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看來你已經接受藍傲文設計害死肖陌的真相了。”樓戰頷首低笑,“你真的為了這個魔頭什麼都放棄了,你的正義,你的原則,你的自尊,隻可惜,”他沉聲,渾厚的膛音中藏著巨大的諷刺,“你放棄得太早了。”
蘇澤狐疑地回頭,樓戰的眼睛瞎了,卻依然像看得見他似地抬起頭回視他的視線:
“肖陌的死和藍傲文無關。”
蘇澤怔了半晌:“……你說什麼?”
“你昏迷的時候,我和藍傲文配合,肖陌是不是自願去做誘餌的我這個我倒是並不知情,但藍傲文的確做了最穩妥的部署,很是和我講了一番條件,並在事後盡了最大努力尋找肖陌。”樓戰笑了笑,“當然他肯定救不回肖陌,因為肖陌的死是在他的計劃之外,誰也無力阻止。”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肖陌那個時候其實還活著,隻是受了比較重的傷,藍傲文立刻就動身去找肖陌了。”樓戰道,他當時就在湖心島的觀測塔上,從望遠鏡後看得一清二楚,朝浮橋的方向遊去的藍傲文,身邊全是瘋狂撲進水裏的喪屍,藍傲文沒有疫苗,就算最後能換來一隻疫苗,也不會用在他身上,而炸藥隨時可能被引爆,那時的藍傲文必然是傾盡了全力,說豁出性命也不為過,隻可惜……“他當然找不到肖陌。因為肖陌瞞著他偷偷上了湖心島,他來找我,要求我殺了他。”
“你說什麼……”蘇澤震驚地睜大眼。
“還不明白嗎?”樓戰以嘲笑的口吻道,“肖陌為了讓你恨藍傲文,求我殺了他。”
他沒有聽見黑衣狙擊手的回音,蘇澤此刻的模樣,他竟然想象不出來,不禁有些遺憾,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成功讓這個人更加痛苦了。
回想那時,他也曾問肖陌為什麼要這麼做。
“殺了我,才是讓藍傲文痛苦的最好辦法,因為他愛的人會永遠恨他。”
當時隻有肖陌和他兩個人,因為肖陌說要單獨和他談,他便讓手下都退下了。肖陌受了不輕的傷,沒法對他造成威脅,在樓梯間裏,渾身濕透的年輕弓箭手矗立在窗前,浮橋下的炸藥已經被遙控引爆,外麵的世界沸反盈天,藍傲文此刻就在混亂的喪屍群中冒著生命危險尋找肖陌,而這個人卻在他麵前,抖掉溫和理智的外皮,露出決絕瘋狂的一麵。
“值得嗎?”他問。
“我知道自己很卑鄙,但是從很多年前起,我已經陷得太深,我沒有辦法接受他愛上藍傲文,接受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被人取代。”
他不理解這樣的瘋狂,就好像看見另一個藍傲文站在自己麵前,但他沒有理由拒絕這個提議:“你想我怎麼殺你?”
“你沒有沙漠|之鷹,就用m16好了,對著我頭上開一槍。”
藍傲文在水中掩護肖陌,用的就是m16。
他插上彈匣,舉起槍,肖陌平靜地閉上眼:
“神會原諒我這樣可悲的人嗎?”
在最後一刻,那個不與人為爭,個性溫和的弓箭手似乎又回來了,他的神情充滿無奈與悲傷,像是哀悼拉不回那個走火入魔的自己。
“我覺得不會。”他扣動了扳機。
事後他命手下將肖陌的屍體扔在浮橋附近,藍傲文自然無法自證清白,因為連他都不知道肖陌是怎麼死的,他越是解釋,事情反而越描越黑,因為他是藍傲文,他不是雷哲,不是肖陌,不是藍尚武,甚至不是孟安儒,他的解釋沒人會信,蘇澤也不會信。
五年來,先後有兩個人來找他但求一死,都是為了某個人,卻是因為截然不同的原因。人類真是矛盾的生物。
樓戰平靜地道完真相,他沒想到會有說出真相的一天,不過這個真相很適合作為藍傲文鬧劇一般人生的結尾——他恨著一個人,到頭來那些恨都白打了水漂,他愛著一個人,付出的愛卻付諸流水,他嫉妒一個人,卻什麼壞都沒能使上,反被對方先下一城。真是可憐透頂的家夥。
“這個真相如何?讓你更痛苦了嗎?”樓戰聽不見蘇澤的動靜,但感覺到了來自大陸第一的狙擊手身上所有的情緒,從那死一般的寂靜裏。他滿意地道,“恨我就殺了我吧。”
良久,樓戰聽見“當啷”一聲匕首甩到他腳下的聲音。他腳尖挑起匕首,準確地握住冷鋼刀的刀柄,手指沿著刀柄撫上刀刃,鋒利的刀刃嘶的一聲輕輕劃開黑色的手套。
抗體沒了,那麼多人死去,到頭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不僅藍傲文的人生是荒誕劇,他們所有人的都是。現在輪到他的劇情落幕了,隻是死前他仍按捺不住最後一絲好奇:“蘇澤,你在做什麼?”
黑衣青年沒有回答他,房間裏依然一片難耐的死寂。
樓戰皺起眉頭,喃喃道:“……你在哭嗎?”他沉吟了許久,“我以為狙擊手是不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