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秋已經許多年未曾落淚,此刻眼眶也濕潤了,愈加襯得臉龐如玉,輕輕回握住她的手,說,“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的。薛神醫跟父親一起下山,我已經派人去尋他回來了……萬語,你撐住。”
萬語,他竟叫他萬語。多少年了,他一直不曾再這樣叫她。
紀一言聽了這話,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淚珠子卻越發滾落得急了,她說:“如果不是我要死了,你是不是不會對我這麼好了?瞬之哥哥,你這樣……會讓我舍不得死的。”她感覺越來越累,卻掙紮著不肯閉上眼睛,側頭靠在他懷裏,說,“我死了以後……你要好好的知道嗎?不要再跟門主作對,不要去招惹那些禍水……”這時她抬頭望向靜立在一旁的花飛雪,眸光一閃,忽然奮力抬起手來指著她,說:“瞬之哥哥……是她……是她害我變成這樣的……”
這句斷斷續續的說話,讓花飛雪陡然一驚。洛千秋此時看起來卻很平靜,表情裏並無太多的驚訝,隻是冷冷地看她一眼。本事久別重逢,可是那種眼神那麼陌生,讓花飛雪心底一瞬間憑生涼意。
“不過,你不需要為我報仇。因為我知道你喜歡她……我不願看到你為難……”她無限眷戀地環住他的脖頸,把頭埋在他胸口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淒陰的笑容,說,“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找一個簡單的可以為你死的女人過一輩子,就,就像我一樣……”她甜甜地笑了,手卻再沒有力氣,緩緩鬆開,緩緩滑落……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她抱住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說,“歐陽嬤嬤是我的親生母親……因為舊時恩怨,迫不得已隱姓埋名……這個秘密隻有我們兩個知道,瞬之哥哥,現在我將它告之於你,求你幫我照顧她。……我,我能再看你一眼,也便走的心安了……”
這時,有一滴淚水落在她逐漸冰冷的手背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四散在白雪皚皚的冬天。洛千秋垂首抱著她,緩緩閉上的雙眼。
那一刻,花飛雪在洛千秋臉上看到了一種很深痛楚。她知道,感情越深,那種痛就會越劇烈。那麼絕望,那麼寒冷……
那種痛楚叫做失去。
他從未愛過她,甚至未曾動對她動過一絲男女之情……可是那些單薄稚嫩的歲月,是她陪在他身邊的。
多少年來不曾落淚,可是此時,他竟不想控製自己,仿佛唯有這樣,心中對她的愧疚才能減弱一點。
……原來那張冷靜自持的外表下,藏著一個血性情深的靈魂。也便是此時,花飛雪才有些真正地明白他了。
然而,卻已經晚了罷。
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千秋抱著逐漸冷卻的紀一言站起身來,路過花飛雪身邊的時候他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沒有正眼看她,聲音裏充滿了如履薄冰的平靜,像深夜暗湧上一望無際的海麵。
花飛雪側頭看他,良久無言。洛千秋直視著前方,眼眸裏並沒有她。
原來他們的重逢,就是這樣的。胸口處傳來一陣淺淺的刺痛,這種感覺早就應該已經麻木,她忽然想笑。
這一個月以來,她在冥月宮的離恨海裏受了那麼多苦,錐心之痛,顛覆一切,無人能懂。身心疲憊地回到乾坤頂,等待她的,卻是這些。於是她真的笑了,淡淡問他,“你真的相信,是我殺了紀一言?”
“她臨死前所說的話,我有什麼理由不信?”洛千秋終於抬頭看她,眼神冰冷而陌生,一瞬間讓她覺得,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從前發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場夢。而她現在,到底是從夢境回到了現實,還是從現實走回了夢境?花飛雪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否則怎會讓連佩沙妮來素蝶穀找我。”他以為她默認了,胸口一痛,原來心中所有的不確定此刻都落井下石,他說:“你早知道我就是洛千秋,卻一直佯裝不知,口口聲聲叫我秋公子,將我騙得好苦。”他垂頭看一眼懷中雙目緊閉的紀一言,說,“看來萬語說的沒錯。像你這種又美又有心機的女人,根本就是不值得相信的。沾上了就是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