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枝在園林綠化公司幹到第八個年頭時,身患胰腺癌,疼痛難忍,不得不住院做手術。
張萬鈞在楊鳳枝住院期間,不但自己多次到醫院看望,還抽出人員專門在醫院幫助護理。
楊鳳枝病情剛剛穩定,就向張萬鈞要求上班,張萬鈞反複勸阻,就是說不通,他是覺得楊鳳枝都是七十歲的人了,又得了不治之症,該歇幾天了。像他這種人,一到現場,看到不順眼的事兒就管、就說,要是碰到懂事兒的人還好,要是遇到蠻橫不講理的主兒能不生氣嗎?常言說,百病氣上得。何況,他又患有癌症,就更受不了啦。
最後,楊鳳枝的老伴不得不懇求張萬鈞:“張經理,您就叫老楊去吧,不然,我們一家都不安生!”
“為什麼?”張萬鈞不解地問。
楊鳳枝的老伴眼裏含著淚說:“您可不知道,他除了睡覺外,醒了就憋悶得在屋子裏轉磨磨兒,不是念叨翠園小區的草坪該澆水了什麼的,就是念叨您是個好經理,您也已經年過半百的人了,又有糖尿病,還在三九天滴水成冰的季節到地裏搞調研,三伏天日頭像下火似的也帶著大夥去栽樹。他直抱怨自己的身子骨兒不爭氣,說著說著火上來就罵自己活著也隻是個造糞機器,還不如死了給國家節省點兒糧食。張經理,您看他這樣能在家裏安生養病嗎?求求您了,您就答應他去上班吧?他一上班,心情也好了,活動也多了,會對他養病有好處。”
張萬鈞見楊鳳枝的老伴說得在理,隻得同意楊鳳枝上班:“楊大爺,您要上班也可以,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隻要叫我上班,別說約法三章,就是七章八章都行!”
“第一,力氣活您不許幹;第二,不必按公司作息時間上下班,早點晚點完全由您個人掌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不論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都不要生氣,您就找我反映,我會派人處理的。怎麼樣,能做到嗎?”
“能!”楊鳳枝怕自己回答不幹脆,張萬鈞不同意他上班,所以像小學生向老師下保證大聲說了一句。
楊鳳枝上班半年後,病情複發,到醫院做了第二次手術。
自從楊鳳枝出院在家休養到去世前的幾個月裏,張萬鈞專門派了個人到楊鳳枝家“上班”,職責就是照料他。
楊鳳枝於1997年去世,園林綠化公司給他召開追悼會,並為他送終。
張萬鈞在楊鳳枝去世後,每年都給他老伴拜年,感動得他老伴抑製不住在大過年的日子口兒掉眼淚。
5、李大爺——李仲元
被園林綠化公司喚作李大爺的李仲元,退休前原是塘沽運輸廠的工人。
李仲元到園林綠化公司工作之前,與張萬鈞素昧平生,別說認識,就是連個照麵都沒打過。那麼,李仲元為何得到張萬鈞的賞識,擔任了開發區欣園小區“養管”的負責人呢?
張萬鈞的回答是:“這李大爺,工作認真極了,對欣園綠地的那股愛惜勁兒,好像就是他家的一樣。”
一次,開發區電力局施工隊架設的高壓線,需要從欣園所管轄的綠地上穿過。
電力局向來被人們視為“電老虎”,由於生產和生活都需要它,隻有人求它,它不需要求助別人,所以“虎”威八麵。
這一次電力局施工隊的人仍“虎”氣十足。他們到了欣園綠地,揮鍬掄鎬,就要在綠地上挖坑埋電線杆。
誰知就在這當口,冷不丁“殺”出個武鬆似的人物,橫眉立目,一聲慟喝:“你們是幹什麼的?住手!”
這晴天霹靂般的吼聲,把“電老虎”們頓時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他們鎮作精神,定眼一看,見站在他們麵前的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糟老頭子”,輕蔑地質問道:“哎,你是哪個廟裏跳出來的大神兒?”
“園林綠化公司的!”李仲元麵對“電老虎”的鄙夷,一副立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氣概。
“我們知道你是園林綠化公司的!我們是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這個小區的‘養管’負責人!”
“那您貴姓?”
“免貴姓李!”
“噢,原來如此,我說你怎麼敢這麼跟我們說話呢!”施工隊的一個負責人“虎”氣不減地質問李仲元,“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電力局的,要挖坑埋電線杆。”
“哎,你既然知道,怎麼還敢阻攔我們呀?!”
“那我倒要先問問你們,你知道不知道我們負責‘養管’是幹什麼的嗎?”李仲元以問作答,把“被告”席推給了對方。
“當然知道,不就是看管這些樹木和草坪的嗎?”
“對,既然你們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那為什麼不通過我們你們就挖草坪?!”
“喝,我看給你個鼻子你倒是上臉了。我告訴你,架設高壓線,這可是開發區領導批準的,要是耽誤了工程,你一個區區‘養管’小頭目,責任你擔當得起嗎!?”
“你不要拉大旗作虎皮,拿開發區領導嚇唬我?我告訴你,搞園林綠化也是開發區領導批準的,也不比你們矮多少!”
“咦,今天碰上你我們算是倒血黴了!我再告訴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嘿,我也告訴你,今天沒有經我們張經理同意,你休想動一寸草坪!”
電力局施工隊的負責人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向他的麾下一揮手:“聽著,你們該幹什麼馬上都去幹什麼,出了問題我負責!”
李仲元一看施工隊的人要強行挖草坪,把脖子往那個負責人麵前一伸,義正辭嚴地喊道:“你要有種兒,就先在我脖子上掘一鍬,不然,豁出我這條老命,也不會叫你們挖我們的綠地!”
電力局施工隊的負責人一看李仲元軟硬不吃,真的擺出了一副要跟他們玩命的架勢,怕真要硬來惹出人命事兒可就大了,於是急忙改口道:“好,好好,你也不要給我們耍滾刀肉,我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先告訴我,你們經理叫什麼?”
“張萬鈞!”
“他的辦公室電話是多少?”
李仲元如實的告訴了他。
電力局施工隊的負責人氣哼哼地一連給張萬鈞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打通。因為,張萬鈞恰巧不在園林綠化公司。他見張萬鈞找又找不到,要幹活吧,又見李仲元鐵塔一樣地立在原地,寸步不離開,隻能幹瞪眼沒轍。無奈,他們隻得懊喪地向施工隊的工人一揮手:“今天不幹了,收工!”說完,歪脖子瞪眼地對李仲元說,“明天,我去當麵找張萬鈞理論,到時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仲元倔強地回駁了一句:“你找誰我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今日的欣園,成了“電老虎”們的“景陽崗”。
當天下午,李仲元怕那個負責人明天來個“惡人先告狀”,一直等到張萬鈞回來,一五一十地報告了實情。
“李大爺,您今天做得對!”張萬鈞鼓勵地對李仲元說。
“可是,電力局的人惹不起,我會不會給您捅漏子?”李仲元擔心地對張萬鈞說。
“不怕。”張萬鈞排除李仲元顧慮地告訴他:“要想幹事業,並且要想成就一番事業,就要橫下一條心,不怕得罪人。像我們搞園林綠化的,要是怕得罪人,那就隻能是樹誰愛砍就砍,草坪誰愛踩就踩,花誰愛折就折,雕塑誰愛亂畫就亂畫,湖裏誰愛跳下去洗澡就跳下去洗澡,生態環境誰愛破壞誰就破壞。可是,這種怕得罪人,不僅是瀆職行為,而且是一種嚴重犯罪。開發區,每年拿出幾千萬元,多者上億元,搞園林綠化,搞生態建設,目的是為招商引資創造優美的工作和生存發展環境。結果呢,要是因為我們為了明哲保身,對破壞和不利於生態環境建設的行為不幹涉,不勸阻,不製止,致使花費大量人才物力的園林綠化和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這不是對國家、對人民的犯罪又是什麼?所以,要想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人民,對得起自己為之奮鬥不已的事業,同時也是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要敢於對不起那些首先對不起園林綠化和生態建設的人。”
翌日,電力局的那個施工隊負責人找到張萬鈞,三句話沒說就給李仲元頭上大潑汙水。
結果,張萬鈞沒等他說完,一連問了他三個問題,即:你們要挖草坪埋電線杆給開發區“綠委”寫了申請報告沒有?如果寫了申請報告那麼“綠委”的批件在哪裏?即使有“綠委”的批件為什麼未經通報園林綠化公司而擅自挖掘綠地?直問得那個施工隊的負責人無言以對,臨走還向張萬鈞直賠不是。
過了不久,園林綠化公司召開全體人員大會,張萬鈞在大會上公開表揚李仲元忠於職守,不畏勢,敢於摸“電老虎”屁股的精神,號召園林綠化公司全體員工向他學習,並從我做起,從一點一滴做起,使開發區的園林綠化再提高一個檔次。
為此,李仲元感慨地說,跟著張萬鈞工作,投脾氣,心裏也踏實。不像有的領導幹部,你工作幹多幹少他不在乎,隻要不給他添亂,不給他惹麻煩,不危及他的烏紗帽就行。可是,張萬鈞卻不然,隻要有利於園林綠化的事兒,就處處給你撐腰,你能不放開手腳和一門心思地搞好“養管”嗎?
前年,李仲元大爺已是年過七旬的老人了,實際上也已經幹不太動了。張萬鈞知道,李仲元子孫滿堂,在家中是很有地位的,應該回家享享清福了。
可是,當張萬鈞委婉地勸說李仲元不要再來上班時,李仲元心情沉重地說道:“張經理,我知道我老了,力氣也不頂了,回家休息隻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情。我還常想,我一天不離開,就占一個人的名額,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呢?應該知趣地把位置讓給年輕人。可是,道理雖然明白,卻要咬牙說不再來了的時候,心裏頓時就像被什麼掏空了似的,沒著沒落了,格外不是個滋味呀。這種怎麼也難以割舍的感覺,過去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都沒有這麼強烈過,也沒有這麼自己控製不了過。我這是怎麼啦?莫非這就是老啦?!”張萬鈞聽著這暖心窩子的話語,鼻子直發酸,不禁說道:“李大爺,您不大老,力氣活還用您幹呀,動動嘴,指揮指揮他們年輕人就行了。”
瞧,張萬鈞本來是規勸李仲元不要再幹了,結果倒變成挽留他了。
可是,重情重義的張萬鈞,不這麼說,又能怎麼講呢?
6、“紀政委,請你務必在醫院等到朱教授的手術做完”
一年前,被譽為“中國三倍體毛白楊之父”的北京林業大學教授及中國工程院院士朱之悌身患肺癌,要在北京通縣肺病專科醫院做手術。張萬鈞聽說後,立刻與作為“軍民共建”項目的苗木基地部隊一方的政治委員紀連祥商定,在朱之悌教授手術那天,一起趕赴醫院,協助朱教授的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時也是對朱教授的一種安慰。
紀連祥一聽,馬上說:“經理,看來我們又是心有靈犀,不謀而合,我也正想給您這麼建議呢!”
“這太好了。”張萬鈞知道紀連祥是個熱心腸的人。由於自己一心撲在鹽灘綠化上,許多事情都是他幫助辦理的。比如與全國“綠委”和中國一些高等院校聯係,以及一些會議的接待工作,他都鞍前馬後地不辭辛勞,而且辦起事情來考慮得很周到,方方麵麵、左左右右,都能照料到。多虧了有這麼個誌同道合的好夥伴。
誰知,就在朱之悌教授決定做手術的前一天下午,張萬鈞突然接到通知,說是有項重要的外事活動,要他參加。他一聽心裏有點急,本來已經決定與紀連祥明天一大早兒就去北京,誰知會冷不丁地殺出個“程咬金”來呢?他連忙向通知者說明情況,結果得到答複是:“經請示有關領導,這次外事活動一定要你參加。”這樣,去北京通縣肺病專科醫院看望朱教授豈不受阻?
“怎麼辦?”張萬鈞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左思右想,心裏急煎煎的。
按說,張萬鈞與朱之悌教授相識時間並不長,而且接觸的機會也是有數的幾次。但是,朱之悌教授那為了彌補我國沒有用於造紙和板材的速生毛白楊而披膽瀝膽的愛國情懷及積十幾年之心血培育出三倍體毛白楊的頑強意誌,以至於對開發區開辟苗木基地的大力支持,都令張萬鈞倍加欽佩,並視為自己所敬重的師長。所以,他從得知朱教授患了肺癌後,就頗為惦掛,並盡量抽出時間前去看望。
張萬鈞對於他尊重的師長所表現的這種特殊的情感,會使一些人匪夷所思。
張萬鈞在1976年,聽說他在上高中時的一名老師英年早逝而嚎啕大哭,便是一例。
這位英年早逝的老師,名叫韋樹毅。
韋樹毅原是北京航空學院的高材生。在那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據說他的父親在中蘇邊界出了問題,被定為“間諜”,從而鋃鐺入獄。
北京航空學院帶有半軍事性質,所以作為“間諜”兒子的韋樹毅豈能夠被容忍留在這座帶有軍事性質的高級學府!
於是乎,還沒有完成學業的韋樹毅被迫離開北京航空學院。之後,由河北省“教委”分配到唐山市第一中學擔任了物理老師。
唐山市一中是河北省重點中學。
當時,張萬鈞正在讀高一。
張萬鈞說,高中物理是一門比較難以使學生徹悟的課程。可是,韋樹毅老師的講課,深入淺出,形象生動,比如他講物體的自由落體和加速運動,手中的粉筆頭隨之落下,如一道閃電,頓時照亮了同學們的心扉。
自從韋樹毅老師擔任物理課程以後,唐山一中的物理成績如同溫度計插在熱水裏——直線上升。休要說在唐山地區了,就是在整個河北省也是呱呱叫。每次河北省統一測試,唐山市一中準是獨占鼇頭。為此,河北省搞公開教學試點,試點學校就選在了唐山一中。這可不是吹,1962年的高考,唐山一中八個班,物理的平均成績為96分,這在全國雖不敢冒味地說是絕無僅有,恐怕也是不多見。
年齡隻比張萬鈞大五六歲的韋樹毅老師,隻要站在講台上,精神抖擻,口若懸河,每一堂課都要使學生們聽得明明白白。隻要有學生存有疑點,或對他的講解不甚明了,他會循循善誘,耐心講解,直到你弄通弄懂為止。
然而,隻要韋樹毅老師走下講台,走出教室,霎時間便變得判若兩人。
韋樹毅老師身材不高,長得又瘦,麵容清臒,凸突的顴骨下深陷的兩腮幾乎都能盛下小孩的拳頭。他似乎一年四季穿著那身藏藍色的中山裝,仿佛從來沒有洗過一樣,兩個袖子油脂麻花,像屠夫和賣肉的戴的套袖。衣領子也油光光的,若是用刀子一刮依稀能刮下二兩油來。上衣的前襟也髒兮兮的,每天都沾著紅白兩色粉筆末。
張萬鈞在唐,山市一中三年,三年中沒見過韋樹毅老師穿過一件新衣服。
韋樹毅老師總穿一身舊衣服,又不修邊幅,走路低著頭,那模樣頗像小說《紅岩》中被囚禁在重慶歌樂山監獄的華子良。
韋樹毅老師有一個正在讀中學的妹妹,他父親出事後,不知是受父親之托,還是盡兄長的責任,他便把妹妹接在身邊,細心嗬護。
此時,正是“三年困難”時期,吃飯要糧票,買衣要布票。韋樹毅老師雖然舍不得穿一件新衣服,卻每到換季時都會讓他妹妹穿上人時的新衣服。
在“三年困難”時期,全國上下都節衣縮食,勒緊褲腰帶共渡難關。據說,當時毛澤東主席每周才吃一次紅燒肉。由於黨風正,民風純,盡管千千萬萬老百姓糠菜半年糧,甚至連病帶餓而死,但是沒有聽說有人“造反”,或殺人越貨,甚至沒有人詛咒世道不公的。像韋樹毅老師這樣的人,就更是大大的一個順民了。
韋樹毅老師從來自己不做飯,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是拿著個舊搪瓷缸到學校食堂買飯,然後回到他住的那間隻有十來平方米的房間裏吃,從來沒見過他與別的教師在學校食堂的飯廳裏又說又笑地一起吃過飯。由於住校的學生與老師在一個食堂買飯,張萬鈞常常不經意地發現韋樹毅老師買的菜準是價錢最便宜的。
張萬鈞在唐山市一中讀書三年,三年都是班上的物理課代表。因此,他每天都要給韋樹毅老師送全班的作業本。
“得、得、得!”張萬鈞每次收齊全班同學的物理作業本,送到韋樹毅老師住的宿舍門口時,用手指輕輕敲門。他發現,韋樹毅老師除了到教室講課就是在自己的宿舍,從來沒有見他逛過街,或者到操場上散過步,就是他從教室回宿舍,也是低著頭,步履匆匆,好像生怕碰到什麼人一樣。所以,張萬鈞怕喊“報告”或者敲門的聲音大了會驚嚇韋樹毅老師。
少許,屋門才輕輕開了一道縫,隨之,韋樹毅老師的腦袋伸出來,一見是張萬鈞,表示誇獎地一點頭,伸手接過張萬鈞手裏的作業本,門依然隻開一道縫,從來也不說叫張萬鈞進屋坐坐,半截身子立刻縮了回去,隨之半開半掩的屋門又輕輕地關上了。
張萬鈞當時覺得,韋樹毅老師的住屋是否藏著稀世珍寶,怕別人進去看見。
韋樹毅老師一直獨善其身,不跟人交住,也沒有朋友走動,更沒有談過戀愛,當然不知道娶妻生子是何種滋味了。
1976年7月28日,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唐山大地震異常慘烈地發生了。
居住在唐山市中心地帶的韋樹毅老師,本來是27日要動身到外地去,結果因沒趕上那趟要乘坐的火車沒有走成,結果身遭不幸,真是命當該絕呀!
當時在天津堿廠工作的張萬鈞聞聽後,不知是出於對韋樹毅老師對自己栽培的緬懷,還是為韋樹毅老師的英年早逝而痛惜,也不知是出於對韋樹毅老師孤獨人生的憐憫,還是對命運之神之於韋樹毅老師備受煎熬而憤憤不平,抑或是對韋樹毅老師作為一個男人沒有完整地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而遺憾,或許是哪方麵的作用都有,他那感情的閘門再也關閉不住了。他跑到工廠外的一個土堆上,麵朝韋樹毅老師結束自己短暫一生的方向,雙手蒙麵,嚎啕大哭。這充滿悲壯情感的哭聲,洶湧澎湃,酣暢淋漓。
試想,如果當時天津堿廠有人看到已經是40多歲的漢子的張萬鈞,又是車間的技術幹部,聽到這樣的老師去世,如喪考妣般地悲傷痛苦,不說他神經不正常才怪哩!
然而,這恰恰就是張萬鈞對其所尊重的師長表現出來的特殊情感。
而今,麵對本來定好要去北京守候朱之悌教授做手術卻因故不能前往的張萬鈞,經過緊張思索,隻得拿起電話,找到了正為明天去北京做準備的紀連祥。
“紀政委,看來我明天不能去北京了。”張萬鈞馬上告訴紀連祥。
“是不是實在脫不了身啦?”紀連祥立刻想到張萬鈞一定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不然他是不會臨時變卦的。
“是。上邊兒非要我參加一個外事活動。”
“那我就代表您去吧。”
“看來隻能這樣了。”
“放心吧,我會給朱教授說明情況的。”
“紀政委,一個是希望你替我多買些手術後病人需要滋補的禮品,第二是請你務必在醫院等到朱教授的手術做完,朱教授一出手術室,立刻把情況告訴我。”
“好的。”
張萬鈞手拿話筒,思考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紀連祥代勞的。
紀連祥見張萬鈞既不講話,也不放下電話,猜到他一定在思考需要他還做什麼,便問:“張經理,還有什麼需要我辦的?”
“哎,對了,你再替我買個花籃,要大一些的,多插一些玫瑰。”
紀連祥雖然一時沒弄明白張萬鈞此刻要多插一些玫瑰的確切含義,但猜到一定是代表著尊重、熱情和祝福。所以,立刻應了一聲:“行!”
“哎,對了,你一定告訴朱教授的夫人林老師,她要有困難,請務必告訴我們,我們會盡力幫助解決的。”
“好。”紀連祥爽快地回答後,心裏深有感慨地說,如今,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人與人的情誼越來越被利益所取代。可是張萬鈞,依舊以情義為重,實在難能可貴呀!古人曰: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因為,真水無香。張萬鈞之於朱之悌教授的情感,不正如無香之真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