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月傾城14(3 / 3)

“難道是連佩沙妮?”洛千秋抬起眸子,皺眉說道,隨即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揣測,說,“可是她不會東君劍,武功也在紀一言之下,怎麼會是她。”

杜良辰望一眼花飛雪,又說,“連家寨那小妮子是個草包,遇到點事就完全不會動腦子了,真是個絕好的替罪羊。”說完有些歉疚似的,眨了眨眼睛,說,“其實連佩沙妮是吃了我的虧。那天早晨紀一言約我見麵,好像是收到了風聲得知花飛雪會在今日上山,可是當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深受重創,昏死過去,我過去查看,發現她竟是被東君劍所傷……紀一言這女人很會下套,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又一個詭計,正想著該如何應對,這時連佩沙妮正好經過,我就撿起紀一言落在一旁的披風,閃出去跟她過了幾招,引得她砍了我幾刀……”杜良辰笑笑,說,“那小妮子也是真傻,完全看不出被人移花接木了,還以為是她自己把紀一言砍成那樣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武功……”

如果凶手不是連佩沙妮,也不是杜良辰,又不是自己,那麼會是誰呢?花飛雪忽然抬頭望向洛千秋,他也正好望向她,四目相對,她忽然笑了,眼中半點笑意也無,如雪花般蒼白輕薄,她說,“其實紀一言的死怨不得別人,隻能怪我拿了朱砂丹給她吃,落井下石。”

洛千秋隻是望她,一時也是無言。

這時東方現出魚肚白,天色漸漸亮了,杜良辰看一眼窗外,對花飛雪說,“我親眼看見你把事情扛下來,那個連佩沙妮對你感恩戴德,現在想必已經跑回家去了。說起來,這四位大熱門的武林閨秀之中,已經有兩個退出比賽了。現在就隻剩下你跟水域靜齋的江弄玉了……”杜良辰眼角瞥向洛千秋,說,“可是他這麼對你,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乾坤門已然根基不穩,要我看,這個武林太子妃也沒什麼好做的。”說罷赭影一閃,動作極快,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隻是他的聲音盤桓在半空,他說:“真正愛你的男人,總有一天會來親自帶你走的……”

洛千秋上前一步,將木桌踢至窗邊,上頭的燭台飛了出去,悶悶地砰一聲,聽聲音像是打中了什麼。

花飛雪淡淡一笑,說,“沒想到你跟杜良辰還很合拍的,湊到一起,兩個都像小孩子一樣。”

“像他說的,乾坤頂的處境岌岌可危。父親啟程前去營救洛千夏,也快有半個月了。……不知現在進展如何。”洛千秋凝眉望著窗外,轉過頭來,說,“明日就是音律比賽,你照常參加吧。”

花飛雪沒有回答,房間裏一地白霜,是窗外映進來的雪光。燭台被他踢了出去,房間裏失去了唯一的一點暖色,更顯得冷清。

他站在陰影裏,神色仿佛曖昧不明,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說,“你怪我嗎?”

花飛雪還是沒有回答。他緩緩關上窗子,房間裏暗了下來,鏤花窗的影子投在他身上,蒙昧而幽詭。仿佛隻有在這樣的黑暗裏,他才能說心裏話。

洛千秋走到床頭,單膝跪在她麵前,握住那雙冰涼的柔若無骨的手,輕輕貼在臉上,說,“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受委屈的。”

他的溫度,滲透皮膚的紋理,在暗夜中仿佛有種獨特的香氣,讓人心安,亦讓人心痛。那一刻,以她驕傲的性格,應該抽回自己的手,說些傷人傷己的話,可是她沒有,她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她隻是繼續沉默地坐在那裏,什麼話也不想說。

原本深深靜謐的夜,此刻因為天邊漸亮的緣故,慢慢清透起來。他垂頭靠在她膝上,像個柔軟的孩子,枕著她的手,他說:“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男人。即使真的是你殺了紀一言,或許我也可以不在乎。我隻是在氣頭上。”

這樣依偎著取暖的姿勢,還真是很讓人心安。花飛雪側過頭,隻是不言不語。

他望著他,兩簇目光仿佛暗夜裏的燭火,搖曳不定,灼熱難言,忽然扳過她的臉,一言不發地吻了上去……花飛雪猝不及防,雙手本能地推他,卻牽扯了左臂的傷口……他趁機按住她的手腕,將她壓在身下……這吻綿密而熾熱,蔓延至她的胸口,又變得溫柔並且小心翼翼……她疲憊無力,也不掙紮,隻是瑟瑟發抖,他心中愛憐,深處卻又有種難以言說的悲涼,撐起雙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大手撫過她的臉龐,說,“想見她顏色,感結傷心脾……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從前不懂的詩句,現在好像全明白了。花飛雪,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花飛雪仰望著他,眼眶一酸,卻沒有淚水落下來。他此刻離她這樣近,眸子仿佛兩簇火焰,搖曳灼熱……暗夜無聲,他的聲音輕且磁性,帶著一絲惶恐,字字句句,落在心頭。她明白他現在的心情,因為她也曾用這樣忐忑地心情去愛一個人……那麼害怕,那麼無助,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卻不得不走下去,因為那種吸引著實致命……隻是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她想起離恨海的浣玄亭,殷若月也曾這樣吻過她的……黑暗中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喘息的間隙裏他對她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也曾有過同樣的感受。……我也怕,可是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花飛雪,你現在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你隻需要相信我。——相信我會好好待你,相信我不會讓你傷心。”然後他的吻細碎的蔓延下來,像絕望的雨點……

淚水奪眶而出,花飛雪不忍再看眼前這個俊雅深情的男子,閉上眼睛,說,“其實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喜歡我,是因為你並不了解我。”

他一怔,黑暗裏本能地將她抱緊,隻覺懷中伊人瑟瑟發抖,脆弱得近乎崩潰,她說,“我是個不祥的人,你說我是紅顏禍水,其實也不算錯怪了我。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我的父母是如此,秦叔叔是如此,洛千夏也是如此……我不是個善良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她坐起身,黑暗裏直直望著洛千秋的眼睛,眼淚忽然簌簌地往下落,自語一般說道,“許多年前我中了瞳術,記憶裏仿佛有個禁區,一經碰觸就頭痛欲裂……可是現在,我真寧願永遠那麼痛下去,也不願知道謎底……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的眼睛依然極美,瞳仁裏仿佛有破碎的花紋,此刻看來那麼痛楚。洛千秋緊緊抱住她,胸口湧出一種近乎心痛的憐惜,卻不敢再多想,咬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我會幫你。”

花飛雪隻是無言,劉海上彌漫著誘惑的清香,他將她抱得緊一些,卻不敢使力,心中惶恐難言,卻又是從未有過的悸顫,一字一頓說道:“不管是什麼,我願意與你一同承擔。”

花飛雪心中一暖,攥緊了他的衣襟,把頭埋進他懷裏,沒有再說話。他抱緊了她,說:“幸福,我所能看見的幸福,就是認定了一個方向,奮不顧身地衝過去,無怨無悔,與人無尤。也許我想要的,到最後也得不到,但是我也一定要去爭取。——花飛雪,不要逼我放棄你。”

天邊有一絲光線越來越亮,這個冗長而黑暗的夜,終於即將要過去。

花飛雪本就倦極,此刻依偎著洛千秋緩緩睡去,雙手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夢裏也是無依淒惶的樣子。

他抱著她,聽見她的呼吸聲漸漸均勻平穩,心中湧出一種熨帖的感覺……輕快,欣喜卻又忐忑不安……仿佛都是,又好像全都不是……好像撥開重重雲霧,終於看見天空的光亮……又好像在夜海上迷了路,望不見彼岸的燈火……

如果以後,每天都可以這樣守著她入睡,該有多好。洛千秋望著她的睡容,心頭仿有千千的百百念頭閃過,卻一個也抓不住,最後隻留下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