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奧匈帝國這個包括今天的奧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國在內的龐然大物已經瀕臨崩潰。長期以來,哈布斯堡王室推行封建專製主義,極力反對革命,反對現代潮流。整個國家經濟落後,政局動蕩,中世紀的殘餘與不可抑製的資本主義生產發展交織在一起。奧匈帝國賴以存在的全部基礎就是:一個中央集權的專製政府,一個受過法律訓練的官僚集團和一支強橫的軍隊和警察。1918年,這個偌大的奧匈帝國終於被徹底埋葬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廢墟中。
弗蘭茲·卡夫卡便生活在這樣一個令人窒息的國家裏,他作品中的夢魘世界正是這個沉悶時代別具一格的寫照。卡夫卡於1883年出生在布拉格的一個殷實的猶太商人家庭裏,18歲進布拉格大學,上了一學期化學、德國文學,以及藝術史課程後改學法律,23歲獲得法學博士學位。從25歲起,一直在半官方的奧地利工傷事故保險公司裏當律師。卡夫卡認為自己的一生是失敗的,他曾說過:“在巴爾紮克的手杖上刻著‘我能夠摧毀一切障礙’;在我的手杖上則刻著‘一切障礙都能摧毀我’。”他與追求功利的父親格格不入。他三次訂婚,三次解約,終生未能建立家庭。肺病又長期折磨著他,使他過早地結束了生命。1924年,卡夫卡逝世時年僅41歲。
卡夫卡酷愛文學,他把文學作為自己理解生活、探索人生的手段,所以他稱寫作為“祈禱”。但是,為了經濟上的獨立,他不得不把白天的時間用於謀生,擠出晚上睡覺的時間從事創作。卡夫卡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很嚴,從不輕易發表。他認為自己的寫作基本上也是失敗的,在遺願中要求好友馬克斯·勃洛德把他的全部手稿付之一炬。
卡夫卡生前共發表了四十餘篇短篇小說,它們是:《判決》《變形記》、《在流放地》、《火夫》(即《美國》第一章),以及三個集子:《觀察》、《鄉村醫生》、《絕食藝人》(又譯作《饑餓藝術家》)。這些隻占他全部作品的很小一部分。卡夫卡死後,勃洛德整理發表了他的全部作品和書信日記。1931年,他的全部短篇問世,1935年以後又陸續出版了他的六卷本和九卷本。
卡夫卡這個默默無聞的天才,生前沒有驚動多少人,死後卻在世界各地激起一陣陣“卡夫卡熱”。這大概是因為經曆了兩次世界大戰的西方人在卡夫卡的小說裏看到了自己的命運。現在,卡夫卡被認為是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奠基人,現代最有影響的德語作家,受到像托馬斯·曼、紀德、薩特、加繆等西方現當代著名作家那樣的高度評價。美國詩人和劇作家W·H·奧登說:“就作家與其所處時代的關係而論,當代能與但丁、莎士比亞和歌德相提並論的第一人是卡夫卡……卡夫卡對我們至關重要,因為他的困境就是現代人的困境。”
卡夫卡的作品既具有深刻的社會內容,又對人生進行了富於哲理性的探討。它們以一種與荒誕的內容相一致的荒誕的形式,成功地表現了20世紀西方人的焦慮和異化感。卡夫卡把資本主義社會中一係列既存的社會關係看作壓迫人的異己力量,他一再重複的主題是:孤獨的人在各種異己力量的控製下不斷掙紮,試圖去達到某種不甚清楚的目的;但結果是自己進一步非人化,甚至分裂、變形、死亡。卡夫卡憑著自己對社會、對人生的獨特感受和洞察能力,把一個嚴酷而扭曲的西方世界刻畫得淋漓盡致,使它的本質暴露無遺。
卡夫卡同情工人,把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現實的世界狀態和精神狀態來反對,達到了自覺批評資產階級的水平。但他的主導情緒是悲觀的,他往往把資本主義社會的罪惡歸於人性之惡,從對資產階級世界的失望發展到對整個世界的失望。他曾經這樣說過:“每次真正的革命運動,最後都會出現拿破侖,洪水泛濫得愈廣,水流就愈緩,愈渾。革命的浪頭過去了,留下的就是新的官僚製度的淤泥了。”所以他在作品中經常表現出一種有目的而無道路的痛苦,感到前途茫茫。卡夫卡是一個揭露舊世界的天才。青年馬克思在給父親的信(1837年11月10日)中說:“每一個變形形象,在某種程度上可說是臨終的傑作,在某種程度上則是新的偉大詩篇的序曲。”透過卡夫卡筆下變形的、異化的世界,我們窺到了實現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卡夫卡作品的現實意義也許正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