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聞簫律始知君
1.
秋去冬來,乾坤頂上落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那種白雪皚皚的樣子,越發像鹽幫北苑的後山,終年白雪覆蓋,空氣裏有北方常有的寒徹味道。
蜿蜒漫長得仿佛看不到邊際的石階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緩緩前行,披風是暗紅色的,襯得那一張絕色臉龐雪一樣地蒼白。明日就是音律比賽,乾坤頂上已然戒嚴,很少有人選擇在這個時候上山,四周靜得出奇,偶爾有幾簇枝頭上的雪落下來,發出簌簌的聲響。
這時,一個身穿異族服飾的女子從山上跑來,跌跌撞撞的,看起來十分驚慌,迎麵望見她,怔了一怔,驚道,“花飛雪!”
隨即忽然間仿佛看到了希望,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握住她的手臂,說:“花飛雪,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我哥哥的事?我需要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花飛雪一愣,抬眼看向連佩沙妮,她手上有血,蹭在花飛雪的白衣上,好像一朵朵血色的梅花。不等她回答,連佩沙妮已經拉著她往雪地裏跑去,聲音有些顫抖,她指著遠處,慌張而茫然地說:“我……我好像殺了紀一言。”
花飛雪一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紀一言正躺在血泊裏,身上有幾處刀傷,傷口看起來並不深,但是都在不停地流血。花飛雪奔過去扶起她,伸手到她鼻下探了探,發現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朱砂丹塞到她嘴裏,對愣在一旁地連佩沙妮說:“你哥哥呢?”
“他前天就回連家寨了。”連佩沙妮的皮膚很白,但與花飛雪這種中原女子的白皙不同,是一種與牛乳類似的顏色,此刻兩頰泛起倉惶的潮紅,喃喃說道,“他早說過我不適合來跟這些女人爭……我真該跟他一同回去。”
這時,她顫顫地走向花飛雪,忽然曲起雙膝跪到地上,說,“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我哥哥,你會幫我三次?我現在也不再想爭什麼武林太子妃,我隻想好好回家跟父親和哥哥團聚……我隻要你幫我這一次,好不好?”她是真的害怕了,攥緊花飛雪的手,說,“你幫我扛下這件事,就說紀一言的死與我無關,我……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連佩沙妮從小被她哥哥保護得太好,平時驕縱蠻橫,一遇到事情就驚慌失措,再無平時那種連家寨三小姐的氣概。
花飛雪歎一口氣,此刻她自己心中有多疲憊無人知曉,也沒精力再說什麼,隻道:“你現在去找洛千秋,讓他趕快到這裏來。”
連佩沙妮已經徹底沒了主意,聽了這話,趕忙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就要往山上去,跑出兩步回過頭來,說:“……為了避嫌,我們這些待選的女眷都還沒有見過洛千秋。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應該去哪裏找?”
“去素蝶穀,那裏有間草廬。”她說,“如果在文武商禮四府中都找不到他,那麼他一定在那裏。”
2.
洛千秋趕來的時候,也許是朱砂丹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回光返照,紀一言竟然悠悠轉醒,望見自己心愛的男子正朝自己奔來,暗淡的眼睛裏瞬間劃過一簇火焰,百感交集,倏忽一亮。
花飛雪把紀一言交到洛千秋懷裏,緩緩站起身來。……許久沒有見過他了吧。短短的幾個月,卻好像半生半世那樣長久。寒氣四溢的雪地中,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望見他眸子裏有一道陌生的寒意。
紀一言唇角還沾著血,伸手攥住洛千秋的衣襟,那表情看起來不舍卻滿足,這一刻她的聲音出奇地動聽,她說:“瞬之哥哥,這一次,我恐怕熬不過去了……能再見你一麵,我真的很欣慰。”她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說,“對不起。……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我沒能讓你喜歡上我,沒能多陪你走一段路……瞬之哥哥,我好恨。恨自己命苦。”她有些語無倫次,可是那種幸福交織著痛苦的表情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動容。她抬起頭來看他,伸手捧住那張日日夜夜記掛在心的臉龐,說:“瞬之哥哥,我死了以後……你……你會忘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