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3)

林諾不知道,自己在想著這些的時候,江允正也正想到她。

酒會仍在進行中,他卻忽然失了興致,放下酒杯往外走。他身邊的女伴雖然還沒盡興,此時卻也小鳥依人般順從地跟上。

到了車邊,江允正說:“王小姐,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其實隻是前一次接受采訪時認識的主播,兩人並不太熟,今天恰好又在酒會上相遇,便被某位中間人再次介紹了一番,末了還別有用意地將她交由他“負責”。礙於那位介紹人的麵子,江允正隻能將紳士風度發揚到底。

對方卻對他已有了些好感,於是主動提議:“我請江總吃夜宵,如何?”

江允正卻一搖頭,抬腕看了看表,說:“抱歉,一會兒還有事。”

難得被拒絕,已小有名氣的女主持臉上也有些尷尬,但一想來日方長,便點頭鑽進車內,報了地址。

江允正也坐進去,黑色的轎車彙入流光溢彩的車河之中。

等到下車時,美女主持攏了攏半搭在肩上的流蘇披肩,轉過身看向倚在車邊的江允正,笑道:“不用送了,江總您回去吧。”

江允正點點頭,身體卻沒動,顯然是要目送她。

她看著沉沉夜色中的他,隻覺得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一雙眼睛,明明這樣黑卻又明亮奪目,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竟然不經意地微微紅了臉頰。畢竟還很年輕,平日在鏡頭前端莊大方,此時終究還是難免流露出女孩子特有的姿態,抿出唇邊兩個小小的笑窩,半回身擺了擺手,清聲道:“有空聯係,拜拜。”

她高高綰著發,露出一段頸脖,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雪白異常,煥發著年輕美好的光澤。

江允正淡淡瞥了一眼,點頭說:“再見。”直至坐回車內,他這才握著方向盤半閉上眼睛。

那個主持人,他連名字都沒有記住,卻因為剛才無意的一瞥,竟讓他想起幾個月前在公司電梯前見到的另一個女孩子。

那時正是盛夏,大廈外驕陽似火,林諾就站在他的旁邊,穿著V領的雪紡,頸上的掛飾白如羊脂,卻也更加襯得她的肌膚瑩潤如玉,仿似一片清涼。

過了一會兒,江允正睜開眼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踩下油門將車開了出去。他以為這段日子將會是個緩衝和冷卻,卻沒想到,以往的一切反而日複一日,越來越清晰起來。有時候不經意間,竟然還能想起那雙黑白分明如寶石般的眼睛,就連她笑起來眼角彎彎的樣子仿佛也近在眼前。

十一月中下旬,林諾同李經理一起出差去北方。

行政部主管人事的就是李經理本人,林諾算是他的助手,按照行程安排,與另外一個同事,一共三人前往哈爾濱開展招聘工作。

林母替她收拾行李,特意往包裏塞了新買的羽絨服,電視上正播著天氣預報,林諾關注了一會兒,不由咋舌:“不會吧!這麼冷?”

“到了就把厚外套裹起來,可別給我生病。”這是女兒第一次出差,林母叮囑了半天,是因為想到林諾小的時候,體質比一般小朋友差很多,幾乎三天兩頭就要打針吃藥。

雖然年歲漸長之後,一切似乎好了起來,與多數同齡人一樣健康活潑,但畢竟此次出遠門是前往寒冷的東北,她難免多操了一份心。

林諾卻不在乎,擺擺手:“知道了。”轉頭便拿著手機給許思思發短信。

許思思說:“這也值得興奮?倒是別忘了在哈工大多拍些照片回來給我看。”這是有緣故的。許思思高中時的初戀男友便是去了那所著名的工科大學,雖然兩人自從高中畢業分手後就沒再聯係過,形同陌路,可少女時代的那段記憶總是難忘的,如今早已談不上傷痛,有了機會,反而想要了解對方四年來生活著的環境。

林諾應承著,真把數碼相機帶上,又聽林母說了兩句,便倒下睡了。

等到了哈爾濱,才知道是真的冷,零下十幾度的氣溫,林諾自幼生長在南方,非常不能適應,即使早已裹上厚重的羽絨衣,仍舊覺得冰冷的空氣透過每一個毛孔鑽進血液裏,錐心刺骨。

李經理在一旁說話,嘴裏嗬出大團大團的白霧:“這兩天可能要下雪。”

林諾不是沒見過雪,小時候隨父母旅遊,特意選在冬季來北方,在酒店附近的公園裏堆雪人,兩隻小手凍得通紅僵硬,卻還玩得不亦樂乎。

同行的另一個同事也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在C城最冷的日子裏也是短裙長靴的時尚打扮,此時卻仿佛連臉都僵住了,好半天才說:“雪?我還沒見過雪呢。”聲音微微顫抖,眼睛卻甚是明亮。

坐在車裏的時候,沒事閑聊,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了江允正,林諾便不經意地問:“他最近很忙吧?”仿佛是無比自然的,話出口之後才愣了愣,所幸旁人並沒注意到她對他過於隨便的稱謂,李經理點頭道:“現在人應該在北京,前兩天就去了。不過在走之前,也對我們這次出行有過交代。”說到這裏停下來,貌似不經意地轉頭看她了一眼。

林諾與他的視線正好對上,總覺得這道眼神多少有些意味不明,自己先是一怔,可李經理早已麵色如常地別開眼去,她又不禁懷疑是否自己多心,隻因為提到了江允正,便似是做賊心虛般,總覺得旁人也窺見了這個秘密。

宣講活動幾乎耗掉了整個下午,等到傍晚回酒店的時候,果然下起雪來。

三人吃了飯,同行的女同事便嚷著要出去走走,林諾拗不過她,隻好陪著一起。散步出去,才發現雪勢已經轉大,從空中旋轉急速落下,仿佛簌簌有聲。

兩個年輕女孩一時起了興致,套上帽子手挽手走在雪夜裏,不緊不慢的腳步,也不在乎匆忙的路人投來的眼光。

酒店附近一帶燈光夜景做得極好,雖然因為天冷早已開不了噴泉,但四周色彩繽紛的低矮路燈依舊幽幽亮著,朦朧得仿佛罩著一層霧氣。

林諾已有十來年沒見過這樣大的雪,一旁的女同事更加不用提,兩雙靴子踩在地上咯吱作響,兩人沿街走了一段,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腳步漸行漸快,最後竟然小跑起來。

林諾的大半張臉被圍巾裹住,可迎著風,仍舊冷得入骨。然而她卻覺得開心,似乎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放縱過,吸進去的空氣冰涼,卻能衝散鬱結在胸腔裏很久的心事,一切都在奔跑之中淡忘。

這裏沒有工作的喜怒哀樂,也沒有徐止安和江允正,天空地曠,雪片倏忽落下,仰頭便是深沉的黑夜,寧靜得令人心顫。

這一刻,四周冷冽異常,她卻由衷地放鬆。

隻是回到酒店睡下之後沒多久,她猛地醒過來,隻覺得口渴,伸出手去要拿水杯,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明明室內暖氣充足,可她仍覺得冷,待到坐起身,才發現頭重腳輕。

打開床頭燈的時候,同事在旁邊的床上不大安穩地翻了個身,似乎是下意識地躲避光源。她想了想,又將燈關上,摸黑爬起來。

幸好牆角還有夜燈,不甚明亮的瑩綠色。她將旅行包拎過去,翻了一陣,這才想起臨出發之前已將林母準備的小藥盒丟了出去,當時還頗為不屑,認為並無多大用處,此時卻不禁想,此番回去恐怕挨罵是難免的了。

腳下是地毯,林諾穿著酒店的拖鞋,蹲了一會兒隻覺得連腿都有些軟,隻得扶住額頭一步一挨地回到床上躺著。

淩晨便發起燒來,早上勉強起了床,同事見她一張臉雪白得像鬼,不住地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