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的弧度似乎被風吹得不由自主地上揚,她像是在聽著什麼歡快的旋律,隨著頻率左右擺動著頭。

二十二日那天一早,希含就將精心包裝過的發卡送給了楚楚。

楚楚似乎也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笑顏綻放在整張臉上。

“哇,謝謝你希含。”

“你喜歡就好。”看到楚楚這樣的表情,不知為何,希含也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

楚楚兩隻手分別拿著兩個發卡,然後把一隻遞給希含。

希含挑著眉不解地望著她。

“我們一人一個啊,正好有一對。”

眼前似乎浮動著錯綜複雜的七彩光斑,原來現實世界可以比幻想世界來得更加美麗。

希含像是定格在了那裏,楚楚把發卡遞過去推了推她。

她恍然接過,楚楚用一枚發卡將斜劉海夾好,轉頭詢問希含:“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漂亮極了。”

和想象的一樣好看,不,比想象的要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以後我們一人帶一個,這樣大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了。”

陽光是什麼顏色的?

白色?黃色?紅色?

為什麼希含此時看出去是斑斕一片,分不清真實的顏色。

不過無論是什麼顏色,毋庸置疑的是,帶給人的總是溫暖。

希含把另外一個發卡戴在頭頂,把碎發全部整理好,露出整個飽滿而光滑的額頭。

“希含,你沒有劉海比較好看。”楚楚看著希含,給出了發自內心的讚美。

希含是正宗的鵝蛋臉,平日裏不經打理的劉海沒有順序地散落給人一種沒精神的感覺,索性把整個臉完全展露出來,原本被掩藏掉的美麗才全部暴露了出來。

希含羞赧地低下頭,嘴邊的笑意若有若無,頭頂的發卡流動著晶瑩的光彩。

吃午完飯在教室裏休息,家維拿著禮物來到了楚楚旁邊,希含很識趣地讓了位置,往秦輝的地方看了一眼,最後還是往教室外走去。

站在教室外雙手擱在在窗台上,吹著讓人舒適的風。希含嘴邊的笑意越發明顯。

“雖然是不知情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楚楚。”

希含對著天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輕盈柔軟的雲朵飄浮在空中,緩緩移動,像是在認真傾聽她的心事。

光線泛著淡淡的微藍,不知道這樣的天空已經存在多久,還將存在多久。

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恒存在著的,即便是愛情也會在生命逝去的時候一並被帶去。

能永恒存在的,或許隻有回憶了吧。

很多發生過的事不能從生命中輕易抹去,因此也別想輕易刪除。

正發著呆的希含感覺有人輕輕推了她一下,收回神正對上了秦輝的臉。

“幫我把這個送給她。”

希含低頭看著包裝精致的禮物,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自己去送?”

秦輝一把塞到她手裏,什麼都沒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希含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從後門望了望自己的位子,家維和楚楚正聊得火熱。

希含走進教室坐到秦輝邊上。

“你還是自己送給她吧,這麼貴重的禮物。”希含把東西退了回去。

秦輝塞著耳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希含說的話,目光緊緊地盯著漫畫一絲也未曾遊離。

希含抿了抿唇,把東西拿到他眼前,遮住了漫畫書。

秦輝的動作停頓了一秒,拿下耳機側過頭朝希含挑眉,俊秀的臉上有著一絲不悅:“怎麼?”

“我說你自己去送吧。”

秦輝又往楚楚那裏瞟了一眼,看到他們兩人交談甚歡,不悅感更加明顯:“你去送吧,我送怕她不收。”

“怎麼會呢?”希含把東西放在他桌上,“女孩子都喜歡收禮物。”

說完這句話,她的心像是被微微刺了一下。

是啊,女孩子都是喜歡收禮物的,無論什麼節日,至少那是一種被重視被在乎的表現。

希含說完這句話眼眸有些暗沉,半垂的雙眼看上去有些感傷。

又一次走出了教室,站到窗台邊出神。

天邊的雲彩排著隊,像是一個個白色的棉花團。似乎稍稍用力一吹,那些棉花團就會聚攏在一起一樣。

秦輝看著桌上的好易通不由微皺起眉,他的眼光清亮得如同一麵鏡子,清晰地反射出視線所在地方的景象。

楚楚正和家維有說有笑。

一瞬間他甚至有種想把好易通從五樓窗口砸下去的欲望,眼看著它被砸得粉碎,才能解氣。

倏地,家維從希含的座位上回來,坐下的時候撇了桌上粉色的包裝一眼。

“今天張楚楚生日吧?”

家維白到幾乎快透明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是的。”說完又撇了桌上的禮物一眼。

秦輝放下漫畫,拿起桌上的好易通走到楚楚身邊,往桌上輕輕一放。

楚楚驀地睜大眼望著他。

“生日快樂。”秦輝摸了摸鼻梁。

“哎呀,謝謝,這……太不好意思了。”從楚楚的臉上,可以看出明顯的欣喜,可是接禮物的手又有些猶豫。

秦輝點了點頭回到自己座位上,迅速戴上耳機。

隔絕掉了一些不想聽到的聲音。

家維很明白他的意思,看著書的目光渙散。

希含轉過身的時候看到兩個人靜默地坐著,兩人之間的隔閡漸漸蔓延開來,連在遠處的希含都能感覺得到。

回到座位上,楚楚正在打開秦輝的禮物。

即使是事先就知道,希含還是一副假裝吃驚的樣子:“啊,是上次你喜歡的那個好易通。”

“這……”楚楚的表情一下子複雜得難以形容,各種錯綜混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組成現在她臉上那種特有的表情。

希含覺得,不管是什麼心情,至少一定有開心和驚喜這兩種。

或許還有一種──

明白。

明白了秦輝對她的意思。

“希含,這個好易通很貴的。”楚楚蹙著眉,但眉宇間的欣喜又那樣顯而易見。

“嗯,不過很漂亮。”

“可是我覺得收了不太好。”

希含頓了頓,笑道:“你也不見得還給他吧,男孩子又不能用。”

楚楚自顧自點頭,又搖了搖頭:“要不我退他錢?”

“怎麼可以呢?他多沒麵子。”

楚楚正躊躇不定的時候,希含突然問道:“對了,陸家維送了你什麼?”

這果然有效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楚楚從台板中拿出一個外形是旋轉木馬的八音盒,白色的底,鑲嵌著金色的邊,三匹被精細雕刻著的馬披著華麗的衣裳,是被定格住的飛翔姿態。

“八音盒嗎?”希含第一眼就被徹底吸引住。

“嗯,裏麵那首曲子很好聽。”

希含從楚楚手裏接過,上了發條,放到桌上後三匹馬開始互相追逐。

一上一下,不知疲倦地旋轉著。

就像是塵埃飛舞的姿態。

八音盒發出的空靈之音希含叫不上名字,隻是覺得特別好聽。

“這首曲子叫‘天空之城’,很有名的。”

“天空之城。”希含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在天空中飛翔的旋轉木馬,希望可以比陸地上的堅強。”

楚楚聽到希含說出這麼純情的話,不禁笑了出來:“你是不是肉麻小說看多了?”

“沒有,隻是感覺旋轉木馬其實挺勇敢的,即使知道之間的距離永遠無法縮短,還是樂此不疲地追逐。”

“恩,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很近,隻是前麵的馬不願停下來等後麵那匹,所以隻能永遠看著這讓人絕望的距離。”

希含趴在桌上看著木馬,閉上眼,入耳地音樂讓她沉醉。

“真好聽。”像是在夢囈一般,希含不斷重複著這三個字。

為什麼美好的音樂總是能讓人心痛,是因為感動,還是傷心?

沒有歌詞的音樂,往往更能感動人心,因為你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往裏麵填。

然後,你會發現這首曲子變成隻屬於你一個人的。

隻是有些人聽上去是悲傷的,有些人聽上去是溫暖的。

可是,其實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首歌根本不是送給你的。

所以,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繾綣的歎息5

突如其來的問題,總是很容易地就打破平靜的生活。

那天趁楚楚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前桌陳潔突然轉過頭,小聲地在希含耳邊說:“你知道嗎?她們都說張楚楚和你在一起是為了凸顯自己的優勢。”

在那一個瞬間裏,其實希含並沒有太明白她的意思。

看出了她木訥的眼神,陳潔便解釋道:“她們說張楚楚和你做朋友就是因為你不出挑,這樣就顯得她更加漂亮了。”

明明將要入冬,希含的背卻被快被一種溫熱的汗水所打濕。

“所以啊,女人心深不見底,你別和她太好了,否則哪天吃虧的是你自己。”

希含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潔往教室門口看了眼,又轉回來:“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麼有人要和楚楚這樣的女生做朋友,和她在一起怎麼會有男生喜歡自己,視線全都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視線全都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陸家維也好,秦輝也好。

根本沒人關注過自己,根本沒人關心過自己。

希含的胸口被一根透明的刺蜇了一下,然後就斷在了裏麵,根本沒辦法拔出來。

隻有那隱隱的痛告訴她這根刺的真實存在。

看到楚楚回來了,陳潔馬上小聲並迅速地對希含說:“隻是個小小的忠告而已,我也是為了你好。”

然後轉過頭,希含能看到她側臉和楚楚相視一笑。

自己卻怎麼都笑不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抬不起來嘴角。

楚楚在自己身邊坐下,有一陣淡淡的茉莉清香。

希含知道她每次看到路邊有賣茉莉花的婆婆,都會去買上一朵花,然後紅著眼眶和自己說覺得她很可憐。

她的身上似乎永遠有著淡淡的茉莉香味,和她一樣清淡不囂張。

“希含,我剛剛看到新到的冬季校服了,有點醜。”楚楚永遠會第一時間和她分享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毫不吝嗇地全部坦白。

“你穿什麼都很好看。”

楚楚聽到後,淺淺地笑了笑。

希含看到了她發前的發卡,會心地笑了笑。

就算是吧。

就算真的是陳潔所說的那樣也好。

希含也不會去在意。

何況,希含根本不相信陳潔所說的。

女孩子之間的挑撥離間,初中的時候就有所耳聞,隻是那時希含沒什麼朋友,所以這種事自然也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原來那些對別人來說無關痛癢的話,真的多少會刺痛到自己。

原本以為堅韌到無堅不摧的心,其實也沒有來得那樣銅牆鐵壁。

畢竟是血肉組成的,怎麼會沒有任何感覺呢?

希含開始注意楚楚的每個細節。一起去廁所的時候,她會開始注意楚楚和別人交會時的眼神;一起上體育課的時候,她會注意楚楚和自己的談話內容;上課的時候,她會注意楚楚的每個表情。

等等與這類相似的,數不清的在意。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在意她。

希含一直希望這份友誼是最純粹不添加任何雜質的,她不希望這份友誼會有逝去的一天。

所以無論如何,即便是要背叛自己的心,也想要把這份彌足珍貴的友情留住。

和內心活動變化細微的她想比,楚楚倒是沒有任何不同,有什麼新發現還是會第一時間告訴希含。

“希含你看,這個好易通可以發聲,好有趣。”

楚楚把粉色的好易通遞給希含,示意她按那個紅色“發聲”的鍵。

“HELLO,你好。”好易通發出了女聲的電子音。

“還有男生的聲音。”楚楚按了旁邊藍色那個鍵。

“HELLO,你好。”一樣的單詞,由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發出。渾厚的男聲與清銳的女聲,形成著對比。

“這個好易通有記憶功能,你把不懂的句子存下來,以後每次直接翻記憶錄就可以看到上次存的句子了。”即便是過了好幾天,楚楚對這個好易通的熱情還是未曾減少過。

幾乎是每天都能發現一個新的功能,楚楚饒有興致地和希含一起分享。

“給你聽我昨天存的句子。”楚楚在好易通上點了好幾個鍵,最後把好易通湊到希含耳邊。

“一,個,和,尚,有,水,喝。”好易通中發出期期艾艾的聲音,每說一個字都會停頓一會兒再說下一個。

“好有趣,這個它都會翻譯嗎?”

“會啊,就是有些時候語法不太對而已。”看到老師進教室,楚楚便關起了好易通,翻開書本。

希含的視線在好易通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後把依戀收回。

大部分同學都認真聽課的時候,最後排的秦輝總是趴在桌上,把原本那樣陽光的臉埋進了陰霾。

老師上課的聲音和窗外飄葉的聲響配合在一起,果真是很容易讓人犯困的。低沉而有節奏地朗誦著課本,像是在空氣中灑下了安眠藥。

甚至感覺老師自己都快說著說著都會睡著一般。

楚楚打了個哈欠,稍稍推了推希含,小聲說道:“希含我睡一會兒。”

正做著筆記的希含朝她點了點頭,楚楚對她笑了笑,單手支著臉頰睡了起來。

白皙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色,整張臉精致得無可挑剔,像是在雪花飛揚的季節裏,從天上透下來的陽光般美好。

那樣的溫暖讓人感受到幸福。

或者說,更像是夏日裏的雪花,美好到感覺不是真實存在著的。

即使是希含,每次都能看著楚楚的臉出神。她不得不佩服造物者的神奇,竟然能拚湊出這樣的一張臉來。

為什麼可以有人沒有缺點?

為什麼自己那樣卑微渺小?

為什麼,她要和我這麼好?

像是明朗輕快的歌曲卻寫著悲傷沉重的歌詞,那樣的不搭調。

希含看著楚楚的睡顏深深呼吸了一口,隨即視線轉向窗外,窗戶上,閃動著白色刺眼的光芒,陽光溫柔地包圍著整間教室。

希含一手支著頭,另一隻手不停旋轉著手中的筆,突然一個手滑,筆滾落到後方,希含抱歉地看了老師一眼隨後轉身彎下腰把筆撿了起來,抬頭的時候不小心對上了家維溫柔的眼眸。

猶如化不開的濃墨,經過太久的沉澱看不清楚原本的真實。

卻神秘得讓人越發想探尋究竟。

隻是簡單地交會了一秒,就讓希含失去了短暫的神智。

兩個人微微相視一笑,希含坐回原位後一直緊抿雙唇,唇角卻帶著清澈的笑意。

放學的時候,和往常一樣楚楚和家維先走,秦輝在後門等著希含。

“她好像很喜歡那個好易通。”每次下樓的那段路,都是希含在想辦法找話題。

“是嗎?喜歡就好。”秦輝的聲音聽上去不以為然,可是內心的真實想法終究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很有趣,還能記憶句子,然後給翻譯成英文。”

“一般好易通不都能嗎?”

“哦……我沒有,所以不知道。”

秦輝張了張嘴,看著希含露出的飽滿額頭,指著到:“你還是不要有劉海比較好看。”

希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頭上的發卡:“從來都沒有打理過頭發,以前的頭發是比較亂。”

秦輝看著她的側臉,雖然沒有精致到讓人過目不忘,但是讓人看了莫名的安心與舒適。

希含拿好自行車,和秦輝道別著:“我回家了,明天見。”

秦輝單手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瀟灑地做著“BYE”的手勢。

希含騎上自行車,腳放在踏板上,突然回過頭,對秦輝淡淡一笑:“謝謝你。”

“謝什麼?”清冷的聲音幹脆利落。

希含垂下睫毛想了想,良久,抬起的臉上帶著微微笑意:“就是謝謝你。”

是謝我願意和你做朋友嗎?

──謝謝你給了我想要的安全感。

是謝我每天放學等你一起走然後送你到車棚嗎?

──謝謝你從來沒有拿我和楚楚作過比較。

是謝我每天看著你的背影逐漸消失到看不見嗎?

──謝謝你讓我覺得有人願意陪在我身邊。

是謝我在擔心你嗎?

──謝謝你曾經告訴我這麼做的真實原因,讓我還沒有來得及做一個美麗的夢。

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擔心你?

──否則我怕我醒不來。

我怕我自己都已經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