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種狂亂的環境中格外顯眼,我不知道她為何來這裏,她不理睬任何人,也沒有人打擾她,她就像一樁雕塑一樣坐在那裏,呆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我招呼大曾過來,指給他這有趣的一幕。大曾伏在耳邊告訴我,這個女孩是這裏很有名也很傳奇的人物。以前她家境很好,她父親是亦莊區管委會的一位官員,母親是當地一家企業的財務主管,她18歲之前過著無憂無慮令人羨慕的生活。但這一切都在她上大學那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那一年“十一”,她從學校返回家休假,當她打開家門的時候驚呆了,房間裏被翻得亂七八糟,母親坐在沙發上哭泣。原來她的父親在8小時前被紀檢委帶走了,而她的家剛剛才被搜查過。
突如其來的慘劇讓她的人生從此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從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到無家可歸的孤兒,就在打開門的刹那間。之後她的母親也因經濟問題被帶走調查,她也徹底的淪陷在無盡的痛苦和黑暗中。
幾個月後,她終於等到了結果,她父親因為經濟犯罪數額巨大,被判十年,她母親沒有發現重大問題,被解聘職務,家中資產被查封,非法所得被罰沒。她們搬出了多年居住的小區,住進了一間狹小簡陋的小房子裏。此後她父親的同事、朋友也過來看過母女倆,留下了一些錢讓她完成學業。一個曾經受過她父親恩惠的商人找上家門,承諾出資讓母女倆移民國外。
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崩潰了,父親在她心中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是家裏的倚靠。她從未受到過挫折,這一回徹底的擊垮了她的精神。她開始逃課、吸煙、沉迷於地下搖滾,並找了一個比她大十二歲的搖滾歌手做男朋友。後來,她開始和這些搖滾歌手一起吸食大麻,開始紋身,開始和樂隊一起巡遊參加露營音樂節。
在她19歲的時候,她因為曠課被學校開除,同年,她打掉了自己第一個孩子。她和搖滾歌手的愛情並未維持很久,她骨子裏愛著的是這個燈紅酒綠的摩登都市,而不是草原、房車、無休止的大麻和做愛。於是她回到了北京,回到她那間狹小的住所。
她和搖滾歌手的愛情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創傷,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的。於是,她買了張機票到雲南,在版納和麗江住了一年。在那裏,她逐漸恢複了一些生氣,每天穿著當地的民族花裙,流連於大街小巷、客棧酒吧。一年後的某一天,她邂逅了一個年輕小夥子,這個小夥子是個從北京來的遊客,倆人在短暫的相處中迸發出愛情的火花,他們在麗江的古鎮上住了一個月,然後一起返回了北京。
兩人的愛情在回到北京後煙消雲散,男方的父母不同意他找家庭背景如此複雜的女孩子做女朋友,男孩也從短暫的激情中清醒過來,兩個人從此分道揚鑣。
一年之後,她的媽媽被查出患有癌症,半年後去世了。她開始在社會上遊蕩,後來因為經濟窘迫流落到酒吧做服務員。在那裏,她遇到了“初擁”的老板陳豪生。陳豪生看她氣質與眾不同,便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店裏做事。她的經曆使她對音樂和裝飾有著獨到的理解,在她的幫助下,“初擁”形成了現在的風格。
陳豪生被她的經曆打動有心幫助她,又擔心她的性格太過敏感,所以隻得不露聲色的給她安排一些很輕鬆的工作。於是,人們經常可以看到在吧台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冷峻的漂亮女孩一個人喝酒。
“這個女孩叫張琳,我和她認識。”大曾說。
“我能想到這個女孩子的經曆了如此複雜的人生之後,她現在的心境是怎樣的。”我和大曾說,“我能理解。”
“我們下去和她喝一杯吧,你們也認識認識。以前張公子曾經追求過她,但是沒有成功。像張琳這樣的女孩是看不上那樣的紈絝子弟的。”大曾端起酒杯說。
於是我們下樓來到吧台,大曾為我們做了介紹,我和張琳碰了一下杯。我在近處認真的觀察了一下她,她相貌清秀,看起來像清純的鄰家女孩一樣,但她的眼神卻很奇特,包含了很多常人難以理解的頹廢和迷幻。我們一起坐在吧台看領舞台上的女孩熱舞,她們扭動腰肢,在激烈的音樂中炫耀著青春美好的身體。張琳一直很平靜,似乎對周遭的事情漠不關心,她的眼中隻有自己的世界。
應當說,她的眼神擁有著奇異的吸引力,就像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一樣,能將你的心魄攝走,隻留下變成石頭的軀體。
我和大曾在“初擁”流連許久,約莫兩點多的時候,我們開車去了一家洗浴中心,那一夜,我在夢境中好多次看到了張琳那雙奇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