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花廳酒宴】(1 / 3)

李商隱施施然進了牙城,冷不防對麵有一人正急急地衝過來,他避之不及,恰好被撞了個滿懷,頓時一交跌倒,來人也立足不穩,跌趴在他身上。李商隱跌得個七葷八素,又被人壓在身下,好不疼痛,暗怪來人太也莽撞。

待得眼前金星散盡,一抹眼,才看清撞他的竟是自己的書僮柳葉。柳葉顯然也已瞧見被撞倒的乃是自己主人,哎喲一聲,趕緊爬將起來,上前攙扶李商隱。

李商隱一邊亂拍身上衣服,一邊罵道:你個囊日的,平素裏瞧你倒也伶俐,今天怎麼慌慌張張成這樣!虧你平日裏自噓自己是個做相公的料,趕明日你真做了相公,也這般毛手毛腳不成。

柳葉一邊幫他整理亂了的衣裳,一邊委曲道:老爺有急事,讓人找你立即見他,本來這是王福的差事,我倒說我年輕跑得快些……

李商隱用手扶正襆頭,疑惑道:什麼事這麼急,今日早上我見老爺時,他那時並沒提到啊。

柳葉低頭幫他緊了緊靴帶:聽說長安來了使者,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反正老爺、夫人們喜滋滋的,一準是好事。

李商隱唔了一聲,頓頓足道:走罷。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徑向節度府衙走去。到了府衙門前,李商隱已隱約瞧出些異樣,平日裏緊閉的府衙中門大張旗鼓地敞開著,兩側各站著一排威武的軍士,光看衣甲,李商隱就知道,這些就是王茂元精銳中的精銳—向來隻在內宅守衛的所謂後樓兵。

主仆二人從偏門進去,有虞侯迎上來告知節度使大人正在書房等候,李商隱讓柳葉留下,自己徑向書房走去。

王茂元正在書房踱步,臉有焦急之色,見李商隱來了,麵露喜色,不待他施禮,說道:喚你來,不為別的。今日中使陳誌宏自京師到來,奉宣聖旨,加我為兵部尚書……

李商隱知道唐代的官職分職事官、檢校官、散官、勳官等,這兵部尚書乃是檢校官,是表示官資品銜的(王茂元的節度使乃是使職,具有實權,卻沒有品銜),雖是虛職,畢竟也是正三品,頗為尊崇,便賀道:恭喜父親高升。

王茂元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得意之色,道:我本是檢校禮部尚書,功考尚需二轉,才到兵尚,今日君恩太甚,恐貪天之功……。

說了好些,李商隱才明白,原來王茂元是讓他寫一封讓表。這是形式主義,唐代的尋常之事,因為畢竟是上達天聽,所以需要他這個“大手筆”出手,李商隱趕緊答應了,王茂元又吩附他,讓表中言辭需加意謙遜些,因為中使明日便要回長安,因此要李商隱休辭辛苦,當夜就趕將出來,另王茂元晚上要在花廳擺酒宴為中使接風,讓他到時也來赴宴,李商隱一一答應了。

李商隱出了書房,此時也來不及回內院看王綺琴,徑出節度府衙,直奔幕僚大廳。

是時正當午後,幕僚大廳並無多少人在,李商隱來到西廂房,轉右,來到幕僚們的辦公所在,推官夏侯方和巡官張鳳都不在,他進了裏間,看見一人正在伏案而坐。

他輕輕咳嗽一聲,把那人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原來是段環,段環趕緊站起身,施禮問安,李商隱說明來意,段環一聽是給府主大人寫讓表,臉上不由露出豔羨的神色。

李商隱見他正在寫書件,筆墨都是現成的,便道:這樣吧段兄,我說你寫,有什麼文墨不通或言辭需要潤色的地方,你幫我參詳參詳,如何?

段環一聽又嚇了一跳,本來他估摸著這篇讓表構思加遣詞造句,怎麼著最少也得大半個時辰,萬料不到掌書記竟然出口成章,說寫就寫。連忙拿起紙筆,筆尖醮墨,靜等李商隱作文。

李商隱清清嗓子,郎聲念道:

為濮陽公涇原讓加兵部尚書表

臣王茂元言:今月己酉,中使陳誌宏至,奉宣恩旨,加授臣兵部尚書,依前充四鎮北庭行軍兼涇原等州節度營田觀察處置等使,散官勳賜如故,並賜臣官誥一通者。初謂風傳,忽從日下,怔忪自失,忭舞不能。臣王茂元中謝。

段環沙沙沙寫完,讚道:初謂風傳,忽從日下,怔忪自失,忭舞不能。廖廖數句便把初接聖恩時那種既驚又喜,恍在夢中的心情給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