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史上最純潔的 (2)(3 / 3)

《古文觀止》壓卷之作是張溥的《五人碑墓記》,是最見蘇州人血性的一篇好文章。友人搞教育出身,說這我知道,中學課本上有。

顧頡剛先生年輕時,對蘇州的新文學不滿意,曾經很生氣。後人借助這個觀點,批評蘇州的小說。這其實也是捕風捉影,誤會了先賢,他老人家說的隻是某時間段,而且單指小說。顧先生蘇州人,自己人說自己,自然高標準嚴要求,恨鐵不成鋼。大家都知道,說到小說,蘇州向來不差,譬如當代一種流行說法,全國有一半小說,江蘇人寫的,江蘇有一半小說,蘇州人寫的。

文化大概念中,文學隻占一小部分,小說又是更小一部分。很顯然,蘇州不止是善於小說,還精通文化各個領域,擅長文學各個門類。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小說散文詩歌報告文學,什麼樣文章都能寫,都能寫好。很多年前,豐子愷先生有一張漫畫《蘇州人》,嚴嚴實實的帽子,大圍巾,架著眼鏡,叼著煙卷,手提鳥籠,活脫一個白相人。這幅畫帶來不小的負麵印象,大家覺得蘇州人就這德性,不知道人家即使當白相人,也比別的地方出色。

蘇州的文化氣息,與經濟密切相關,互為因果。唐宋以後,此地文化一直處在繁榮之中,想不出文人都不行。地靈人傑,窮山惡水出刁民,都是標準套話,有時候,也不能說沒道理。說白了,經濟就是一種文化,就是一種文明。有了經濟基礎,行行能出狀元,哪個角落都是文化。

扛著棺材上戰場

二十多年前,還在讀研究生,結婚不久,女兒剛出生,住一間很小的房子,沒洗衣機,沒電冰箱,也沒電視機。那時候讀書人囊中很羞澀,每月工資到手,趕快先將食堂飯菜票買好。與同齡人相比,當時的經濟狀況非常糟糕,為貼補家用,我攬了份為文學青年看稿的活,看一篇回一封信,二毛五分錢。

這是很苦惱的差事,不由地想到李敖,也是為了生活,也是幫中學生改作文,一篇掙一塊錢,痛苦不堪。記得他大罵狗屁不通,說這些作文讓他感到了人生乏味。說老實話,為文學青年看稿,也有類似痛苦,回信時真想讓他們遠離文學,別再趕這趟渾水。但是從沒這麼說過,我說不上是厚道之人,卻心有不忍,不能像李敖那樣肆無忌憚。

自從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連續多年在中學生作文大賽中當評委,有些問題一直想不明白。首先,為什麼作文不能越寫越好?記得剛開始,參賽稿件讓人大吃一驚,我甚至不敢相信那些文字出於孩子之手,很快就麻木了,時過境遷,現如今無論什麼樣的作文大賽,好文章都不多,有時候,連篇像樣的稿子都找不到。其次,也是最讓人百思不解,當場作文的能力差得離譜。寫文章倚馬可待比較難,然而也不該如此不像話,以我閱讀的經驗看,文不對題占一大半,一看就知道在家裏準備好。

當年為文學青年改稿,我知道這些人的底牌,無非想通過文學,改變自己處境。上世紀八十年代,一篇小說往往改變人的一生。現在的參賽作文,也很容易看到底牌,就是想拿獎,為高考加分。小刀子哄孩子,不是玩的事。為拿獎和加分,參賽選手往往不擇手段,或者走題,天馬行空不知所雲。或者玩悲情牌,寫悼念文章,寫父親,寫母親,更多的是寫爺爺奶奶。出於真情,這類文字容易寫好,不過我所讀到的,大都沒有真情實感。

做評委的中學老師告訴我,不少學生完全是為寫文章而寫,他或她所悼念的那個逝者,可能根本不存在。說白了,是扛著棺材上戰場,不顧死活不計後果。麵對這個現狀,我常產生疑問,各式各樣的作文大賽,還有沒有必要繼續搞下去。

答案當然是肯定,作文是種能力,代表著人的文明程度。通過大賽,可以檢驗學生水平,也可以反映出教育中的嚴重問題。作文大賽不是文學家的搖籃,也不是為了高考。現代人可以不從事文學工作,必須具備最基本的寫作能力。高考說過去就過去,寫作能力卻會一輩子伴隨我們,而作文大賽恰恰就是為了鼓勵和提高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