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一個人翻看了一會兒雜書卻覺得索然無味。顧念之間,她忽然間好想立刻見到沈清澤,就像自己剛剛曉得懷孕的時候那樣,時時刻刻掛念著他。她記得清澤曾經說過,若是在外頭公幹用膳的話他們多半是去聚香苑。在水草綠色的無袖旗袍外頭罩了件開司米的坎肩,幽芷同家裏人說了聲想出去轉轉後便出門了。
攔了一輛黃包車說了地址,車夫極其賣力地拉著幽芷朝聚香苑跑去。不一會兒,黃包車在一棟古色古香的木質房子前停下。付了車錢,幽芷竟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進去。
卻是聚香苑的老板娘眼兒尖,脖子一伸一下子就瞅到了門外的幽芷。老板娘還是那張白牆似的臉,塗抹著兩塊殷紅的胭脂條子,眼兒一眯笑得極樂嗬:“哎呀呀,這可不是沈家三少奶奶麼!是來找三少的吧,他在裏頭呢,梅花廳!”說著就欲給幽芷帶**。
幽芷原本隻是靜悄悄地過來,還不曾想好究竟要不要進去就被老板娘瞧見了並說了這一席話,一時間有些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微微笑了笑,擺手道:“老板娘,您忙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裏頭雖大,但幽芷畢竟也隨沈清澤來過好幾次了,因此並不陌生。慢慢走到梅花廳的門外,低垂著頭猶豫不決地思考,待會兒若是見到清澤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呢?
好巧?
顯然不行。
那……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似乎又太直接了點……
踟踟躕躕間,已經慢慢踱到梅花廳的門口了,幽芷抬起頭順著微掩的門縫朝裏頭望去,正好看到了那張自己如此熟悉的側臉。淺淺笑了一笑,正欲敲門,忽然視線中又跳入了另一抹影子——是那個女子!那個她曾經看到和清澤走在一塊兒上車、也是那些匿名照片中的陌生女子!清澤曾經說過,她叫……她好像是叫史苡惠!
她的心,陡然之間從盛夏一下子掉入了嚴冬,仿佛刹那之間墜入了無底的冰窖深淵!
他明明知曉她的不滿的,她那天明明清清楚楚地講出了她的憤怒與心傷,為何清澤竟然還會同那個女子在一起?他們,一共多少人?還有誰,又究竟是在幹什麼?這是公幹麼……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性情一上來居然迫不及待地想來見他,竟也將他們現在不冷不熱的情形忘之腦後!可是他呢,自己從沒想過他會不會也有同樣的心情!
分明是明亮的水鑽吊燈,然而看在幽芷的眼中,卻是忽明忽暗的燈光——恍恍惚惚,她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她也看不清那個女子臉上的笑容,可是莫名的,就是讓她從心底生出薄涼!讓一向平和的她,頭一次對他們生出深深的恨意……
這時,幽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眼淚,再次奔騰地無可抑製。
緊緊捂著雙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她剛剛想轉頭逃開,卻聽耳旁聚香苑老板娘尖銳的呼聲:“呀,三少奶奶您怎麼了,怎麼杵在門口不進去呢?咦……哎呀呀,您怎麼哭了,誰欺負您了,快告訴我讓我去教訓教訓!”
老板娘的嗓門這麼大,又恰巧站在梅花廳的門口,裏頭的人自然也聽到了。沈清澤一聽“三少奶奶”這四個字,微微一愣,會是幽芷麼?偏過頭從門縫裏看到外頭那抹熟悉無比的身影,立即站起身走出來。
可在他大步走到門口的那一瞬,幽芷已經小跑著逃開了。沈清澤心下一驚,生怕她會出什麼事,跨步上前長臂一勾,一把將幽芷小心翼翼地攬進懷裏,觸到她的淚痕,低聲問:“芷兒,你怎麼來了?又為何哭了?”
幽芷卻不答話,仍舊執拗地自顧自往外頭走。沈清澤原本想拉住她,後來又一想,外頭人煙稀少,也不會有聚香苑裏麵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興許會方便點說話,便由著她一起走到了外麵。
跨出聚香苑的大門沒多遠到了聚香苑後麵的一大片空地,沈清澤這下攔住了她。他麵對著幽芷,扳過她的肩,急切道:“芷兒,究竟怎麼了?芷兒你說句話好不好?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她突然跑過來找他,又不發一言,更甚的是還在默默流淚,叫他怎麼不心急、怎麼不胡思亂想!幽芷終於有了反應,她搖搖頭,卻還是不肯張口說話。沈清澤有些挫敗,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他的所有感官。自從懷孕之後幽芷似乎一直浸在眼淚中,這樣的反常令他實在太不知所措。
“那你為何不進去,怎麼哭了?”眉心皺成一個大大的“川”字,他疲倦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