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到江州後,一見李逵,就把他收為馬仔。從此李逵徹底被宋江帶進黑社會,完成了從混混到強盜的轉變。從殺人犯法,到殺人有功,李逵渾濁猛楞的身影,成為梁山燒殺擄掠的一道風景線。
在梁山,跟李逵關係近的人有宋江、吳用、戴宗,都是老江湖。誰會真把他當兄弟?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殺人的工具。比如劈死小衙內這種事情,除了李逵誰還肯幹?
如果李逵真是鐵石心腸倒也好,至少沒有傷心的時候。可他偏偏還有個母親。母念子一世,子念母一時,公孫勝回家探母惹起李逵的思母之情。李逵也開始了自己回鄉探母的旅程,這堪稱水滸最煽情的一段。
李逵一進家門,說一聲:娘,鐵牛來家了。
這一聲,是一個頑劣的孩子回到家裏;這一聲,暴徒重回赤子。
京劇《李逵探母》中李母有個唱段:
自從嬌兒你離家園,
為娘就時刻掛在心田。
那一天不哭你幾百遍?
那一夜不哭兒到五更天。
……
一個殺人魔頭,是慈母心中的嬌兒。知子莫若母,李母知道自家孩子,毫無心計,到哪裏都是闖禍。長得五大三粗,但是智商跟剛出生時沒多大長進,在外如何生存?因此才天天流淚哭瞎了眼。如宋江之父,公孫勝之母,就不至於如此擔憂。
李逵說話粗魯,即使對宋江、戴宗這些人也是如此。當他見到哥哥李達後,說:哥哥,多年不見。一下變得斯文。想來童年時兄弟兩個與母親相依為命,曆盡艱辛;而自己離家避禍,全靠兄長一人侍養母親。因此對哥哥有一份愧疚之情和感恩之心。
李達給人做長工,侍養失明的母親,又有多不易。即使這樣,還次次被李逵這個弟弟連累,幾遭囹圄之災。對李逵存一份怨氣,一腔怒火,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帶人來捉,未免顯得過於無情了。
李逵探母以悲劇收場。回梁山後,訴說一路遭遇,宋江大笑說:你殺了四隻虎,梁山又添了兩隻虎,這該好好慶祝一下。這位江湖揚名的孝義黑三郎,這時候看不到他的孝,也看不到他的義。對李逵的喪母之痛,不做絲毫安慰。
李逵要去接母親,宋江不許;李逵母親半路罹難,宋江大笑。因為宋江把李逵當成自己的鷹犬,隻想李逵忠於自己。如果李母在堂,李逵殺人賣命時恐怕會多有顧慮。因此無牽無絆的李逵,比侍奉母親的李逵,對宋江更有利用價值。
在大笑聲中,眾人開始大碗飲酒、大塊吃肉,失去了母親的李逵又恢複了原來的角色。那一聲“娘,鐵牛來家了”,以後隻能在夢中呼喚了。
借用餘光中先生的《今生今世》作結尾:
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這兩次哭聲的中間,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蕩了整整30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