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隔壁病房那個九歲的女孩走了。聽說她和麥加得的是一種病。她很瘦,很蒼白,但很快樂。她說長大了要嫁給麥加哥哥,可是還不到一個星期,她就走了。
她的媽媽像瘋了一樣,呼天搶地,可能整個大樓裏的人都聽到了吧!
麥加想喝水,卻忽然發現媽媽不見了。他下床四處尋找,看到媽媽躲在走廊拐角的地方,偷偷地用紙巾擦眼淚。麥加知道媽媽是怕自己看到,所以隻能躲在病房外麵偷偷地哭。
麥加一直以為,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最能幹的人,她的胸膛最寬廣,她的懷抱最溫暖,所有的難題到了她那裏都會迎刃而解,可是今天媽媽哭了,哭得很傷心。媽媽可能是想到他了吧?麥加心中有些難受。他不能帶給媽媽快樂,隻會帶給媽媽憂傷。如果,自己也像那個女孩一樣,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將來誰來照顧媽媽呢?
這個問題讓麥加無比糾結。
沒事的時候,麥加喜歡在床上玩手機,用手機上網、玩遊戲、打電話。那天,他隨手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對著電話說:“爸爸,你怎麼這麼久不回家?我想你了。”電話那端,一個男人愣怔了一下,然後回他:“孩子,你認錯人了。”
掛了電話,他吐了一下舌頭,心兀自有些跳。打電話騷擾人家,還惡作劇叫一個陌生的男人爸爸,他是第一次幹這種蠢事。媽媽說爸爸出差去了,其實麥加知道,自己沒有爸爸,他出生沒幾天,爸爸就去世了。媽媽怕他自卑,所以對他撒了謊。他知道媽媽心裏苦,所以假裝不知道,可是假裝這活兒,也很辛苦。
麥加第二次給那個陌生的男人打電話,那個男人有些不耐煩,他說:“我都說了,我沒有孩子,我還沒有結婚,你一定是記錯電話號碼了。”放下電話,麥加有些抑鬱,他想找個爸爸,看來這事挺難。
麥加第三次給那個陌生的男人打電話,不等他開口趕緊說:“爸爸,我生病了,住在醫院裏,你能來看看我嗎?我想你。”電話那端猶豫了一下,然後問他住在哪家醫院幾號病房。
媽媽買水果回來,頭發上、睫毛上、大衣上頂著好多小雪花。麥加把手機藏到枕頭底下,抱怨道:“天那麼冷,你出去幹嗎?凍感冒了怎麼辦?再說我也不喜歡吃水果。”他皺著眉頭,假裝很不耐煩,其實他是怕媽媽問他剛才給誰打電話。
隔天,天晴了,陽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麥加倚在床頭,等著吃藥、打針、化療。等待的間隙,他拿出手機準備給那個陌生的爸爸打電話,誰知這工夫,病房的門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和媽媽一起走進來。
那個男人坐在病床邊,摸著麥加的頭,有些拘謹地說:“兒子,聽說你病了,我從外地趕回來看看你。你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他手裏拿了一個碩大的塑料袋,裏麵裝滿了各種書,童話書,漫畫書,故事書……
那些書,麥加以前在學校旁邊的書店裏都看到過,他非常喜歡。好多次都想跟媽媽要錢買,可是家裏隻有媽媽一個人在賺錢養家,所以他一直沒敢開口。猛然間看到這些書就擺在眼前,他的眼睛有些濕潤,心中也喜歡得不得了,摸摸這本,看看那本。
麥加跟媽媽說:“你先出去,我跟爸爸說幾句話。”媽媽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身出去了。
其實,這個陌生的男人他認識。他在他們學校旁邊開了一家書店,人長得帥,更重要的心眼兒好。同學們去買書,他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大家都很喜歡他。隻是,麥加認識他,他不認識麥加。
麥加想了想,對他說:“我生病了,好的可能性不大。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媽媽。她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內心很柔軟,需要人照顧。我覺得你人好,想讓你當我的爸爸,替我照顧媽媽,可以嗎?你考慮一下,別急著答應我。”
男人哽咽起來,他說:“兒子,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你媽媽可以沒有我,但是卻不能沒有你。”
開書店的叔叔答應麥加替他照顧媽媽,麥加很開心,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眼中會有淚流出來。
他定定地看著窗外,一朵一朵的小雪花,晶瑩剔透,漫天飛舞。模糊中,他聽見媽媽跟人道歉:“孩子不懂事,瞎胡鬧,隨意撥了一個電話號碼,給你添麻煩了。”媽媽當然不知道真實的情況,這是麥加心中的秘密,麥加希望自己走後,媽媽能過得好一點,別太傷心。
那個開書店的叔叔說:“你兒子很乖很懂事,我會常來照顧你們母子的。”
麥加咧開嘴笑了,這是冬天以來,他聽到的最溫暖最開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