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采青仍有些遲疑:“我爸不問,應該也會猜到。”
“猜到是猜到,但沒講出口,我們完全可以當叔叔是默許了。”盛雍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不著急,你慢慢考慮。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我聽你的。”
謝采青低著頭沒作聲,鞋底積雪嘎吱作響,忽而起首問:“三師兄為什麼要幫我們?”
盛雍彎唇笑笑:“不知道,可能因為他是一個好人吧。”
他不會告訴謝采青,自己也追問過賀秋山同樣的問題。更不會讓她知道,當他聽到答案的時候,心裏有多慌,就有多替自己感到慶幸。慶幸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讓他有幸成為她生命中那個對的人。
兩個人來到三號女生宿舍樓下,又耳鬢廝磨地說了一會兒話。
謝采青舍不得分開,依偎在他懷裏。想起這段時間為創辦社團和他聚少離多,風風火火忙前忙後,到頭來隻是一場空,她突然就懈怠了,覺得好累,無能為力。
使勁往他懷裏鑽了鑽,謝采青甕聲甕氣地問:“盛雍,我如果失敗沒能成立社團,是不是意味著我可能永遠得不到我爸的認可?”
盛雍疼惜地輕吻她的發頂:“這事賴我,不該讓你把創辦社團當成證明自己的機會,你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壓力。”
“我害怕失敗,你呢?”謝采青仰起小臉問。
“以前不怕,現在我有點怕。”盛雍收緊雙臂,輕鬆一笑,“沒事。我反正臉皮厚,大不了搬去少陽,就住狀元府旁邊,開間茶館。叔叔越煩,我越往他跟前湊,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和叔叔軟磨硬泡死磕到底。叔叔要是打我,我就哭給他看。”
謝采青被逗笑了:“你不怕變黑曆史?”
“都是一家人,不怕。”盛雍從兜裏摸出一樣小物件,“你生日我沒趕上,這個送你。”
一個造型古樸的木質書簽,四邊鏤空,下麵綴著一條淺綠色流蘇。書簽兩麵各有一個古體字,一麵是“青”,一麵是“荼”。
“‘荼’在古代有茶的意思,‘青荼’,青色的茶。”盛雍解釋道。
手指輕輕撥動書簽,謝采青問:“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沒有,字麵的意思,單純因為我喜歡這兩個字。”把書簽塞進她的大衣口袋裏,盛雍響亮啵了一記她的額頭,神秘兮兮地道,“收好了,沒準以後用它能兌換一份大禮。”
謝采青聽不太懂,但沒有多問,即使盛雍不提醒,她同樣會將這份禮物好好珍藏。
世事無常,白雲蒼狗。
謝采青到底還是第一次缺席了威音堂的封箱演出。不是因為怯於與父親見麵,而是因為韓家老爺子突發惡疾,病逝了。
便血是早期症狀反應,韓老爺子沒引起重視,等到症狀加重入院詳細檢查時,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無力回天。老爺子很樂觀,覺得這輩子已經活夠本,實在沒必要隻為吊三五個月的命,孤零零躺在重症監護室裏,聽各種儀器為他倒數計時,既痛苦又沒有尊嚴。
於是在家人的陪同下,老爺子與院方簽署了自願放棄治療同意書,開開心心地搬進一間陽光最充足的單人病房。
因為病痛的折磨,老爺子從胖頭陀變成了瘦頭陀。靠杜冷丁緩解疼痛,一天裏少有清醒的時候,他常常陷入迷迷糊糊的昏睡中。這天醒來,他的精神出奇好,一口氣喝掉小半碗稀粥,又坐在窗前曬了一會兒太陽,曬得麵色紅潤,一點也不像病重中的老者。
病房護士見過太多生死,知道老爺子這是回光返照,忙打電話通知家屬。
盛老爺子第一個趕到。兩個老頭你爭我奪一輩子,彼此太熟悉太了解,坐在一起隻講了兩句話:
“老夥計,我要先走一步了。”
“走吧,我隨後就來。”
韓家盛家的晚輩們陸陸續續地趕來醫院,也都一一見過了韓老爺子。沒有人大放悲聲掉眼淚,因為盛老爺子坐在門口把關:想哭去廁所哭夠了再出來,想看我的老夥計,隻能樂嗬嗬地進病房。
韓曼迪從小被爺爺寵到大,要不是有謝采青陪著,她真的差點哭暈在女廁所裏。進病房時,她仍緊緊攥著謝采青的手不放。韓老爺子知道孫女刁蠻驕縱,身邊沒幾個知心人,見她能和謝采青打破隔閡成為朋友,打心底替她高興。
盛雍隨後進的病房,韓老爺子拉著他的手,幾度張口欲言又止。他知道韓老爺子想說什麼,便主動開口替韓老爺子說了。小時候的事,他怪過爺爺也恨過爺爺,但死過一次那就是涅盤重生,是新的開始,他隻會記得爺爺的好。
該來的都來了,唯有韓柏延遲遲不出現。
盛雍發過微信,打過電話,通通沒有回應。韓曼迪急得哭鼻子,大罵哥哥混賬的時候,韓柏延終於火急火燎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
這位大哥不是空手來的,拽著一個女人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