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月傾城14(2 / 3)

“你受傷了。”一個聲音自半空傳來,花飛雪抬頭望向窗外,隻見紅木鏤花對扇窗被人自外打開,雪亮一片的夜色裏,露出久違了的杜良辰的臉。

他斜坐在窗框上,一拂衣襟,赭色長袍搭在膝上,嘶地一聲扯下來一根布條,輕輕扯過她的手臂,替她包紮好傷口,說,“幾日不見,怎麼武功退步了呢?”

她坐直了身子,已然收起眼眸裏的脆弱,看起來平靜無波,她說,“地旗旗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杜良辰隻是望著她,良久,說,“花飛雪,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那依舊是無可挑剔的一張臉,可是卻好像有一種疲憊,滲透了她表情中的每一寸紋理。雖然從前她就是少年老成,不動聲色的性子,可是現在的眼神卻真的蒼老了,看起來飽經風霜。

花飛雪沒有回答,垂下眼眸,隻是無聲望著桌上搖曳的紅燭。

“你的處境我很清楚。……是宮主派我來接你回去的。”他從窗框上跳下來,走向端坐在桌旁的她,“你願意跟我走麼?”

花飛雪臉色一變,想起殷若月,隻覺一切都恍若隔世。頓住良久,她搖搖頭,淡淡地說,“你回去告訴他,請他忘了我這個人吧。這一生,永遠不要再見麵了。”

“在離恨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你們今天走到這個地步?”杜良辰在她對麵坐下,這一刻容顏憔悴的花飛雪,引起了他探究的欲望,他說,“後來是離兒親自去禁地尋宮主,才把他從離恨海中救出來。宮主當時卻不肯走,癡癡呆在斷崖下……說是要等你。可是那時,冥月宮的眼線已經收到消息,說你已經在回乾坤頂的路上……你到底是怎麼從離恨海逃出來的?又為什麼要對宮主不辭而別?”

花飛雪用手捏著太陽穴,頭真的有些痛。……跟這種痛比起來,仿佛手臂上的傷,也算不得什麼了。

……為什麼有些事情,分明不想要再想起,結果卻是避無可避,總會有人在你耳邊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聲音裏甚至有一絲哀求,她對杜良辰說,“你走吧,我不想看見冥月宮的人,也不想再聽到跟他有關的事。”

“我走了你怎麼辦?”杜良辰循循善誘地說,“以你現在在乾坤頂的處境……也許還是同我一起回冥月宮好些。宮主雖然風流,可是對你的心意看起來倒是真的……畢竟我們都沒見過他這麼認真地對待一個人。……你看離兒那麼想要置你於死地,也應該明白了。”說到此處,他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說,“不得不說,宮主本身就是智計無雙,再加上神機妙算的祭司離兒,天下間真是鮮有對手。乾坤頂,他們早就誌在必得。……冥月宮已經有很多人滲透進來了,比如假扮成陳西口的我,還有假扮成歐陽嬤嬤手下小僮的段夜華……”花飛雪猛然想起那個曾在樹叢裏追殺她的武功極高的小僮,想必就是段夜華了。過去的一些謎團緩緩散去,可是此時那些對她已經不再重要。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這時杜良辰又說,“所以,在這乾坤頂上,想要你命的可不隻歐陽嬤嬤一個。還有段夜華,以及冥月宮滲透進來的所有離兒手下的親信……”他規勸道:“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冥月宮。宮主這一次真是被你折磨得很慘……所以我想,他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花飛雪還未及回答,這時身後忽然傳來洛千秋近乎冰冷的聲音:“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當乾坤頂是什麼地方?”

洛千秋倚著門框站著,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雪色,說,“原來陳西口是你假扮的。難怪那麼反常。”

杜良辰也不回答,反倒走近了兩步,端詳洛千秋片刻,眼中沒有笑意,可是唇邊的微笑輕佻不羈,說,“你看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為了紀一言的死而把她關起來,這麼一個美人兒的心你都舍得傷。”洛千秋一怔,說時遲那時快,杜良辰忽然拉起花飛雪破窗而出,飛身往雪夜中的黑暗之處跑去……花飛雪被他扯到窗外,奮力掙紮,卻拗不過他,情急之下右手一掌劈了過去,杜良辰隻好鬆手,花飛雪在慣性之下失去平衡,卻正好跌到從後麵追來的洛千秋懷裏。

這個懷抱,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味道,其實是很陌生的。花飛雪身子一僵,因為縱使陌生,卻也還是有溫暖。

他嗅到她發間的清香,隻覺懷中伊人柔弱無骨,瘦削了許多,好像稍一使力,就隨時可能會碎掉。眼角瞥見她手臂上的殷紅傷口,不由一愣。

杜良辰怔了一怔,飛身上前奪她,雪光中隻見赭影一閃,轉瞬已經欺到了花飛雪身邊。洛千秋原旋轉一周,已將花飛雪安置到身後,動作也是極快,轉身間已經抽出腰間玉簫,往杜良辰頭頂擊去……

雪夜靜寂,唯有二人的打鬥聲在中庭回響,轉眼間已經過了數百招,二人算是旗鼓相當,隻是杜良辰未用兵器,微微落了下風。他擅用石子做暗器,本不適合近身戰,此時卻是好勝心油起,一心想贏過這位盟主之子的武功。花飛雪見二人鬥得正酣,也不言語,隻轉身往屋裏走去。杜良辰忙抽身出來,移形換影般地攔在她麵前,說,“你走了,我們還打什麼?趁現在還有機會走,快跟我回冥月宮吧。”說罷便來拉扯她的右肩。

洛千秋冷哼一聲,道,“恐怕今日你自己也走不了!”說著又攻過來,月光下青色身影快如蝶舞。花飛雪連日來長途跋涉,剛上山又遭此大劫,已是憔悴不堪,此時被雪光一晃,不由一陣頭暈,險些站立不住。杜良辰避開洛千秋的攻擊,閃過去扶住花飛雪,關切問道,“你怎麼了?”一邊瞪了一眼洛千秋,說:“你好好看看你身邊的這個女人,她都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你怎麼忍心再冤枉她?”

洛千秋一怔,眼見杜良辰將她攬在懷裏,心頭一簇怒火油起。為何她總是有本事讓他失控,心頭愈加浮躁,剛要再攻過去,這時杜良辰瞥他一眼,說,“紀一言算計了你,你知道嗎?”

洛千秋愣住,動作也僵在了半空。花飛雪也驚訝地抬頭望他。杜良辰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往屋裏走去,看也不看他一眼,隻說,“有什麼話,到裏頭說去吧。”

杜良辰把花飛雪安頓在榻上躺好,自己坐到桌上,翹腿望著剛走進門口的洛千秋,說,“前些日子我扮成那個呆子陳西口,自然要做他該做的事,作為武府府司去素蝶穀找你主持大局,卻被她識破了身份。原來她早知道陳西口是我假扮的,也知道段夜華扮成歐陽嬤嬤身邊的小僮,潛藏在乾坤頂。”

洛千秋靜靜聽著,一邊思索他的話的可信性,聽到這裏心想,紀一言曾在冥月宮呆過,又與歐陽嬤嬤關係很好,的確很有可能發現他們二人的真實身份。可是她從小到大她很少有事瞞著他。卻又為什麼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這時杜良辰又說:“紀一言在那個時候揭破我的身份,是為了要挾我幫她做一件事。”他看一眼花飛雪,她此時斜倚在榻上,垂眸望著床頭小案上的燭火,靜靜聽著,波瀾不驚。“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偷學過幾招花飛雪的東君劍。”洛千秋一怔,忽然有些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大致輪廓,抬頭望向花飛雪,隻見她動也未動,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是你殺了她?”洛千秋雙目灼灼地看向杜良辰,隻是心裏也知道,此時此刻他既然能坐在這裏麵不改色地講這些,應該不會是凶手。

“她跟我無冤無仇,長得又水靈,我殺她幹嘛?”杜良辰白了他一眼,說,“她讓我在適當的時間用東君劍傷她,然後嫁禍給花飛雪,從而挑撥你們的關係。……可是我還沒動手呢,她竟然就死了,還是死在東君劍下,你說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