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隻見到:主子忽然站了起來,而對麵棧道上,一襲白衣飄然如雲。
棧道上,箭雨如蝗。
官兵終於沒有了顧及,陷阱至此終於張開了血盆大口。但因畢竟不熟悉地形的緣故,他們卻沒想到,此時放箭已然錯過了最佳時機,原來這棧道綿曲,三彎兩彎便轉到了山後,也就是說箭雨雖猛,射程卻隻能在眼前方寸而已。也不知是否後悔了方才的心慈手軟,帶兵者一聲令下,索性令弓箭手在前開道,步兵跟上,將戰線一寸寸的向前推進。而義軍這邊更深知棧道狹窄,隻要擋住了箭雨,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於是更加拚死不退。
雙方眼看已僵持在了棧道中部。
壓陣的義軍已不知是換到了第幾個,那棵小鬆卻仍被揮舞在人手中,上麵的枝葉都已被刀光劍影砍落,鬆針一路掉進血泊,到最後,連那樹幹本身也被染成了鮮紅。握它的手還想將之再一次高舉,卻不料一根飛箭插入了那手背當中,人大喝一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掄起那樹,禿幹揮舞眼看就要擋不住箭雨傾盆。卻在這時,忽然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竟是件披風掛在了枝頭。也顧不上許多,他急忙又一通亂舞,那披風上立時插了無數羽箭,而他自己則終於在那一瞬躲開了箭雨,與另一弟兄換了把手。
捂住受傷的手背,他趁隙看向身後解圍的人,少年朝他豎起拇指,那少年身邊白衣無塵,再往後看,兩人身後已再沒有人。眼眶一熱,大滴的淚水忽然從眼眶裏蹦將出來,鐵血男兒沒有再回頭,轉身便又向前方僅餘的戰友們身邊走去。
"我們還走得出去嗎?"少年看見血河一直流到了他倆腳下,刀光似乎已晃動在了眼前。
雲倦初卻回身遠眺,群山之巔處,騰起一團又一團的煙霞。
一切,都即將結束了。
雪會停,滿山的春終壓不下。
待春風又綠江南岸,這裏也該又能長出滿山的鮮花。
獵獵風起,轉眼便能將天地換。隻不知此時這朔風正好,能否將心思傳達--
淡淡倦倦流露一笑:挽卿,我這就回家。
轉眸對夏群道:"點火。"
夏群點燃了炸藥引子,火星蛇一般沿著棧道邊緣向官兵那頭遊去。夏群忙高呼:"扯乎扯乎!"義軍聞信,便棄了扼守,向後撤回。官兵在後也不忙窮追,隻是放箭。兩者之間相隔不過七八丈遠,而那預伏的炸藥正在他們之間。
心數著就要引爆,卻不料道上鮮血濕了引線,火苗竟硬生生的熄滅在半途。
"我再去點!"夏群想也不想就撲上棧道,感覺似乎有什麼抓了他衣角一把,卻也全然不顧。箭雨於是紛紛都向他身上招呼過來,隻聽"呲"的一響,原來是皮開肉綻就是這樣的聲音,少年心道。拔去臂上羽箭,雖疼得齜牙咧嘴,卻仍未減速,他索性趴在了地上一寸寸向前爬。終於爬到那引線處,卻見那線潮得已不能再點。心一橫,他又往前爬去。卻聽身後傳來焦急的呼喊:"阿群,回來!"
原來這個人說話也可以這麼聲嘶力竭的啊,還以為是永遠靜水流深的呢,少年不由笑了起來,依舊朝前挪去。
雲倦初又豈會不知他是想直接去引燃炸藥?見叫他不回,正焦急時,忽然靈光一閃。
這頭夏群正一點點接近炸藥,本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卻聽耳邊風聲忽至,一根鏈槍紮在身邊的木頭裏,聽見身後在高呼:"抓住!"他機靈之極,連忙拔出槍頭抓牢,隨即引燃了炸藥,身體也在那一刹那滾離棧道。
鏈槍嘩的收緊,少年借力向前躍去。
隻聽轟的一聲,炸藥爆炸,地動山搖。
山崩地裂間,石塊和土塊下雨似的紛紛落下,巨大的爆炸力將棧道連著山崖都炸出了一個大洞,未及伏下的人都被炸飛,而許多伏下的人也被這強大的衝擊震暈。
少年隻覺頭腦轟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人就飛到了地上。搖搖頭抖抖塵土,他抬起眼來,映入眼簾的是一截斷臂,手裏還握著半截鏈槍,而手的主人卻不見蹤影。再一看,不遠處一道白影伏在地上,他強撐著爬過去,看見那人手裏也握著小半段鏈槍。眼眶不由一熱,他伸手至那人鼻下,悄悄鬆了口氣。這時才感覺到胸口疼痛,忙揭開衣襟一看,隻見貼身放的令牌上不知何時竟被砸出了一個小坑,一看就知是箭石之力--想不到這東西,竟救了他的命。
茫然回顧,四周半點生氣也沒有,隻剩下手裏令牌冰冷依舊,仿佛嘲弄。
少年恨不得立時就放聲一哭,卻最終咬牙忍住。想了想,他將令牌重新放回了那人身上,架起那昏迷的白影向煙塵散盡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