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就是,每當我去酒吧,我就會坐在父親的位置,我告訴老板,我說這個位置永遠不要讓別人占領,它以前是父親的,現在是我的。
我每天都會坐在父親的位置,看我的男人為我唱歌,他每唱完兩首歌就走下台到我的身邊,給我講那個身高190厘米,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的男人的故事。我告訴他那是我的父親,所以他在講述故事的時候,開頭總是說:你父親……
他說我的父親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長相,而且是因為他的舉止,他每次來酒吧都是一個人,每次就像一個巨人,穿過矮小的人群,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他會點燃一支雪茄,再讓侍者拿來兩瓶昂貴的好酒,當喝完兩瓶酒之後,他就會離開。
他在這裏有過女人嗎?我說。
沒有,一次都沒有。有一次一個崇拜他身高的女人走過去挑逗他,就在這裏,月兒,那個女人被他一腳踹開了。盡管他的行為是粗魯的,可是他的眼神是無助的,那時候他嘴裏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女人的名字,是月兒嗎?
不是,好像是蘇雪。
老板叔叔總是會和我談一些父親的事,這讓我很開心,他每次講到父親的時候我都很開心。你看,他居然還會用腳去踹一個崇拜他的女人,真的是一個別致的父親。但是在老板那裏,我想要的好像不僅僅是父親的故事。有一天我問他,我說老板叔叔,你最後一次見到那個高個子男人是在什麼時候?
今年冬天下第一場雪之前吧,老板說,那天盡管沒有下雪,可是天很冷,所有來酒吧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可是你父親不同,他穿的衣服很單薄,可能是他太高,顯得他一點都不冷,他真是一個健康的男人。可是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後來就聽說他死了。真是很奇怪。
11
當老板講到這裏,我突然瘋狂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我的頭很痛,我說老板叔叔,老板叔叔,我要死了。他很害怕,他從來沒有見過快死的月兒,他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他害怕極了。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老板叔叔剛才的話會讓我頭痛欲裂,我隻是覺得他有一句話刺激到了我,而那句話,仿佛是那個冬天我唯一要尋找的東西。
我忍著疼痛,對他說快,快點重複你剛才的話。
剛才的話?哦,下第一場雪之前,他最後一次來酒吧。是這一句嗎?
不是的,我喊道,不是這句話。
他真是一個健康的男人,可是很奇怪,不知道怎麼就死了。是這一句嗎?老板說。
我長出了口氣,我的頭痛好了許多。就是這一句,16歲的那年冬天,當父親死亡之後,我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是為了尋找到這一句,老板的出現也是為了讓我找到這一句,現在我找到了。我喃喃自語:
真的很奇怪,他是一個健康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死?
就在那天,當我不斷重複那句話的時候,叔叔出現在我麵前,在他的身後,跟著已經複原了的母親。母親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她依然那麼美麗,而且好像也加固了她精神上的堡壘。
那天叔叔和母親帶來了一些警察,叔叔告訴我說他們找了我好久,最後終於依靠警察的力量找到了我。當叔叔出現在我和老板麵前的時候,那幾個警察控製了老板,我的老板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他們的出現不僅驚嚇了老板,而且讓我從一個夢中驚醒,更加糟糕的是,醒來的我居然忘掉了夢的內容,我失憶了,即:我忘掉了我努力了很久才找到的一句話,現在那句話丟了,我又成了一個懵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