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當你打瞌睡的時候就會有人給你送枕頭。
黑狗剛回家,當天晚上劉福仁就找上門來,一進門就賠著笑臉遞煙,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黑狗把劉福仁讓到上門頭坐下,汪瓊香泡了杯茶上來和劉福仁打個招呼就忙她的事去了。劉福仁的老婆當年未婚先孕,是在黑狗手上遷來萌溪落戶的。前幾年學大寨的時候兩個人換了位置,劉福仁當了書記,把黑狗當作走資派批評教育,後來劉福仁被哄下台黑狗又當了書記,這些起起伏伏的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還曆曆在目,心照不宣。他們寒暄了幾句,為了托黑狗,劉福仁說道:“你家幾個小孩真來事,一個高一就考取了大學,女兒又考取了中專,現在兩個小兒子又考取了縣裏的重點班,都是你教育有方啊!”
黑狗耳邊最近一直聽到這些話,聽了還挺舒服,但嘴上還是謙虛點說:“哪裏,哪裏,都是小孩們的運氣好。”
劉福仁說:“如果一個小孩子遇到一件好事可能是運氣,幾個小孩都遇到好事,那就不是運氣,是家風好,更何況考大學也不是說運氣就能運氣得了的。”
“哈哈!”黑狗一下子跟不上詞,一笑而過,頓了一下說:“你家孩子也不錯啊,對了,聽說你家公子當兵退伍回來了?”
劉福仁說:“是哦,前兩天回來的。回來以後幹什麼,這不來找你嗎,聽聽你的意見。”
黑狗心想:“退伍好啊,部隊鍛煉人的,你公子又聰明,又有文化,回來正好給村裏做貢獻,就不知道你們做大人的有什麼想法。”
劉福仁欲言又止,他心裏想最好能讓自己的兒子當書記,不當書記至少也當個大隊長,但現在黑狗就在書記位上,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麵說讓他讓位吧?於是支支吾吾地說道:“年輕人最好能給他壓點擔子,好好鍛煉一下。”
黑狗知道劉福仁有想法,不直說,說明當著自己的麵不好說,追問道:“想要做什麼事?你就直說吧,沒關係的。”
劉福仁還是有所顧忌,拐彎抹角地說:“大隊長劉順寶今年好像有六十好幾了吧?”
劉福仁這話一出來,黑狗基本知道他想要幹嗎了,意思是讓劉順寶讓位給他兒子唄,但涉及村裏主要幹部問題,他這個在位的書記不能表態,要公社裏考慮、全大隊社員選舉產生的,於是他說道:“你也當過書記,知道大隊的主要幹部是由公社初定再開社員大會選舉的,正好今年是換屆年,我看你有必要去公社找一下書記和萌溪村的聯係人,而且要快。”
黑狗想,這劉福仁話裏有話,表麵上是讓他的兒子衝大隊長職位去的,估計還不止這點,有可能衝著書記這位置來,隻不過當著現在在崗書記(自己)不好說出口而已。不過話講回頭,自己作為村裏的老支書,是看到劉福仁的兒子長大的。這小夥子不賴,說在部隊裏上前線還立了三等功,入了黨,當了班長,應該是得到了較好的鍛煉。這樣的年輕人複員後回村裏當個書記、大隊長是綽綽有餘,看在小夥子能幹的份上應該幫一把,自己正準備脫箍呢,需要有個得力的人來接這個班,好帶領社員們一起建設社會主義,隻是劉福仁這吃法太難看。話講回頭,也不能完全怪劉福仁,他也是護子心切,就怕心急吃不成熱豆腐。
黑狗決定先找劉順寶談談自己想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意思,也聽聽他的意見,最好是讓他輔助劉福仁的兒子一段時間,這樣過渡得比較穩妥一點。他剛把這層意思說出來,劉順寶說他也有退出的意思,說自己年齡大了,有些思想已經跟不上時代,體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需要年輕人抵上來,還說年輕人見的世麵多,有知識有文化又有闖勁,他還推薦了陳唐俊的大兒子,畢竟人家是有文化的年輕人。
黑狗覺得也有道理,就專程和劉順寶一起去公社裏向公社書記彙報了此事,隆重推薦劉福仁的兒子和陳唐俊的大兒子作為村大隊書記和大隊長的候選人。公社書記希望黑狗和劉順寶繼續留任一屆,讓兩個年輕人先幹副書記和副大隊長,幫忙帶一下年輕人,把他們扶上馬還要送一程。黑狗和劉順寶認為年輕人學習能力強,進入角色快,他們缺的是施展能力的舞台,更何況這兩個人,有的在部隊裏得到了很好的鍛煉,有的在社會上跌過跟頭,就應該放手讓他們去幹,有什麼不清楚的他們作為老幹部一定會鼎力支持。公社書記還是希望他們再考慮考慮,但黑狗和劉順寶去意已決。
兩個月後,萌溪村終於等來了換屆選舉,黑狗專程從窯場上趕回村裏。會議結束後,兩個年輕人順利當選,黑狗和劉順寶光榮退出大隊裏的領導崗位。
黑狗如釋重負,全身心地投入到窯場的建設中,一幹就是二十年,成功地將七個子女中除了大女兒大兒子外,後麵五個子女全都送進高校,培養成國家的棟梁之材。
黑狗家成為第一批萬元戶;
二〇一三年二月二十八日,黑狗去世,享年八十歲;
二〇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汪瓊香去世,享年八十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