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戀的光芒1

重拾的依戀,帶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因素,狠狠占據了原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光芒。

如果相遇是命運,那重逢就是奇跡。

在奇跡麵前,任何遺忘都顯得微不足道。

希含看著短信來回讀了好幾遍,卻發現自己臉上的燥熱越發顯著。

──去他家。

希含在腦中迅速組成了一幅旖旎的畫卷,無端地喘了起來,連手機都差點握不住。

不過這樣的念頭在她的腦中沒有停留多久,就被突然跳出來的楚楚的臉給打消。

覺得地址有些遠,希含騎車回家後換了轎車一路開過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是高層建築,希含在大門口研究著怎麼按門鈴,正巧有個人從裏麵開門出來,希含便順理成章地輕鬆進去。

進了電梯按下13層,血壓就像那紅色的數字一樣不斷上升著。

“叮──”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電梯停了下來。

希含的腳步跨了出去,一層樓有兩室,她看著門牌號按下了門鈴。

不久後門就被打開,家維的臉看上去沒精打采的,咳嗽了兩聲,把鞋子遞給她:“進來吧。”

希含一邊換鞋一邊小心地問著:“很嚴重嗎?”

“沒有。”說著又咳嗽了兩聲,“發燒了。”

希含仔細一看他的臉是有些發紅,她環望了一下:“家裏沒人嗎?”

“我爸上班,我媽剛下樓,去給我買藥了。”

“你還是去床上躺著吧。”希含話中的擔憂消散不開。

“你打電話給我,是想和我說什麼的?”家維的眼中沒有波瀾。

“其實也沒什麼事,問問你最近好不好。”

“不好。”家維斬釘截鐵道,還附帶了幾聲咳嗽,“一點都不好。”

希含佇立在原地不動,等待著聽他的原因。

“我很想她。”

說心裏沒有一絲波瀾是假的,隻是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那件事,我仔細想了想。”

像是快要被風吹滅的蠟燭突然得到了保護,微弱的光芒慢慢旺盛起來:“你願意幫我?”

希含搖了搖頭:“我不會幫你,但至少,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什麼樣的勇氣讓她說出了那些話,隻是當她想起曾經冬日裏那溫熱的牛奶留給自己的感動時,什麼不好意思都消失了。

家維眼中燃燒著的光芒被徹底熄滅,沉了下去:“謝謝。”

有些時候明明很難受,卻還要假裝著微笑;有些時候明明很失望,卻還要說著感謝的話。

失去了焦點的目光裏,再美麗的畫麵在眼裏也不過是張失去色彩的照片。

兩個人到沙發上坐著,家維給她倒了一杯水。

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話題,兩個人隻能沉默著,好在一邊的電視機放著讓人緩和點的音樂。

希含的目光直視電視機,可餘光與注意力其實全在家維身上。

“聽說現在你當楚楚司機?還習慣嗎?”

“非常輕鬆。”聽到對方先開了口,希含回答起來自如多了。

“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們四個天天在一起。”

像是一瓶叫做“回憶”的杯子打翻,裏麵沉澱著的各種感受撲麵襲來。

“記得,那個時候整天都很輕鬆,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

“那個時候有個物理老師,頭發很少,長得跟孫悟空一樣的你還記不記得?”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好,希含原本拘謹的坐姿放鬆了下來:“記得,他一緊張說話就結巴。”

“還記得那個時候有一次他褲子忘記拉拉鏈了,全班都憋著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啊,我記得。”希含撲哧一聲,“那節課下來我的臉部肌肉都僵住了。”

兩個人談論以前的趣事正如火如荼,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笑聲。

“媽。”家維站了起來,朝門口望去。

希含轉過身,忙欠下身打招呼:“阿姨好。”

“嗯,你好。”

希含抬頭對上她的臉,正是樓下給她開門那個,於是希含朝她笑著點了下頭。

家維母親和希含想象中的很不一樣,雖然看得出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女,可由於年齡的關係,如今氣質已被那看上去額外嚴肅的表情給抹去。

家維指著希含:“媽,這是我高中同學,鄭希含。”

“哦,我知道你。”家維的母親說著嘴巴閃了閃,似乎是想說什麼話。

希含雖然見過的世麵不多,不過家維母親看自己的眼神中的敵意太過明顯,便很識趣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家了。”

“吃過晚飯再走吧。”家維的這一句話震驚了其餘兩個人。

“不了不了。”希含起身拿包,“我先回家了。”

剛往前跨了一步,手卻被生生拽住。

“留下吧。”

空氣中的溫度被迅速凍結住,希含在原地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聽到家維母親的一句:“我先去做飯了,你們坐坐。”

希含視線轉向家維,他用眼睛瞄了瞄沙發。

剛才的僵局被打破,希含放下了包,又一次坐回原地。

“很久沒和家人吃過飯了吧?”

家維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像是肆無忌憚的火苗一瞬間內點燃了希含心中所有的孤寂,在一瞬間整個人就溫暖了起來。

溫馨的話語總是能融化人最脆弱的心房,讓人根本招架不住。

希含緊抿著雙唇,讓它看起來顫抖得不那麼厲害。

“我去幫我媽,你坐著看會電視吧。”

希含點點頭,看著家維離開的背影,胸口湧動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

這種陌生而期待已久的感覺讓她整個覺得過分不真實,像是某個夢境中一閃而過的碎片,照亮腦中沉澱已久的期許。

不知怎麼地,電視屏幕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像是被打上厚厚一層馬賽克,最後整個視網膜像是被蒲公英般的柔白色霸占。

不知在這樣的霧白色中發了多久的呆,才被家維的一句“開飯了”拉回了神。

希含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前。

非常豐盛的菜色,四菜一湯,每道菜都看上去讓人胃口大開。

“嗯,好香啊。”一個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和鑰匙轉動的聲音一起響起。

“我爸回來了。”家維朝著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希含順勢轉過頭去,對上一張慈祥的笑臉。

“喲,今天還有客人啊,還好我早回來了。”家維的爸爸陸培峰搓了搓手,笑嗬嗬的。

“叔叔好。”希含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哎呀你好你好,第一次見麵,你是張楚楚吧?總是聽家維提到你。”

氣氛一下子凝固,家維忙打岔:“別亂叫,這個是鄭希含,快去洗手吃飯吧。”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我腦子不好。”陸培峰拍了拍自己腦袋,“含含啊,家維也一直提起你。”

這麼一說,希含倒是覺得更加窘迫了。

陸培峰迅速洗完手後坐到餐桌上,發福的臉特別和藹親切,朝著希含一個勁兒地笑。

“動筷子吧。”

飯菜中飄出來的香氣入鼻讓人一瞬間就有了食欲,希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這麼豐盛的家常菜了,上一次似乎是好幾年前的某個年三十吧,太久了想不起來了。

“含含你嚐嚐雞翅,你阿姨燒得特別好吃。”陸培峰用筷子指著一碗紅潤的雞翅膀。

“嗯,嗯。”希含一邊點頭一邊去夾雞翅膀,由於發力不對,費了半天勁兒還是沒夾起來。

“家維你快幫幫人家。”陸培峰給家維使了個逗趣的眼色。

“我感冒了,不能用自己筷子。”家維放下碗筷從希含手中接過她的,似乎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來”。

希含接過家維遞過來的碗筷的時候不停地說謝謝。

“哎喲客氣什麼了。”陸培峰又憨憨笑了起來,臉頰上兩塊肥肉抖了抖,“自己人呀。”

“爸──”家維加重語氣,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哦,哦。”陸培峰也很識趣地手食指抵著嘴唇,卻還是忍不住一直對著希含笑。

希含整晚都低著頭,一種叫做家的溫暖,她第一次體會得那樣深刻。

依戀的光芒2

從家維家出來的時候,陸培峰還堅持著要家維送希含回家。

“真的不用了叔叔,家維身體不舒服要多休息才行。”

陸培峰終究拗不過希含的倔強:“那好,下次再來啊,含含。”

一路賠著笑的希含關上門後臉上的笑意還是沒有隱退。含含這個稱呼,似乎是連自己最親的外婆都不曾叫過的。

心中旺盛分泌著的多巴胺,愉悅感布滿全身。

一天內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展得那樣迅速,讓希含有些招架不住。

不久前才剛決定和家維斷絕聯係,卻在一天之內升華到這種關係。

想到這裏,希含的思路被截斷了。她腦中未經思考所冒出來的“這種關係”,又到底指的是那種關係?

回去的一路腦子都處於神遊的狀態,甚至連家門口站著個人都沒有發現。

“喂。”

突然入耳的聲音把希含嚇得不輕,她拍著起伏不停的胸口,沒好氣地瞪了秦輝一眼:“怎麼站在家門口,嚇了我一跳。”

“我如果出現在你家裏才更恐怖吧。”秦輝滿臉笑意地看著希含拿出鑰匙開門。

打開了白熾燈,閃爍了幾下亮起昏暗的光,牛奶立刻朝秦輝撲了過去。

“看到他比看到我還激動。”希含的口氣有些吃醋。

“每天都能看到的人,當然比較不在乎了,人都是這樣,何況狗呢。”秦輝蹲下身撫摸著牛奶的毛。

希含把拖鞋拿給秦輝,笑得有些勉強:“因為每天都能見到的人,不會忘記他的樣子。”

秦輝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住,抬頭看她:“很久不見,就會忘記嗎?”

希含對他的突然較真感覺無奈:“可能我記性不是很好的關係吧。”

秦輝看著希含隨意流瀉下來的長發,千絲萬縷的陰影擋住了孱弱的光芒。

“對了,你和楚楚度假回來了?”

希含的突然發問讓秦輝收回了依戀的目光:“嗯,今天剛回來。”

“怎麼樣?好不好玩?”

“很推薦,如果你以後想換個城市生活,廈門是很適合你的地方。”

希含點了點頭:“那你是來通知我明天開始繼續上班了?其實發個短信或打個電話就行了的。”

陰影從秦輝臉上一晃而過:“碰巧路過。”

“明天開始老時間是吧?”

“楚楚說想去歐洲度假,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去工作。”

“那我也跟著休假?都不好意思拿工資了。”希含撓撓頭。

“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希含端水給秦輝讓他坐下,笑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便換了個話題:“就等你們喜酒了。”

秦輝握著杯子的手加重力道:“嗯。”

“不知道我輪不輪得到做伴娘,如果真的做伴娘應該會在婚禮上哭得一塌糊塗吧。”希含抬著頭開始幻想。

秦輝一邊的嘴角抬起,自己也不知道表達出來的是什麼意思。

“你們真是幸福,好羨慕。”

“幸福?”秦輝不自然地笑,“你認為幸福是什麼?”

希含愣了愣,似乎在組織語言:“以前聽過這樣一句話是‘每天醒來,看到太陽和你都在,這便是我想要的未來’,每每想到都覺得幸福,和愛的人在滿室陽光中一起醒來。”

秦輝根據她的描繪想象出一幅溫暖的畫麵,臉上露出溫和的神色:“是啊,想想都幸福。”

“加油吧,你馬上要熬出頭了。”

“是嗎?”秦輝的表情沉默下去,“或許吧。”

“你這是什麼反應?婚前恐懼症嗎?”

“你可曾有過這樣的念頭?”秦輝語氣的突然變得很深沉,近乎夜間電台的男主播,“想回到過去改變一些事情?”

“想過啊。”希含未經思考地直接脫口而出,“可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回不去,二是改不了。”

秦輝沒有反駁,他無力反駁。

“別想些有的沒的的了,也沒你這種婚前恐懼的,睡一覺會好的。”希含起身,下起了逐客令。

秦輝無奈道:“每次都沙發還沒坐熱就被你給趕走了。”

“你是有家室的人,快回去照顧老婆孩子去。”希含開著玩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我走。”秦輝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關上了門,屋內又恢複了往常的寧靜。

希含還在為晚上去家維家吃飯的事而感到害羞,她早早地洗洗就入睡了。

沒過幾天秦輝就和楚楚去了歐洲度假,希含為了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去報了個英語班,讓自己的生活充實起來。

由於太久沒有讀書了,所以這樣的學習機會對於希含來說彌足珍貴,她總覺得如果讓她回到高中時期,就算每天複習到淩晨也願意。

失去才懂得珍惜,一點不假。

而自從上次誤打誤撞在家維家吃飯之後,和家維之間倒熱絡了起來,有時間就會互發短信,雖然是些不痛不癢的對話,但每天曝光率的增加總是很容易讓希含腦子充滿他的影子。

如果相遇是命運,那重逢就是奇跡。

而在奇跡麵前,任何遺忘都顯得微不足道。

生活步上了另一條軌道,一天看似平坦沒有阻礙的軌道。

希含在楚楚和秦輝準備回來的前一天接到一個國際長途,秦輝告訴她第二天飛機到達的時間,讓她來接一下機。

翌日下午希含比預計到達時間提前了半小時到達了機場。從來沒來過機場的希含當然不知道沒有飛機是不會晚點的,麵對一塊塊被複雜英文字符填滿的電子布告欄,希含有些眼花繚亂。

機場中回蕩著奔跑著的孩子們的腳步聲,給充滿離別壓抑的機場帶來了一些生氣。

希含身邊的一對夫妻似乎正在送著準備出國的兒子,眼中的依依不舍和關懷期切互相交織,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在那個男孩的身上。而男孩的臉中更多的是淡漠,似乎是習慣了這種離別。

反正是會再見的,有什麼舍不得的?

道別後,那對夫婦還對著早已空去的登機口遙望,不知是因為這樣可以減輕他們的思念,還是怕一轉身就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希含仔細地聽著廣播,看著一幕幕的離別與重逢,情緒也跟著起伏起來。

有重逢的地方就一定有離別,有離別的地方則未必有重逢。

所以能重逢的人,更應該好好珍惜才是。

比預計時間晚了半小時飛機才安全著陸,希含迎接到他們兩人的時候他們臉上都充滿了疲憊。

“飛了好幾個小時,累死了。”楚楚嘟著嘴,又立刻咧開,“不過這次的旅程真是太美好了。”

希含接過楚楚的行李:“去停車場吧,上了車慢慢和我說。”

上車後楚楚就開始翻包,驀地哎呀一聲:“我最愛的絲巾掉在希斯羅機場了。”

“哪條?”秦輝視線沒有焦距感地留在她的包上。

“就是去年生日你送我的。”

“那明年生日再送你吧。”秦輝隨意地回了句。

楚楚氣鼓鼓地把包往旁邊一放,身子往前湊,雙手支在前座的椅子上:“希含,歐洲真的好好玩。”

“是嗎?”希含笑了笑,“很浪漫吧?”

“小時候的願望就是長大了和男朋友在巴黎鐵塔下擁吻,一起看馬爾斯廣場的白鴿,還有……”楚楚一個人津津有味地說了一串,最後問希含道,“希含,你呢?”

“我?”希含不明白她所指向的內容。

“你有沒有想和男朋友去的地方或做的事呀?”

聽到這個問題,本來睡意很濃的秦輝突然精神了起來,豎起耳朵認真聽。

“我啊?從來沒有想過啊。”

“啊,我記得,你以前說喜歡下雪和去海邊!”

希含不好意思地笑出聲:“隨口說說的而已。”

“女孩子要有浪漫一點的夢想才行哦。”楚楚說著推了推秦輝,“輝,你說是不是啊?”

秦輝敷衍地點了點頭。

夜色朦朧,希含先把楚楚送回了家,秦輝讓她在車上等自己一下,把行李幫楚楚安頓好後又上了車。

楚楚走後車上的氣氛安靜了許多,昏昏欲睡的氛圍充斥著整個車廂。

“對了,明信片有收到嗎?”秦輝醞釀了很久,終於以一種“突然想起”的口氣問了出來。

“明信片?”希含的脖子伸長,頭微微偏了偏。

“廈門寄過來的。”

“哦,從來沒人會寄信給我,所以從來沒檢查過郵箱,一會兒回去了看看。”

秦輝隨意地嗯了一聲,似乎微微舒了口氣。

“歐洲好不好玩?”希含隨意地找了個問題。

“就這樣吧,還是中國好。”秦輝慵懶地靠著車窗,外麵的街景透過茶色的玻璃變得沉重。

“冬天總算過去了,天氣就要暖和了。”

“是啊。”秦輝頓了頓又追加了一句,“怎麼?很討厭冬天?”

“是啊,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手都凍僵了。”

希含說著秦輝往方向盤上她的手瞥去,不如一般女孩的那樣白皙細嫩,似乎還有些微腫,應該是生了凍瘡。想著自己的衣服不是洗衣機就是幹洗店送洗,一整個冬天似乎都沒有接觸冷水的機會。

“要不有空陪你去買個洗衣機?”

“不用了,早習慣了,何況我家放不下了。”

這樣的回答讓秦輝接不了話,隻得默默看著她的手出神。

日子過得很苦。

不知道為什麼,秦輝腦子裏就冒出這六個字來。

從小被父母安排好高枕無憂的秦輝當然不會體會到什麼都要靠自己雙手拚搏的希含所受的苦。

一雙習慣了冰冷的手,冬日裏的溫度,要尋求談何容易。

就像一顆獨自漂泊已久寂寞的心,向往的歸屬感,要尋求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