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將軍捐軀身亡——公公已經不在了麼?
恍惚了幾秒,幽芷接過老板遞來的袋子,扯出有些僵硬的笑容道謝:“謝謝了。”
老板揮揮手:“哎,走好,以後常來光顧小店啊!”
看來,在這裏是探不出什麼口風了。
天色已然漸漸暗下來,暮色四合。黃昏時分,落日照在河麵上,碎成粼粼的金浪。半空裏雲霞的顏色漸漸由玫瑰紫變成拱璧藍,而後又徐徐地滲入幾許胭脂紅。在以寶藍色為底的天幕上,這裏一抹,那裏一縷,仿佛是流動的光華冷凝下來,又像是被誰潑濺的水彩,漸次幹涸。
幽芷心裏微微有些急了,從深色呢大衣的內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上頭是她在日本時從彙款的條子上抄下來的陳律師的地址。揚手攔了一輛黃包車,報了地址,車夫拉著幽芷在華燈初上的街道疾跑而去。
初秋的暮風開始有了薄薄的涼意,幽芷拉了拉裏頭紫羅蘭和白色相間的旗袍褶子,有緊了緊外頭大衣的衣領,全部身心隻有一個願望——希望那位陳律師能告訴她清澤的地址、希望這一趟不會再讓她撲空……
匆匆付了車錢,幽芷抬頭看了看跟前的門牌號同紙上抄寫的核對了下,於是抬手按門鈴。她連續地按,“嘀嘀嘀”地又短促又焦急,半分鍾後有人來開門,是位五十歲左右的大媽,穿著樸素的工作大褂謹慎問:“你找誰?”
幽芷一邊指著手裏紙條上抄寫的地址一邊急切問道:“請問……這裏是陳律師的家嗎?”說著又擠出一絲緊張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搓搓手:“我,我是來找他打聽一個人的地址的。”
那位管家似的大媽目光始終警覺,快言快語道:“陳律師不在,你過幾天再來吧!”說著便欲關門。
“哎——等下!”幽芷忙抵住大門,放緩語氣再次微微笑問道:“那,請問陳太太在嗎?我能不能找下陳太太?”
大媽的語氣中已然透露出一絲不耐煩,拋了一個白眼道:“陳律師同太太都出去了,好幾天才回來,你可以走了。”
“那你曉不曉得一位叫沈清澤的人住在哪裏……”見大門逐漸要被關上,幽芷仍舊不死心地喊道。
“砰!”的一聲,大門被用力地關上,幾粒灰塵因為這巨大震動的關門而掉落下來,大衣的肩頭似乎都能看到白燦燦的灰塵。
低頭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失望和心冷在這樣微涼的傍晚裏充斥著幽芷,但並非絕望和放棄。猶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個夜晚,雨水嘩嘩地衝刷著,而生命的豪雨如注,仿佛繩索,無窮無盡抽打卻是無法停止。
但如今的幽芷相信,這無止盡的抽打隻是為了讓人更加堅韌,讓相愛的人彼此之間擁有更加刻骨銘心的默契與信任。
站在南京**車如流水馬如龍的馬**邊,幽芷搓搓手嗬嗬氣,明天她還會繼續尋找。
她不怕自己會花十年的時間去尋找沈清澤,隻要心存信念、隻要最終能尋到他,一切就都值了。
她唯一怕的,是十年在外的煢煢流浪,是再沒有人來替她打開家門、點一盞燈為她照亮回家的**,是辛苦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子裏默默哭泣卻再不會有人用溫和的手掌替她拭去眼淚給她安定和溫暖。
她不要再這樣,一無所有。
翌日清晨,天色方蒙蒙亮幽芷就起來了。似乎當有了目標的時候,人會變得孤勇而有信心,幽芷隻覺得現在的自己充滿精神力氣。
還不曾吃早飯,外頭有幾個小攤販在賣早點。幽芷依舊拎著那隻木漆色小皮箱,走到帳篷下對經營小攤的老板說道:“一碗豆漿,一個甜燒餅,謝謝。”
坐在油膩膩的桌麵吃著早餐,豆漿燒餅——盡管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甚至連它的衛生都不曉得過不過關,然而這樣熟悉、盼了十年的滋味卻讓幽芷覺得這是她十年來吃過最美味的早膳。
如果清澤能在自己身邊的話,那就是世上至完美的珍饈。
“媽媽……媽媽,我真的好想吃一個燒餅……”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稚嫩的哭泣聲,幽芷循聲望去,一位穿著單薄的小女孩正抓著母親的衣擺眼巴巴地盯著烘烤燒餅的爐子。
“囡囡,媽媽現在沒有這麼多錢,下次好不好?”母親蹲**來擦拭女兒的眼淚,歉疚地摸摸女兒的頭。
“不好不好!囡囡現在就想吃燒餅!媽媽,我餓……”女兒不依,“哇”地一聲刹那就大聲哭了起來。
如此熟悉的場景,曾經,也有位小女童因為母親買不起燒餅給她吃而哭泣。
幽芷微笑著走到她們跟前,遞出五塊錢給那位正在安撫女兒的母親,關切地說道:“給女兒買些吃的和穿的吧,天漸漸冷了,小孩子凍不得的。”
那位母親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看著幽芷,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住地作揖道謝:“謝謝太太,謝謝太太!”又對女兒說道:“清芷,還不快謝謝這位好心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