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世界視野,使《金驢記》和《埃塞俄比亞傳奇》成為了史詩型的巨著。
《金驢記》的卓爾不群,在於它完全超越了凝滯的藝術表現和狹隘的審美意識,而試圖對當時的社會生活進行包羅萬象的廣泛描寫。它借用主人公的腿,幾乎走遍了東部羅馬;通過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個時弊深重、哀鴻遍野的帝國。它一方麵關注重大的社會問題,另一方麵又對當時的社會生活進行了百科全書式的掃描,廣泛描寫生產勞動、狂歡集會、宗教儀式、市場拍賣、民間婚俗、爭田械鬥、山中狩獵、動物表演等生活畫麵。這一切,都使它當之無愧地成為歐洲史詩型小說的開山之作。同時,小說中的人物形象不僅生動傳神,而且數量驚人。據粗略統計,小說中有名有姓有性格的藝術形象數以百計,其中上有貴族、法官、公主、銀行家、高利貸者、軍官、祭司、鄉紳和小業主,下有奴隸、馬夫、工匠、菜農、醫生、廚師、漁翁、仆人、星象家、牧羊人、剃頭匠、守屍人和角鬥士,還有諸如女巫、先知、強盜、土匪、江湖騙子等黑道人物。以上這些人物,幾乎囊括了當時現實生活中的每一種人物類型,組合起來,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獨特的“阿普列尤斯社會”。
廣袤的亞、非大陸不僅賦予東方民族博大的胸懷,而且使他們的審美理想趨於空靈飛動、朦朧飄逸。希臘人對宇宙本原的追求和探究,主要是從對知識係統的興趣出發的。他們傾向於把各種不同的知識,一起納入一個無所不包的係統。這種從知識的角度理解宇宙本原的科學主義特點,對現代文明的類似傾向不無影響。東方世界觀對宇宙本原的知識性興趣不很廣泛,即使是對此表現出一定熱情的宗教學派,也主要是從哲學的玄想出發去探究有關宇宙本原的秘密,力圖通過宗教式的直覺捕捉對宇宙本原的感悟,帶有強烈的幻想成分和濃鬱的神秘色彩。所以,具有東方文化背景的作家往往能夠熔傳奇色彩和嚴肅寫真於一爐,絕妙地描繪古代社會的“神奇現實”。在他們筆下,人神不分,人鬼無別,世界一片混沌。《真實的故事》運用“海外奇談”的筆法,把現實與異想天開的虛構結合起來,幻中有實,實中有幻,猶如藝術的魔方一樣千變萬化。作品中的大洋探險、太空旅行、星球大戰、魚腹逃生、南瓜海盜,以及對於荒島牛頭人與驢腿女的描寫,不是神話,卻勝似神話,不斷給人以神奇的美感。《金驢記》
中的藝術狂想,完全可以與《真實的故事》媲美。翻開小說,我們仿佛走進了一個變幻莫測、撲朔迷離的神秘王國。這裏的女巫可以呼風喚雨,術士能夠移星換鬥,幽靈竟然四處徜徉。小說對當時巫術、宗教生活的描寫,也使作品的魔幻色彩更為濃烈。女巫梅羅娥或把負心的情人變成水獺,或把生意上的競爭對手變成癩蛤蟆,或把指責她的律師變成公羊,或罰情敵永久性地懷孕達8年之久。而當全城的人聯合起來試圖處罰她時,她竟能將眾人封閉在家裏無法出門以迫使大家就範。此外,小說還大量采擷具有東方色彩的神秘故事。有一次,魯巧跟著一隊牧人逃亡,在山林碰到一個白發老翁懇求路人救他墮下深洞的孫子。一個小夥子隨他而走,久去不回。同伴們四處尋找,才發現他正在被巨蟒吞食。
在《埃塞俄比亞傳奇》中,我們看到了非洲荒原上的巨象和長頸鹿,以及大量鮮見的珍禽異獸和熱帶沃土上長出的可以剖開做船的蘆葦。高大得能把騎馬者腦袋遮住的大麥和黑麥,其產量是種子的300倍。還有祭桌上能夠燒傷不潔者和發偽誓者的神秘金絲,叢林中用蜘蛛網織成的衣服,神秘的屢試不爽的夢兆,百邪不侵的神威寶石。在埃及孟斐斯,忒亞根不肯順從總督夫人阿耳薩刻的淫欲,阿耳薩刻遷怒於忒亞根的情人卡裏克勒亞,以謀殺罪判處後者火刑。按照常理,卡裏克勒亞必死無疑。然而,在作者筆下,不可思議的奇跡產生了:卡裏克勒亞爬上火堆,待在烈火當中。“她在那兒站了很久,但是沒有被火傷害;火圍著燃燒,並不接近她、燒著她。當卡裏克勒亞移動腳步時,火就為她讓路,映照著她,使人們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這如同在燈火通明的宮殿中加冕的美女。卡裏克勒亞在烈火中從一端走到另一端,對眼前的情景驚詫不已,隻求快些死去。但是她的願望未能實現,烈火總是從她麵前退開,像是害怕她接近一樣。劊子手們拚命地使勁……不斷地往火堆上添加木柴和河邊運來的蘆葦,千方百計地把火燒旺,但是毫無用處。”在小說中,卡裏克勒亞之所以能夠與火共舞,是因為她清白無辜。更重要的是她擁有神威寶石,上麵刻有神聖的文字,因而充滿神奇的秘密,即使身陷烈焰也不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