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提出了“解放思想”的口號,一個大解放的年代到了。
當幹部的解放思想,敢於衝破死教條的約束,從實際出發。
當記者的解放思想,報喜也報憂,消滅空洞的套話,文章寫得生動、精悍了。
當作家的解放思想,闖進禁區,披露生活的真麵貌,有的則在比賽誰的膽量更大些。
有些人在穿著打扮上先解放,穿起喇叭褲,燙起綿羊頭,鍍金的銅項鏈上吊個十字架。
還有的就播放爵士樂,唱起流行歌,錄音機擺在地下,舞會在深夜的街頭舉行。
也有人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又想使人注意他,便留起長頭發,長胡子,通過一身毛發來表現個性。
茹小明也在醞釀著解放思想。他算是行動遲緩的,一沒有穿上牛仔褲,二沒有學會迪斯科,他的解放是選定愛情為突破口的,決心依照人的本性,不受約束、不要遮掩地愛,幻想跟電影裏的外國人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中抱著情人親嘴。那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啊!
他想試探一下母親的態度。
“媽,您說我可不可以……談個女朋友?“
“有苗頭嗎?”
“可能……大概……不,還沒有。”
“有了苗頭可要給我打個招呼啊。現在的女孩子,好的是少數。終身大事,可不能草率。媽比你知道的多,我給你出的主意不會錯。”
茹小明失望了。他以為母親的思想總會有些解救,誰知她還是老樣子。看起來,要獲得戀愛的自由,還需要衝破母親的關隘。他的決心是很大的,不管怎麼樣,就是開除出這個家庭,也要去愛周曉琳。
“媽,我現在就給您打個招呼,我那女朋友就是……不,我心裏已經有目標了。”
“是誰?”
“周曉琳。”茹小明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出這個名字來。
周可芬的態度有點意外,她並沒有立即表示反對,隻是不做聲,冥思苦想老半天,才說出她的意見來:“照理說,我們和周家的人是不能結親的。不過……這樣吧,先別著忙,讓我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茹小明可等不及,他管不了那麼多,隻要母親不直接反對就夠了。假如連戀愛的自由都沒有,還談得上什麼思想解放?
說來真遺憾,與周曉琳交往這麼多年,心裏一直喜歡她,可就是沒有表白過半個字,連一句繞著彎子暗示的話都沒有。
茹小明想起,還是在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周曉琳了。他比她小一歲,低一個年級,可是他居然當過她的衛士。隻要某個男同學欺負了她,他就會無比英勇地衝上去為她報仇。有時打輸了,額頭上留下一個光榮的腫塊,他會來到周曉琳麵前兜一圈,好讓她看見,象是說:“看見沒有?都是為了你呀!”
今天他又有了小時候的那種勇氣,不過不是去報仇,而是去對她說一聲:“我愛你。”
他來到日省廬,對躺在床上的周國強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周伯伯”,竭力裝作靦腆斯文的樣子,問周曉琳到哪裏去了,周國強說不知道。
茹小明可算不上敏感的人,直到今天,他還不知道周曉琳已經愛上了另一個。也難怪哩,何督偉總是忙得沒有時間出門,很少和周曉琳上公園,逛大街。他有一個談戀愛的好環境,把房門一關就比什麼地方都要好。周曉琳為何督偉刻鋼板,這秘密誰也不知道,就連她父母都以為她存錢了。
周曉琳今天在何督偉家裏打掃衛生。她把他那沒有帶走的破衣服抱在懷裏,聞聞,閉上眼睛,思念著遙遠的情侶。
在回家的路上,她迎麵碰上茹小明。
“我正愁不知到哪裏去找你呢,現在總算碰上了,算我好運氣。”茹小明說著,身上微微發抖,戰戰兢兢地提出邀請,“我想……我們去吃飯好嗎?又一村,二樓,人不多。”
周曉琳感到很突然,以為他有什麼喜事,一再盤問,問得茹小明臉紅了。他心裏在埋怨她,怎麼這樣遲鈍?什麼意思還不知道麼,可見她是沒有戀愛經驗的。有人告訴茹小明,要找女朋友,可以首先請她到館子裏吃頓飯。花錢要大方,點菜要迎合女方的口味,說話不宜多,也不能少。茹小明是照著別人的成功經驗來做的,可惜周曉琳不理解。她說這個地方離家裏不遠,何必上館子花費那麼多錢呢!家裏的飯菜吃慣了,也不差,便反過來邀請茹小明到她家裏去吃飯。
爭過來,爭過去,最後還是周曉琳投降了,跟著茹小明來到又一村。
他們在餐廳的東北角占了一個包廂,點了周曉琳最愛吃的墨魚片、爆肚絲、糖醋裏脊和三鮮湯。買了一瓶北京白葡萄酒,麵對麵坐著,闊闊氣氣地吃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