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東方剛放白,雞舍裏的公雞才叫頭遍,汪瓊香蹭蹭黑狗:“可以起來啦!”
黑狗翻了一個身,咕噥道:“還早,再睡會!”
過不了一會兒,汪瓊香又推推黑狗:“起來吧?”
黑狗在枕頭底下摸出一塊手表,仔細看了看:“才五點鍾,還早!”
汪瓊香發現黑狗手上的手表,驚訝地問:“你哪來的手表?”
黑狗說:“給我們家陳仲明買的。”
汪瓊香說:“哦,好!給我看看。”伸手就從黑狗手裏搶過手表:“吔,這裏麵一圈還發亮的。”
黑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夜光表,天黑也能看見的。”黑狗支起身子“那就起來吧,反正也困不著了。”
他倆起床後,其他人也陸續起了床,開始準備陳仲明出門去學校報到的事。
陳仲明今天穿得特神氣,的確良的襯衫外麵是件雞心領毛線衣,外罩一件卡其布中山裝,白色襯衫的領子從頸脖上露出來,特別顯眼。這件毛線衣也是這些天陳仲明娘拆了黑狗一件線衣和自己一件線衣,用舊毛線湊在一起給他量身定製的,每一根舊毛線都還帶著父母的體溫;下穿一條的確良的褲子,是姐夫汪來發送的,這個即將轉正的姐夫已經正式承擔了家庭的責任。的確良的襯衫和哢嘰中山裝是這次專門請裁縫師傅做的,家裏還給陳仲明用樟木打了隻木箱、彈了一床棉花絮,仿佛在給兒子置辦嫁妝。黑狗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塊鍾山牌手表遞給陳仲明,這是他溜進城裏,托人找關係買到的珍貴物品。手表和自行車一樣,在那時還需憑票開證明才能買的稀罕物。陳仲明喜出望外,眼睛瞪得老大,嘴角不自主地往上翹,雙手接過手表,連說:“多謝,多謝爹!”
“謝什麼啊,這是你應得的。”黑狗笑著說:“東西都帶齊了?”
“嗯!”陳仲明使勁點了點頭。
黑狗又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小布袋在陳仲明眼前晃了晃,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那小布袋一看裏麵就裝了很實沉的東西,也就雞蛋大小,陳仲明一眼看不出是什麼東西,試探著問:“糖?”
黑狗說:“不是!”
陳仲明心想,如果不是吃的,那應該是用的,就問:“是不是一把鐵鎖?”
黑狗說:“不是!”
陳仲明說:“那我不知道啦。”
黑狗說:“告訴你吧,是一把萌溪的泥土。”
陳仲明說:“帶把泥土幹嗎?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又不能當錢使。”
黑狗說:“你說對了,真能吃,也能喝,關鍵時候還能治病!”他看著陳仲明狐疑的樣子,把小布袋塞進箱角落後,站直了身子,很嚴肅地告訴陳仲明:“你現在考取大學了,意味著你從此離開了家鄉。古代叫你這樣的人叫遊子。遊子出遠門帶上一把家鄉的泥土是讓你不忘故鄉、不忘本,見到它就如見到家鄉、見到親人,這是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另外,出遠門可能會水土不服,拉肚子,經常感冒啊什麼的,你可以撿一點這家鄉的泥土放碗裏泡水喝,放指甲蓋那麼一點就行,很管用的。”黑狗抻出大拇指,指著指甲蓋示意給陳仲明看。
陳仲明還是第一次聽說家鄉的土有這神奇的功效,聽得直點頭。
汪瓊香還在忙前忙後,插話說:“(入學)通知書別忘啦!”
陳仲明道:“帶了,放箱裏呢。”
黑狗笑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忘呢?”
黑狗正在手把手教陳仲明捆紮箱子和被褥。
一隻新木箱要帶著奔長途,既要捆結實,又要便於上下車,還不能傷著箱子,捆綁方法是很有講究的。黑狗教陳仲明捆箱子的繩法叫“打包捆法”,他一步步教,陳仲明聽不明白的就示範給他看,煞費苦心,換一般人,這點小事還不如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替孩子做掉算了。黑狗不是這樣想的,他認為孩子們能做的事,盡量讓孩子們自己做,小時候多學會一點東西,長大了就是多一份生存的技巧。這些生存的資本,黑狗很少直接幫他們做,而是采取教的方式,雖然有時覺得教比做更麻煩些。等陳仲明把箱子捆好,黑狗上去拎一拎,覺得還不夠緊,就動手把繩索收緊一下,很滿意地笑著說:“好,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