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縱橫黑白世界——康拉德的雙重語境(2)(1 / 3)

馬洛的感慨,傳導出一個強烈的文化信號,即具有強權和暴力,就可以征服野蠻民族,而19世紀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是上帝特選的子民,所以有權君臨天下。貝尼塔·帕裏在《當前殖民話語理論的若幹問題》一文中指出:“歐洲人的神授使命是統治、指引和提高落後的民族,將其作為文明的信托。……這種誇張的自我再現,以其破壞的救世觀念和剝削的神秘概念,在康拉德簡潔的評述中得以濃縮。”

基於這樣的帝國意識,馬洛便在《吉姆老爺》中喋喋不休,編造了一個遠離本土的西方人在東方的浮士德傳奇。小說主人公吉姆從小迷戀海外冒險,經過兩年的職業培訓之後當了水手,漸次成為千噸海輪“帕特那號”的大副。一次,該船載著800名東方朝聖者從孟加拉灣出發駛往麥加,在阿拉伯海觸礁將沉。關鍵時刻,吉姆卻拋下近千名乘客,隨其餘4個白人棄船而去。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樣一個在沉船事故中沒有采取任何補救措施和發出海難警報的當班大副,一個心比天高但最終還是臨陣脫逃的懦夫,一個為了歐洲的自潔而被放逐然又苦苦尋覓自己身份和精神統一的末等公民,一個用左輪手槍對準爪哇船夫腦袋的西方征服者,居然在東方的帕圖桑成就了一番事業,建立了一個神奇的帝國。

在小說中,帕圖桑帝國的建立經過了兩代殖民主義者的苦心經營。斯坦是上一代西方冒險家的形象,其公司在印度尼西亞東北部的摩鹿加群島收購本地特產。他有“正直寬容的性格”,“還具有一種剛毅的精神和勇敢的體魄”,“在東方生活的初期他一直是把性命當球玩的”。

30年前,他是一位馬來蘇丹的顧問。他出生在巴伐利亞,22歲時參加了革命運動。此後流亡到的裏雅斯特的一名窮表匠家裏躲避,然後又到了的黎波裏。後來跟一位荷蘭博物學家到了東方。他們在馬來群島旅行了4年之久。荷蘭人回家之後,斯坦遂跟一位來自蘇格蘭的老商人一起生活。此人是沃焦國一位女元首的享有特權的朋友。他把斯坦當做自己的兒子引薦給沃焦國君臣。此後,女王駕崩,沃焦國內亂蜂起。斯坦站在小王子穆罕默德·邦索一邊,並娶他的妹妹為妻。有一次,他們在蘇格蘭老商人壁壘森嚴的住宅裏抵抗一支大軍的圍攻達一個月之久。經過8年的戰爭、談判、假休戰、突然爆發、和解、背叛之後,小王子被暗殺了。不久,斯坦的妻子和女兒愛瑪在3天內相繼染上一種熱病去世。斯坦在此不能立足,便離開了這個國家。此時,他已有了一點錢,便開始另起爐灶。幾年後,斯坦置下了一筆可觀的家業,辦起了一個公司,擁有一隊縱帆船和本地船經營大宗的島上產品,同時把一切他能弄到手的每隻蝴蝶或甲蟲都據為己有,終於成了一位相當傑出的博物學家,或者是一位博學的收藏家。

他搜集了幾蒲式耳吉丁蟲和天牛。他的蝴蝶標本,在一個個櫃子的玻璃下麵,靠著沒有生命的翅膀懸浮著,美麗異常。這兩種收藏使他名揚天下。

對於斯坦在東方冒險的殖民主義性質,詹姆遜曾在《傳奇與物化:康拉德小說中的情節建構和意識形態的封閉》一文作過精當的說明:“斯坦的故事是資本主義擴張的英雄時代正在逝去的故事;它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在這個時代裏,個人企業家就是巨人,世界範圍內的資本主義業已進入壟斷時期……然而,對我們意義重大的不僅僅是斯坦生涯的表征性突破——英雄殖民主義的高度冒險,繼而是興旺發達的商人的嚴肅使命——而且特別是伴隨著這種生活變化的補償性結構。斯坦成了一位蝴蝶收藏家,即是說,他本質上是位肖像收藏家;而這位收藏家沉著憂鬱的激情在這裏無疑是同一種擯棄之舉,是同一種從生活中的撤退和對世界的擯棄。”

作為斯坦的繼承人,吉姆一出場就不同凡響,“他真是整潔得纖塵不染,從鞋子到帽子上上下下一身雪白”。吉姆來自牧師之家(許多高級商船之船長都來自這種家庭),從小具有海洋的天賦,在“商船船員教練船”上完成了自己的航海教育。他的航海術名列第三,還是頭號劃艇上的領槳。他頭腦冷靜,體格極棒,因此在桅杆上靈敏自如。培訓了兩年,他當了水手,由於文雅、穩重、聽話和精通業務,很快就當了一艘高級船的大副。

從此,他常常忘掉自己,在腦海裏提前過起輕鬆文學中的海上生活,充滿了虛榮心十足的英雄主義的幻想。“他看見自己從沉船上救人,在狂風暴雨中砍斷桅杆,係著一條繩子遊過一片驚濤駭浪;或者沉船以後他成了一個孤零零的漂流者,赤著腳,半裸著身子,踩著露出水麵的礁石尋找貝類生物充饑。他在熱帶海岸上與野蠻人對峙,在公海上鎮壓嘩變,在汪洋中的一葉孤舟上鼓舞絕望的人們的士氣——總是一個忠於職守的楷模,像書上的英雄一樣百折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