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月傾城14(1 / 3)

3.

武府府司陳西口忽然失蹤,乾坤頂上人手不夠,外界又不斷傳來各大門派對武林盟主不滿的聲音,選秀又剛進行到一半,確實是個多事之秋。

所以洛千秋會把這件事情壓下來,花飛雪也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覺得,他是因為對她餘情未了才這樣做的。——因為他把她軟禁在商府。

那裏是歐陽嬤嬤的管轄範圍。紀一言還活著的時候,歐陽嬤嬤都曾為了她去暗殺花飛雪。現在她死了,這一切就成了血海深仇。

商府財大氣粗,是文武商禮四府之中最有財力的一個,在院中引了溫泉水,園林花木四季如春。洛千秋把花飛雪安頓在中庭的一間客房。路過天井時發現梨花都敗了,樹枝上掛著一簇一簇的雪,倒也似舊時繁花,隻是無香。

他將她送到商府,轉身要走。花飛雪一路上隻是沉默,此刻更是順從,緩緩坐到中庭的石凳上,怔怔地望著遠處。

月落烏啼,清霜滿天。他背對著她,卻並沒有邁開步子,忽然問了一句,“救出洛千夏了麼?”

“沒有。”她說,“我還以為,你真是想等門主回來之後再處置我。”

一輪明月照得四周如沐白霜,洛千秋的背影被拉得老長,一襲青衫之外披著黑貂披風,像極了他們初見那日的裝束。

月光漸漸模糊,天空忽然飄起雪來。四周依舊很暖,隻是有種涼意覆蓋下來……覆蓋了他和她的影子,覆蓋了二人之間所有的當初。

“你放我在這裏,就等於放羊入虎口。不如幹脆親手殺了我。”花飛雪淡淡地說,“上一次歐陽嬤嬤追殺我的時候,你還曾救過我的。現在紀一言死了,你覺得她會放過我嗎?”

他緩緩轉過身來,雪色月光下身長玉立,映得一張麵龐蒼白俊秀,不似凡人,洛千秋揚起唇角,說:“你花飛雪是什麼人?豈是區區歐陽嬤嬤對付得了的?”他望向她,伊人獨立風中,說不出的柔弱單薄,內心深處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嘴上卻繼續說道:“你能從冥月宮禁地活著歸來,毫發無傷,又豈會是池中之物。”他頓了頓,垂頭望著地上的枝枝蔓蔓的花影,聲音低了一些,說,“過去,是我小看了你。”

“你不是小看了我。”花飛雪說,“你是看錯了我。——我是紅顏禍水,蛇蠍美人,害死了你最疼愛的萬語妹妹。”她聲色平靜,隻是眼眶忽然發紅,說,“你在江湖上那些的眼線還告訴你什麼?我與殷若月一同在冥月宮禁地失蹤,他為了我不惜與大祭司軒轅離兒為敵,衝冠一怒為紅顏,是不是?”她望著他的眼睛,說,“是的,這些都是真的。隻是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一個人回來?我為什麼是花飛雪?”她開始有些語無倫次,垂眸間有一串晶亮的淚水落下來,她說,“洛千秋,我太累了,我沒有力氣再跟命運鬥下去。如果你想讓我死,就痛痛快快殺了我,不要再兜圈子了。”

望著花飛雪逐漸泛紅的眼眶,白玉麵龐看起來如雪雕一般脆弱易碎。洛千秋怔住片刻,生平從未如此刻一般心亂如麻,可是轉念想到在自己懷中死去的紀一言,又想到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殷若月……是不是如果沒有她,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硬起心腸,他說,“你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能令天下無數男子為你心折。可是我,已經不會再被你所蒙蔽了。——紀一言身上的傷口是被東君劍所創,外傷極重,失血過多,你又給她服了朱砂丹。”

花飛雪一怔,心中疑惑油起,紀一言到底是被誰打傷的?那人又怎麼會使東君劍?

“朱砂丹能加速氣息運行,是治療內傷的良藥。可是紀一言受的是極重的外傷,這個藥隻會讓她更快失血,耗散元氣……你冰雪聰明,見多識廣,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些。”洛千秋直直望她,冷冷地說。

花飛雪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絲苦笑來,原來在害死紀一言這件事上,自己竟然真的有份。——冰雪聰明,見多識廣,蛇蠍美人,紅顏禍水……或許作為一個女人,尤其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生來就是這麼無奈的。會被世人貼上許許多多想當然的標簽。

“……嗬,你們都說我冰雪聰明,豔絕天下,可是那又怎麼樣?今時今日還不是要置我於死地?”花飛雪冷笑一聲。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別忘了,那些朱砂丹還是你給我的。可是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花飛雪站起來背過身去,再也不想看見的眼睛,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她說,“你以為我壞,奸詐心狠,又會騙人,就真的沒有心了嗎?——即使我真是心如蛇蠍……這顆心也是肉長的,它就不會痛嗎?”

月光映著雪色,照得周遭一切仿若虛幻。他心頭陡然一陣痛,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她轉身離去,背影柔弱而渺小,仿佛下一秒就會憑空消失在暗夜裏……可是她再也沒有回頭。隻是一直一直往前走著,最後隱沒在重重花影之後。

洛千秋站在那裏,良久良久,最後麵對著空無一人的月照中庭,他說,“如果紀一言還活著,也許我現在就會娶她。——花飛雪,我很後悔遇見了你。”

也是現在才明白,愛上一個隨時會令你傷透心的女人有多辛苦。每一句刺痛她的話,其實最後都會成倍地加諸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依然無法原諒。

4.

洛千秋走了之後,花飛雪伏在房間裏的紅木桌案上,分明倦極,卻難以入眠。除了呼吸,什麼都不想去想,可是腦海中總有些事一件一件地跳出來,紛至遝來,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過去的十幾年裏,就算外表再冷漠也好,到底也是個普通的姑娘家,會顧影自憐,會奢望有一日得遇良人,與他一起退到世界盡頭。遇到邪魅俊美的男子,也會動搖,會迷醉,不知身在何處……

可是現在,卻覺得這一切,這一生,是真的沒有指望了。

恍恍惚惚中,好像又做了那個在腦海中盤桓許多年的夢……那個久遠的春日,風兒很輕,一地的彤鳶花隨風搖曳,紅花藍葉,團團簇簇,晃動起來十分好看,日光之下,金光清淺,猶如一片明媚的海洋……

小女孩在樹下沉睡,時有蝴蝶落在她白皙如玉的小臉龐上,她覺得癢,伸手一揮,惹得蝶兒翩翩飛起……她睜開眼睛,看見母親美麗的臉,臉上的笑容如日光般瀲灩溫煦……那樣無可挑剔的容顏,將紛飛的彩蝶都比得失掉了顏色……

“娘……”花飛雪喃喃一聲,伸出手去,抓到的卻是一片虛空……這時忽然一條銀色巨蛟憑空出現,銅盆大的眼睛裏流著血,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尖利的嘶叫聲……

花飛雪猛的坐起身來,額頭上滲滿了汗珠,臉色愈加蒼白了些。這時忽聽紅木房門響了一聲,一個人影躥將進來,一言不發,雙刀如風,迎麵便劈了過來。

她閃身避過,隻見身旁那張紅木四角桌,哢嚓一聲斷成了兩半,歐陽嬤嬤雙眼血紅,望著她道,“還我命來!”說罷雙刀齊揮,招招致命,花飛雪仰身避過,袖中飛針射出,淩空繞了幾圈,用紅線縛住她的手腕,隻道,“你找錯人了。”

歐陽嬤嬤哪裏肯聽,雙刀一劃,便割破了紅線。花飛雪的太阿劍落在了離恨海,手邊並無兵器,眼見歐陽嬤嬤又攻了過來,隻好回身閃避,左臂上卻忽然一痛,被刀鋒劃出一道半尺來長的口子,殷紅的血珠子湧了出來,浸濕了大片衣襟……疼痛之下,又見歐陽嬤嬤雙刀齊下,一左一右劈在她的肩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窗外飛來兩粒石子,叮叮兩聲打在歐陽嬤嬤的雙刀之上。一個有些熟悉的男聲從窗外傳來,卻不似以往那般輕佻,似有幾分關切“花飛雪,你沒事吧?”

歐陽嬤嬤見有人來,也不多話,右手一鬆,飛刀脫手,狠狠擲向花飛雪,她勉力避過,再轉頭的時候,歐陽嬤嬤已經破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