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完結章 (2)(1 / 2)

解釋不清,想不明白,他隻道自己也許從一開始便是個失職的監視者,從一開始就陷入了那滄海般的幽深--隻見雲倦初迎風一笑,一時繁星四起,卻依然無改那滄海寧定,"看來是隻能進不能退了。"他輕輕說道,似乎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別人。隨後,他對夏群招手。夏群湊上前去,聽他附耳低語,"這......"還沒聽完,就呼出聲來。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雲倦初的聲音還是那般低柔,每一個字卻都像擂在鼓膜的重錘,"你難道想讓棧口的弟兄白白犧牲?你想不想多幾個人逃出去?"

少年無話可駁,唇上咬出了牙印,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似是要得什麼保證似的,問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雲倦初笑了笑:"我和大家一樣,想活下去。"

聽罷,夏群再不遲疑,依照吩咐飛身回寨。雲倦初則又一次轉過身去,應是聽到了他方才那一句,隻見上百雙眼睛盯牢了他--真像是很久以前的感覺,初為帝君的自己,甘灑一腔血的自己,重社稷輕性命的自己......曾經一將功成萬骨枯,曾經這勁風衰草裏模糊了多少歸鄉路?!眼前這仿佛輪回是不是就是對當年的懲罰?鮮血淋漓的雙手難道真的抓不住幸福?還是終究要再用血來開辟出路?眼望去,這一片的扶老攜幼,拖家帶口--拖家帶口!心尖激靈靈一疼,不肯讓人察覺他的失神,他別過眼去,風中人群的私語環繞四下,點點都是人間煙火星兒。

舍不得,放不下。

偏逢絕處乃向生。

也許這樣的矛盾,正是人生。縱無常橫,隻要心有所係,情有所鍾,便是千難萬險也擋不住回家的行程!

"我們還按原路衝出去。"雲倦初微笑起來。

人群便隨之又轉回了棧道的方向,而在他們身後,峰頂上的山寨裏爆炸聲此起彼伏的響徹了雲天。

"喲,這幫土匪還真是夠膽量哩!"秦效金一驚一乍的言道,"主上您瞧:他們居然還敢從棧道過!嘖嘖,怎麼好像還有眷屬呢?!"

高踞這邊石上,對麵穀中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他冷冷一哂:"這叫什麼膽量,現在他們是不過也得過!"見秦效金笑得一臉諂媚,一幅虛心求教的模樣,他指指對麵棧道,接下去道:"你看這棧道,出則直通河南,進則直達山腹,隻要一方退讓,另一方便能直搗黃龍。所以,眼下山寨這頭雖弱,卻也不能有絲毫退卻,不然,宋軍就能從此直上峰頂了。"

"主上英明!"秦效金忙道。他雖是溜須拍馬最長,卻也不是全無本事之人,仔細想了想,又問:"可是主上,您說這土匪也真是愚蠢,要想攔截宋軍,早先毀了這棧道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這也正是他費解之處,卻不願於下人麵前露出,他敷衍了句:"興許是舍不得這棧道,留待我金國大軍呢!"說完便大笑。

其餘隨從也跟著大笑,卻見主子的目光變得愈發專注,也愈發饒有興味。

遠望去,雙方都死傷慘重,不時可見人影墜落深穀。似乎是義軍已搶回了棧口,護著眷屬一陣又一陣的衝殺,而宋軍那頭大約是因見有老弱而竟未放箭矢,於是雙方隻是貼身肉搏。而義軍也真個個血性,一旦送了老弱通過棧道隱入山穀後,便又返回來廝殺,竟無一個趁機逃遁。

觀看的人冷笑了一聲,眼見著對麵棧道上逐漸不剩幾人,道口處原本的幾百義軍更是數量巨減,而官兵雖也損失慘重,卻還源源不斷的撲上前來。

按他們宋人的話說,這就叫"坐山觀虎鬥"吧?不。他卻暗中搖頭:沒有了那個人的宋國,還有什麼稱得上是虎?真沒想到,一張畫竟就能勾得宋廷自毀城牆。嗬嗬,九曲十八彎的棧道怕也比不上宋君的那點花花腸吧。想到此處,琥珀瞳裏精光流動,他不禁得意的又勾起薄唇:等著吧,過不了多久,他大金的鐵蹄便要借這條山道,直搗它汴梁城下!這一回,他決不會再放棄,什麼,都不會再放棄!

邊想邊更仔細的察看對麵情形:棧道上不知何時已布滿了人,原來是義軍已實在抵擋不住官兵的攻勢,紛紛都往棧道上退卻。隻見最後在棧口殿後的那名義軍也當真勇猛,竟拔出了山壁上的一棵小鬆抓在手裏,如使魯智深的禪杖般一通亂舞,虎虎生威的氣勢頓時嚇退不少官兵。餘人則邊打邊退,隊伍這回便又向了回山方向延伸。身經百戰的他如何看不出義軍大勢已去,正要與下人感慨,卻忽見一人影,那人影極為瘦小,動作十分靈活,人人都往回退,他卻反往外衝。隻見他燕子般的幾番起落,終於找到了一歇腳處,看的人眼一花,那頭的人也不知用了個什麼身法,竟半個身子都探在了道外,忙碌了一陣,又翻將回去,隨即就跟著他人一路後退,手上卻仍動作不停。

不好!他在這邊心頭一凜,仿佛已看到了那人手中正在延伸的引線。

是誰竟下得了這樣的決心?!他眸光一跳,視線緊隨著那道人影,隻見那人最終退到了一人身邊停下--心髒像猛然被一隻大手捏住,一下一下捏得仿佛整個世界都聽得見他狂亂得心跳聲,他緊盯著那個人,直到見箭雨中那人忽然脫了披風,扔了出去,才發覺自己已有多久忘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