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時,七小隊宰了羊,趙英芝割了幾斤羊肉,又買了兩個胎胞,每個胎胞裏有兩隻小羊羔。桃潤澤蒸羊羔最拿手。那天,桃立東從外麵回來,一進門就嗅到了飄浮在院落中的肉香。他看到祖父的蒸羊羔異常鮮美。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享受著羊羔美酒。一般來講,隻要是包餃子、燉肉,趙英芝必定要把桃潤澤親自請到北屋一起享用。這時候,小隊長張文忠一步邁進門來,哈哈大笑著。
打老遠就聞見香味啦!
桃家人笑臉相迎。桃潤澤讓趙英芝拿了一個酒盅,滿上了一杯枸杞酒。張文忠並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坐在炕上,又吃又喝,又說又笑,張文忠吃完了喝完了,又和桃氏父子海闊天空地聊個沒完,直到夜深人靜時才散。
也是合該出事。第二天早晨,人們等待派活的時候,張文忠仍然沉浸在昨晚的羊羔美酒中,仍津津樂道著昨日桃家之行,直說得很多人饞涎欲滴。但他忘記了自己的對立麵柳樹通也在場,他如今正在千方百計地抓張文忠的把柄。
當天晚上,大隊幹部們開會的時候,柳樹通來到大隊部,彙報了這件事,張文忠和地主分子拉拉扯扯,吃吃喝喝,成何體統?
支書桃誌良咳嗽了一聲。不要芝麻大點的事兒,說成西瓜大,你和張文忠不對付,咱們大夥兒都明鏡似的,有能耐你們把小隊的生產搞上去,別他媽的淨閑扯淡。你回去吧,我們還要開會呢。
柳樹通碰了一鼻子灰,怏怏而去。
坐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牛曼開口了,她覺得機會來了。大隊長,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吧。我們是不是要提到階級鬥爭的高度看問題,這不明擺著嘛,地主分子拉攏腐蝕革命幹部,要把幹部拉下水,搞亂我們的隊伍。
得,得……牛主任,我最受不了你這一套,你還是管好你的婦女工作,這件事沒那麼嚴重,桃潤澤、桃誌卿表現夠老實的,嚇死他們也不會拉攏腐蝕幹部,咱這村子夠亂的,別再添亂啦。咱就信這個理兒,不種莊稼就沒飯吃。當然,要以階級鬥爭為綱,要抓革命促生產嘛,落腳點還是要落到促生產上。公社劉書記就是這麼告訴咱的。
牛曼一臉的不高興,心想這幫泥腿於真是花岡岩的腦袋,死不開竅。
牛主任會跳舞嗎?聽說城裏人男的女的摟在一起,那麼轉來轉去的,一定挺有意思吧。桃誌良想緩和一下氣氛。
那是封資修的玩藝兒,我不會跳。我有點頭疼,先走啦。牛曼說完了氣咻咻地走出了大隊部,自從破鞋事件後,她恪守婦道不再和任何人打情罵俏。在座的人竟一時冷了場。
等會議散了,大隊部隻剩下桃誌良、李金德和張文海。桃誌良氣哼哼地說道,張文忠淨給咱惹事兒,張文海,你立馬把他找來。
張文忠一進門就放炮。幾位領導,這他媽的太欺負人了,俺到俺叔家串門,碰上了,喝杯酒,有啥大不了的?
你老哥糊塗,喝酒就喝酒,你跟別人瞎吵吵啥?這不明擺著給人家小辮子抓嗎?桃誌良說道。
李金德說,以後,你少去桃潤澤那,沒事惹事,你不知道咱這有個從城裏來的階級鬥爭專家,還有那個跟鬥雞似的侯書道,有些事弄得我們也不好辦。
這次會上,牛曼沒有掀起任何的風浪,她覺得錯過了一個絕好的契機。她試圖尋找著新的突破口。
侯書正來苟家串門的次數越來越多,牛曼早已看透了這年輕人的心思。就這模樣的,我怎能把女兒嫁給你?鎮上的人都傳說著這樣一個笑話,侯書正一次又一次地相對象,總是屢相不中,姑娘們都嫌他臉太瘦。侯書正的爹有一次大為光火,他告訴兒子再去相對象,你把臉抽腫了,看他們還嫌不嫌瘦?這件事成了廣為傳播的笑談。牛曼早已囑咐了女兒,不要在鄉下談戀愛,有一天咱全家還要回到你父親的身邊。苟晴本是個心性很高的丫頭,即使母親不囑咐,她也看清了自己未來的歸宿。母女倆對侯書正的來訪常常抱著厭惡的態度。唯有苟明明歡迎他。
但是,侯書正的頻頻造訪,卻令牛曼的思路大為開闊。她終於尋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書正啊,你們學校運動搞得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