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卷二 第55章 繁花綻如初-1(1 / 2)

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相倚,

暖日明霞光爛。

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三十八

正午的陽光照在咖啡店床前弧度優雅的半月形陽台上,雕欄上漩渦形的刻紋仍舊留存著曾經的風情韻致,那是一種含蓄入骨的細膩和欲語還休的眷戀。

幽芷拿起匙子輕輕攪拌麵前的這一小杯藍山,隱隱約約的熱氣冒出來,氤氳了此刻還沒有想好究竟該如何開口的兩人。

最終,幽芷戳一小口咖啡放下來,抬眼微笑地問道:“十年不見,你過得好嗎?”

對麵的女子,已經不再是最後記憶中那個盛世淩人失去理智的女子。蓬蓬亂亂隨便綰成一個髻的枯發,藍色印花的粗布褂子,十年的光陰竟讓靜芸蒼老了太多。深陷下去的眼窩,幹燥的皮膚,以及粗糙到有些皸裂的手,無不顯示著這些年她受的苦。

手握著匙子哆嗦了一陣子,靜芸才苦笑著開口:“你看我現在這模樣……後來才明白,從小先生就教的‘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時之間,各懷心思,連幽芷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當年,你離開錦華官邸後沒多久林子鈞就跟我仳離了。其實後來醒悟過來,我也沒什麼顏麵再在林家待下去了……反正嫁過去沒多久,也不曾有孩子,仳離是最好的出**了。”靜芸低著頭,她說得極慢,語氣是真的極誠懇。

幽芷問道:“那麼現在?你……這些年就一個人過嗎?”

靜芸搖搖頭,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娘家是回不去了,之後我在鐵道處找了份工作,將自己當男人一樣幹活兒。後來,遇到我現在的丈夫,他也是在鐵道幹活的工人,生了兩個孩子,大的那個已經七歲了。”她頓了頓,抬頭凝望住幽芷的雙眼,“能有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很感激上天了,在我做出那樣……”

她沒有說得下去,眼角隱約的淚珠在陽光下折閃出剔透的光亮。

幽芷淡淡笑了笑,低頭啜一口咖啡,換了個話題說道:“那麼,其他人呢?這些年你和其他人還有聯係麼?”

“陸曼後來死了,聽說是被藤堂川井一槍斃命。沈清瑜也不曾有什麼好下場,你離開後的第二年日本人打了過來,他既然能出賣自己的兄弟,自然也能出賣國家……聽說後來,被黨軍捉住殺頭了。仳離之後我就不曾再見過林子鈞,至於沈清澤……”她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住了,幽芷抬頭緊緊看著她,攥住杯子而微微發抖的手泄露出幽芷心底的緊張。

隻聽靜芸道:“沈清澤,我也不曾再見到過他。日本人打過來之後他作為軍長當然義不容辭地奔赴戰場,後來,聽說他在戰場受了重傷退出前線,至於後麵的事我就不曉得了……”

見幽芷的臉色刹那間刷白,靜芸忙補充道:“當然這也隻是我的道聽途說,不一定是真的。你曉得,我怎麼可能再真的去見到他……對了,你姊姊幽蘭的後事同她母親之後的照料沈清澤都是安排妥當了的。”

幽芷點點頭,聲音有些輕:“恩,這我曉得。在我還在雙梅不曾去法國的時候收到過他一封信,信上他交代了。”

靜默。

在漸漸弱下去的咖啡熱氣中,巨大的靜默再次攔橫在了幽芷和靜芸之間。光陰消失的這十年,以及傷害已經造成的十年前同前緣已不再提及的十年後,彼此,早已不再是曾經熟悉的模樣。

終於,幽芷微揚唇角,劃出一個淺笑的弧度,放下咖啡和匙子望著靜芸說道:“沒有想到回來這麼快就能遇見故人,靜芸,今天遇到你我很高興。日後若有什麼需要就來找我吧,這次回來,我不會再走了……清澤,我也一定會尋到他。”

她說這一席話的時候,眼神裏露出從前所沒有的堅定和沉靜。

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十年,可以完成一幅巨著國畫;十年,可以從青蔥歲月過渡到靜好年華;十年,也可以讓幽芷從過去那個幾乎不曾走出象牙塔、不諳世事的女孩子,成長成如今經過歲月和往事曆練後堅毅而沉靜的女子。

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早已不會再去追究孰是孰非,想通之後,似乎整個人都輕鬆舒展開了。那些無謂的糾纏和八年的戰火已經讓她與過去的那麼多年失之交臂,然而,她不想再錯過下一個十年。

那個回想起來都會後怕的夜晚、那次墜馬,讓她到底還是失去了那個薄緣的孩子。醒來之後已經處於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清澤不在,隻有何雲山的背影在不遠處收拾著什麼。見幽芷醒了,何雲山走過來倒了一杯水:“少奶奶您醒了,喝杯水吧。”

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車碾過一般,幽芷微微坐起身,氣若遊絲地問道:“這是哪裏?清澤呢?”

何雲山卻隻回答了她前麵那個問題:“少奶奶,三少都已經安排好了,等您醒了之後就會安排您去雙梅鄉下靜養些日子,至於家裏頭以及幽蘭小姐的事,請您不必掛心,三少都會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他不答,而剛剛醒來的她實在太虛弱,也沒有力氣再追問。點點頭,閉上眼,她還是想再休息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