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馮駿又一身疲憊回到客館。打雜的嘍囉見了他忙問他吃什麼,馮駿也不似以前有耐心,應付道:“隨便做點送我屋裏。”
他到了自己屋門口,麵色微變,輕輕推開房門,屋裏幽暗。他目光掃過室內,然後關上門,插了門栓,輕步走到桌子旁,點了燈燭,又從燭台上取下蠟燭,俯下身仔細觀瞧地麵。
原來馮駿是個十分警覺的人,加上身處虎穴,不敢有半分大意。他每早出門必在門縫間夾一小截細樹枝,又把晚上點香燃後的香灰灑在地上,一旦有人開門進入,他回來時便能發覺。
他順著地上的腳印,一直走到自己裏屋的床邊。他見床上的枕頭似乎被動過,便一把掀開枕頭,一張紙條飄了出來。
馮駿撿起紙條,借燈光看,隻見寫著幾個字:“神行太保,刺探曾頭。二度回山,所為何由?”
“二度回山?”馮駿心中一驚,字中意思分明是說晁天王攻打曾頭市時戴宗回了兩次梁山,可是不管是鐵麵孔目裴宣所錄,還是神行太保戴宗所言,都是中間隻回來過一次。
若是兩次回山,一次是向宋江稟告晁蓋失利的消息,那另一次回山又所為何事呢?
馮駿又仔細看那紙條,紙是被折得皺皺巴巴的黃麻紙,字則寫得潦草、笨拙,顯然是故意隱瞞筆跡。
“這是誰寫的呢?”馮駿心頭又浮出一個疑問。
這時他聽到敲門聲,便把紙條藏進袖中,去打開了門,一名嘍囉嘍囉端進一盤飯菜和一壺燙過的酒,又幫馮駿把茶壺換過熱水,這才出去。
馮駿一邊用飯一邊思量,等飯菜吃光,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眉目。
裴宣日常起居極為規律,每日寅時三刻起床,盥洗後在第二坡的一塊平地上舞半個時辰的劍,舞完劍後便用早飯,用過早飯必會換上一身整整齊齊的衣裳,然後去書房,把前一日各關各寨的令箭令牌、卯冊功簿一一歸檔,午時之前,一切整理的妥妥帖帖,方才歇息。春夏秋冬,日日如此,毫不懈怠。
這一天,他正把整理好的卷宗吩咐手下人分類放進櫃子的抽屜裏,就聽見敲門聲,阮小七笑嘻嘻的腦袋探了進來。
裴宣問道:“是小七啊,請坐。”
阮小七這才走了進來,笑道:“我大字不識一籮筐,最怕進裴先生的書房,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事不是先生再沒人能幫我。”
“小七有何事直說無妨。”
阮小七歎了口氣,道:“前幾天軍師去我們西北水寨,看考功簿點卯冊記得一塌糊塗,把我狠狠訓了一頓。軍師說下月還要去查看,我這不找先生來幫忙嗎?”
裴宣道:“不必客氣,你把功簿卯冊搬過來,然後叫幾個通文墨的人,我教你們如何規整。”
阮小七道:“亂七八糟地堆了小半個屋子,勞煩先生大駕過去一趟,我怕一搬動更亂了。”
裴宣是個麵冷心熱的人,他爽然道:“那好,我稍一交代就走。”
阮小七大喜道:“有勞先生了。”
裴宣對手下書童吩咐了各自的差事,便跟著阮小七出去了。
半路上,阮小七說道:“老實說,我實在搞不懂為何要一天到晚抄抄寫寫這些功簿卯冊,實在是麻煩。”
裴宣正色道:“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天下事無不如此。造冊之事從一時看其用雖小,不過從長遠看,對經營山寨大有裨益。”
阮小七卻笑道:“看得那麼長遠做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這多痛快。”
裴宣並不反駁,反而道:“小七如此說也頗有見識,我是個迂闊之人。”
阮小七笑道:“先生這不是取笑我嗎?我不過信口胡說,哪有什麼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