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LV的蛇皮袋和愛國 (2)(1 / 2)

高曉聲的兩個文學觀點很直白,是對“文學有什麼用”的最好解釋。文學是熱愛文學的人的事業,對於那些不喜歡文學的人,文學一點用都沒有,文學也一點都不好玩。文學隻對那些準備要感動的人起作用,我們所以感動,是因為已做好被感動的準備,是文學搔到了我們的癢處,或者用最流行的話說,是文學碰到了我們的G點。否則僅僅是把文學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豎一個再大的牌坊,仍然沒有任何意義。

文學作品如果不被閱讀,無論什麼名著,無論什麼大獎,都和垃圾沒太大區別。因此,一個人準備從事文學工作,別老想著當魯迅,當托爾斯泰,先問問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歡。要知道,文學首先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我們自己。不要光想著拯救別人,而是先要拯救自己,打算去驚醒愚昧的國民前,最好先讓自己醒醒酒。

高曉聲是家父的好友,是患難兄弟。與方之的熱心過度不同,高曉聲鼓勵我寫,對發表卻無所謂。方之說,小兆言的這篇小說肯定發不了,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改一改。高曉聲板著臉,說改什麼,就這樣,要寫,不如再寫一篇別的。有一段時候,我成天被退稿,覺得很丟臉,垂頭喪氣。高曉聲說,別投稿了,放抽屜裏,有一天你寫好了,這些玩意都能發表。

從《背影》說開去

有些記者靠打電話,就能寫成很輕鬆的文章。一個電話過去,細聲細氣地怎麼怎麼了,然後問有何想法,如何看待這問題,如何對待那現象,為什麼為什麼,第二天就見了報。有時候,還八九不離十。有時候就慘了,八九都離了實。記者按照自己思路寫稿子,才不在乎你說什麼。

不太好意思拒絕采訪,一來電話突然響了,你反應不過來,不至於摔電話吧。二來人家也沒惡意,誰都得混口飯吃,這年頭找工作不容易,當上記者更不容易。因此我總是留一手,堅持不說過頭話,不罵人,跟誰都打哈哈。有話真想說,就自己寫文章,更清楚更明白,還能掙點小稿費。

譬如這次的話題,要不要將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從課文中刪去。我當然持反對意見,不是不能刪,是現如今要刪的那些理由,實在站不住腳。什麼違反交通規則,什麼老父親娶過小妾,我想這些意見,談不上做學問,隻是在搞笑,媒體不該太當真。

該當真的是,究竟什麼樣的文章,才適合作為教材。說老實話,無論什麼文字,隻要成為教材,都難免死氣沉沉。一為文人便無足觀,一為教材,立刻一本正經,立刻好玩變得不好玩。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覺得還是太把教材當回事。教材其實就是識字課本,讓我們用來舉例,說明一些淺白道理。我們習慣把教材當《聖經》,為學生上課,就是替聖人立言,一言一行都是楷模。有人的一篇狗屁文章選入教材,於是奔走相告,拿著雞毛當令箭,仿佛得了諾貝爾獎,寫簡曆推薦自己,一定要把這一條隆重列出。

朱先生對中學語文教育有非常突出的貢獻,雖然貴為大學教授係主任,編“國文”教材一直是很認真。不僅編,選定範文,而且身體力行,始終在努力寫。可惜這些努力被後人所忽視,大家就知道《背影》,就知道《荷塘月色》,因為選進了教材。

《背影》當作寫人的範文,非常適合。多年來,朱先生的地位一直很高,有人曾經說過,將他的散文作為樣板懸置於國門,不能增刪一字。這個就有些誇張了,不妨分析一下《背影》開頭的這兩句話: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兩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兩個“我”起碼可刪去一個,“餘了”二字也能刪,漢字習慣中,“已兩年”是模糊概念,可以含兩年餘了的意思,不如索性改成“兩年多”。給學生上課,別去講交通規則,也別談小老婆,說一說語言的細微之處,咬文嚼字,或許更有意思。

LV的蛇皮袋和愛國

前幾日,幾個文化人聚一起大談國貨,爭得麵紅耳赤。從世界杯說起,很快落實到韓國人身上,為什麼人家足球踢得好,為什麼人家喜歡用自己的國產車。我們買什麼玩意都一個德行,最好進口原裝,其次合資組裝,最後才湊乎用的國產。於是乎得出結論,為什麼沒有叫得響的民族工業,一句話,中國人都他媽的不愛國。

說的人很憤怒,不過立刻有人不讚同,以正在興起的“國貨潮”為例,進行痛斥和反駁。現如今,據說連新潮女性的化妝品,都開始旗幟鮮明地用國貨了。“中國製造”變得很響亮,享受國貨成為最大時尚,所謂“國貨達人”,就是最大的愛國者。國貨的前景正在變得更好,兩年前,中國的回力鞋讓歐美時髦人士爭相購買,身價至少翻了25倍。世界的頂級設計師眼裏,中國元素成為不能不考慮的因素,譬如價格高昂的LV拎袋,靈感就來自春運期間民工的蛇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