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縱橫黑白世界——康拉德的雙重語境(1)(1 / 3)

在現、當代英國文壇,康拉德(1857~1924年)是一位出生於波蘭的文壇奇才。他在20歲時充其量隻認識幾個英文字母,但他經過刻苦學習,不僅用英文創作了他所有的作品,而且成為最偉大的英語文體家之一。

他從17歲時起當海員,由水手到船長,在大洋淩波弄潮20年,浪遊南美、非洲和東南亞等地。他在近三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一共出版了31部中、長篇小說以及短篇小說集和散文集。其主要創作,可以分為航海小說、叢林小說和社會政治小說三類,共15部。正是這些作品,“為最傑出的維多利亞小說與最出色的現代派作家提供了一個過渡”。

然而,康拉德的創作仍然是歐洲文化帝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19、20世紀之交,他先後完成了《“白水仙號”上的黑家夥》(1898年)、《吉姆老爺》(1900年)、《黑暗的心髒》(1902年)、《諾斯特羅莫》(1904年)等長篇小說。這些作品,對殖民主義強權進行了詳盡而具體的描寫,露骨地表現普遍和大膽的帝國情感,乃是19世紀英國小說連續性帝國敘事的重要文化檔案。

一、潔白的超人

帝國超人是19世紀歐洲小說中一類特殊的形象,同時也是康拉德等作家創作的心理原型。康拉德的小說沉醉於種族神話,充滿強烈的白人自戀情感。這是因為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黑白世界之中,因而對人種的色彩極為敏感。他在16歲時第一次看見英國人時,不禁發出了偶像崇拜般的譫語:“他的雙腿……像大理石般的光滑,像象牙般潔白……人類豪放高雅滿足的笑容……

照耀著他的臉龐……和那雙充滿勝利、喜悅的眼睛。走過這兒時,他帶著善意的好奇心瞟了一眼,露出堅實潔白的牙齒。”

源自青少年時代的文化記憶,在康拉德的創作中逐漸結晶成為一種形象類型。在《吉姆老爺》中,作者把小說主人公初到馬來島國帕圖桑的亮相渲染成為不同凡響的曆史性場麵:“在這群臉膛黝黑的人當中,他那身穿白衣的英武的身材,他那閃亮叢生的金黃色的頭發,好像把從那席子圍牆、茅草蓋頂的幽暗的大廳裏關著的窗子縫隙裏透進來的陽光全部接住了似的。看上去,他完全是另外一種動物,不僅種類不同,而且本質也相異。要是他們看見他乘一隻獨木舟前來,他們滿以為他是從雲端降臨到他們中間的。”通過這樣的描寫,作者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吉姆這個西方白人與東方他者是兩個族類,不僅膚色有別,而且本質迥異,黑白對照,涇渭分明。

《黑暗的心髒》以黑色非洲為背景,更加鮮明地表現了康拉德對於色彩的感覺。作者用黑色對那些戴著鐐銬的奴隸進行了鋪天蓋地的塗抹,卻也不忘忙裏偷閑,用讚賞的目光細細打量趾高氣揚的公司賬務總管:“我遇見一個白人,其衣著打扮出人意料地講究……隻見他高高的漿硬的領子、白色的袖口、一件輕薄的羊駝毛上裝、雪白的長褲、整潔的領帶,還有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靴。頭上沒戴帽子,頭發向兩邊分,梳得油亮。一隻大白手握著一頂綠條紋的陽傘,耳朵後夾了一枝筆杆。”

這些說明,在康拉德的創作中,白色不僅內蘊著一種視覺美學,而且深藏著能夠激活作者創作衝動的精神激情。正是這種與生俱來的心理原型激動著作者在小說中連續不斷地塑造出一個個白色超人形象。

《“白水仙號”上的黑家夥》是第一部給康拉德帶來文學聲譽的作品,這部作者航海小說的發軔之作,敘述“白水仙號”從印度的孟買返航英國,而這個為期4個多月的航行是一次地獄之旅:船剛啟航,26個船員之一的神秘的黑人水手韋特就染病躺倒在床,因而在水手中造成了一片恐慌,船在航至好望角時又與颶風搏鬥了30多個小時方脫險。此後,韋特想恢複工作,但船長命令他一直躺到輪船靠岸,以此作為懲罰。此舉幾乎引發一場叛亂。最後,韋特終於在船與葡萄牙附近的弗洛雷斯島遙遙相望時死去。一個星期之後,船到達了終點倫敦。

作為一名傑出的海洋作家,康拉德敘說的海洋冒險故事不僅奔騰著驚濤駭浪,而且澎湃著海洋一樣的哲理深度。在這次驚心動魄的航行中,作者用抒情的筆調譜寫了老水手辛格爾頓的生命之歌。在小說中,正是辛格爾頓力挽狂瀾,才使“白水仙號”得以順利歸航,而當他第一次出場時,作者則特別寫到了他的膚色:他是“船上最年長能幹的水手,獨自坐在甲板一邊的燈下麵,光著上半身,像一個吃人族首領一樣,健壯的胸脯和大塊的肩膀二頭肌上刺滿了文身。在紅藍花紋之間,他白皙的皮膚像緞子一樣熠熠發光。”

接著,康拉德追敘了辛格爾頓的曆史:他從12歲起便在南行的航線上航行,在過去的45年裏,在陸上時間不過40個月。

為此,作者誇讚這位帝國的海洋騎士“真是一個神秘大海上60歲”的“永生的孩子”,“他站在那裏,依然很強壯,依然無憂無慮;一個豪爽的漢子,有著漫長空虛的過去,又沒有將來的前途,有著孩子氣的衝動,又有在早已在刺花胸膛裏泯滅的成年人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