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有一句話,叫做“做人總要講宗旨,要講信用”。胡雪岩如此說,也的確是如此做的,而且貫徹得很徹底。在他身陷危機之時,還要硬著頭皮與洋商鬥法,寧可傾家蕩產也絕不失信於蠶農。
或許有人嘲笑胡雪岩狂妄自大、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把他的失敗歸咎於奢侈,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胡雪岩與洋商鬥狠的真正目的。
胡雪岩涉足生絲買賣是有原因的。在當時,湖州是中國的生絲基地,而最好的生絲,時價每擔不過二兩銀子。洋商把生絲出口到英倫三島,生絲價格竟達十一兩白銀,利潤驚人。生絲在國外的工廠加工成綢緞,銷往世界各地,利潤更成倍增加。蠶絲成為洋商綢緞生產必不可少的原料,他們通過買辦、掮客直接到產地收購原料,就是為了獲取最大的利潤。
但是,本地絲商卻遭到冷落、擠兌,上海的洋商、買辦資金雄厚,可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湖州的生絲市場幾乎被洋人壟斷。幾年下來,當地的絲行紛紛倒閉。連“絲業大王”、“湖州四象”之一的龐二爺,也陷入困境。這樣一來,無數蠶農傾家蕩產。
胡雪岩決心要在湖州開辦一家絲行,聯合當地絲商對抗洋商。他以官府名義,號召蠶農賣愛國絲,抵製洋商;發帖子把湖州的絲商全請來,集合到自己的旗幟下……
胡雪岩效法洋商,讓絲業公會在湖州阜康錢莊存入大宗銀鈿。所有蠶農,年前都可以去阜康錢莊預支一定數量的銀兩,這叫定金,待來年春天養出蠶繭,再以生絲償還。而且他保證,湖州絲業公會的絲價絕不會低於洋商,收購生絲的時間也不會卡得那麼緊。
這個效法洋商的處方大有玄機,蠶農有錢過年,絲商明春得絲,雙方得利,兩全其美。而以絲業公會相號召,既可以把絲商團結起來,又可以把大小絲商的資金吸納到阜康,大放定金,吸引更多蠶農。這樣一來,來年春天就能更多地把生絲買賣的主動權抓在手裏,以便應對洋商的反攻……
胡雪岩的做法收到了明顯的效果。生意達到巔峰狀態時,他的生絲生意專營出口幾乎壟斷了國際市場,廣大蠶農也從中得到了實惠。
1882年,胡雪岩墊付資本二千多萬兩,套購生絲一萬四千包,使洋人“欲買一斤一兩而莫得”。洋商與洋行聯合起來報複胡雪岩的招數極其狠毒。他們已經看出在上海市麵開始蕭條的情況下,胡雪岩墊付資本太多,必將周轉不靈,而他此時要應付的方麵又太多,比如要按約定償還外國銀行的貸款,要為左宗棠購置軍火等。因此,洋人們衝著胡雪岩共誓“今年不販生絲出口”,接著又緊縮銀兩,使胡雪岩一下子陷入危機之中。
此時,直接傷及胡雪岩生意運作的原因是,古應春投資房地產出了意外。他投下去的資本達五十萬兩銀子,其中三十五萬兩是從上海阜康借貸的。對於這一情況,胡雪岩事先並不知道。由於上海市麵趨於蕭條,阜康銀兩隨之緊縮,胡雪岩在上海阜康錢莊的“大夥”宓本常也不顧胡雪岩與古應春的情分,落井下石,逼古應春還借款。胡雪岩得知這一情況,以他的性格和為人,必然要盡力幫助古應春。但阜康也確實到了極困窘的地步,第一期五十萬兩本銀的還款日期就在月底。那是各省上交上海道台衙門代收的協餉,數目不夠由阜康代墊。但銀根如此緊張,代墊幾乎沒有可能,而上海道台邵小春又借故將各省協餉拖延不給,胡雪岩的危機也就顯得更加嚴重了。
不過,胡雪岩此時也還有一條路可走,他可以向上海地區已有的三家新式機器絲廠出售蠶繭。當時,外國新式機器繅絲已經傳入中國,浙江、江蘇一帶出現了好幾家機器繅絲廠。機器繅絲對於用傳統手工繅絲的養蠶人家衝擊很大,一經推廣,必將有大量以做絲為生的人家破產。
經過數十年的苦心經營,此時的胡雪岩實際上已經是絲業的老大。為了抵製機器繅絲,這幾年他大量收購蠶繭,以切斷機器繅絲的原料來源。由於他囤積蠶繭,已經使上海地區三家機器繅絲廠由於沒有原料而麵臨停產倒閉。胡雪岩囤積居奇,這個時候如果答應將蠶繭給繅絲廠,自然可以賣出一個不錯的價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眼前的危機。而且,機器繅絲廠出絲快、質量好,向洋商找買主也容易。如此看來,出售蠶繭給繅絲廠,還可以帶動生絲生意。
事實上,此時的古應春和宓本常都勸胡雪岩考慮出售蠶繭。但胡雪岩就是不願意出售,他當然不是不知道此時出現的危機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也並不是不知道機器繅絲質量、產量確實比土法繅絲高得多。
胡雪岩這樣做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他作為絲業領頭人物,曾與那些絲戶達成過協議,由他到蠶農手中收購蠶繭,交由絲戶繅絲,絲戶則必須將生絲交由他來經營。由此既抵製了絲廠來搶絲戶的飯碗,他自己也有了穩定的貨源可以挾製洋莊市場。既然自己說了話,就要說一句算一句,即使在自己陷入困境之時,也不能做這種背信棄義之事。否則,那些絲戶會倒大黴,飯碗就要保不住。胡雪岩當時講的那段話就是:“做人總要講宗旨,要講信用,說一句算一句。我答應過的,不準新式繅絲廠來搶鄉下養繭做絲人家的飯碗,我不能賣繭子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