時的得意和瘋狂,就恨不能鑽進地裏,永遠不再露臉。他覺得,活著是痛苦的。眼見別人對生活充滿了熱情,他又有點留戀。到底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他不知道究竟應該選擇什麼。死,已經嚐試過一回了,那一關是不好過的。

何督偉勸他活下去。他說:“如果是在你當紅山軍司令的時候,你問我,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我會說,悉聽尊便。當然,那時候你是不會想到死的。你正得意呀!得意的人都想長壽,隻有失意的人才會覺得活著是痛苦的。不過,依我的看法,那時你才是應該死了的好。因為你並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渺小可悲的。你把人生最大的不幸當成快活,在迫害別人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心扼死了。一個死了心的人不就等於行屍走肉嗎,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呢?那時你卻根本沒有想到要死。現在想死,已經不是時候啦!如醒悟了,死了的心也重新活過來了。靠勞動吃飯,不再給別人帶來痛苦,是可以不死的。我知道,你是因為懺悔加害怕,覺得日子難過。可是,這種難過正好是對你過去的懲罰呀。連這點小小的懲罰你都不願意接受,太自私了!如果你再去跳河,我不會來救你。我甚至會跟著你去,站在旁邊告訴愛管閑事的人,請他們不必費心。”

何督偉一席話,說得單習海左右為難。死也不是,活也不是。繼續流浪?心灰意懶。回家去?又提不起勇氣。寄居在何督偉家裏,不是辦法。一個有能力養活自己的人,怎能靠別人的施舍過活!

何督偉問他:“要不要給你姐夫寫封信,讓他來接你回去?”

“不,不。”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他沒有主意,象個白癡。

“你還不知道哩”何督偉說,“我的女朋友不同意我留你在我這裏住。你不走,她就不上我的門。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為難,可是……”

單習海這才象被涼水澆醒了,又感激又內疚,但沒有說打算怎麼辦。

何督偉開始工作,抱著一本書入了迷。耳邊似乎有)彗習海的說話聲,聲音很小,象蚊子一掠而過。他沒有聽清楚,隨便“晤”了一聲,目光仍在書本上移動。

過了很久,才發現單習海不在了,連同他脫下來的髒衣服也不見了。是到哪裏去了?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不見蹤影。

何督偉給周曉琳打了一個電話,把單習海失蹤的消息告訴她。

放下電話不到半小時,周曉琳就來了。關上房門,談起單習海的事來。

“他是怎麼走的?”

“是我露了一句話。我說我的女朋友反對我把他留在這裏。他大概覺得不好意思,隻好就走。”

“他知道你的女朋友是誰嗎?”

“我沒有告訴他。如果他知道是你,不知會怎樣,可能慚愧得無地自容。”

“他那樣的人還懂得慚愧?”

“不,你估計錯了。我過去也以為這是一個冷血動物。除了懂得孝敬駱駝爺以外,再沒有半點人性。這幾天,我對他的認識有些不同了。”

“他成了好人?”

“不是成了好人,而是恢複了一個正常人的良心和理智。”

“哼!”周曉琳不以為然,“正常人的良心,正常人的良心……”她反複念著,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你懷疑?”

“我不想懷疑,可是……”

“你過去不是一直把世界看得很美好嗎。你曾經告訴過我,你不同意你媽媽的處世態度,你還對我說過……”

“是的,我說過,我寧肯把所有的人都當成好人,滿腔熱情與他們相處。那是因為,我忍受不了孤單、寂寞的疑神疑鬼的生活。我想把日子過得舒暢一些。可是,我失敗了,做個好人越來越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