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1948大上海】國計民生(2)(1 / 3)

“當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麵臨生存還是滅亡的抉擇的時候,其他一切矛盾都會淡化,整個身心、整個民族國家都會興奮起來,把精神和力量集中起來,為生存下去而奮鬥,而加緊活動,而克服一切艱難險阻。”孟老先生一邊用茶點,一邊和老板嘮嗑,“你父親真是好樣的!寧肯家破人亡,也絕不給日本人當走狗!唉,老黃啊……老黃……,你是有骨氣的!”

老孟的性格,是把自己扔深淵裏的,他常常生活在傷口上。因為重感情,所以喜歡重新撕開好友的傷口探究成因與深淺,因而活得很沉重。因和黃老板的父親黃老先生生前是好友,便時常談起黃老板父親被日軍殺害的事。每到此時,黃士忠總是怒氣填膺,熱淚盈眶。

第二位常客是一名中年男子,長得矮矮胖胖,肌肉鬆軟,腦袋大,脖子粗,一雙肉眼就像一對琉璃泡子。他的生活非常豐富、充實:一隻小狗穿著絲綢的馬甲,陪他散心;一隻八哥住在金絲做的籠子裏,逗他開心;一座房子裝潢富麗,讓他舒心;囤積摻假牟取暴利,讓他費心;萬貫家資防火防盜,讓他擔心;兩個老婆爭風吃醋,讓他煩心;幾度春風穀牙未萌,讓他憂心……他,就是“萬利”米店的老板張大頭。

張老板是暴發戶出身,在經營米店時,結合動蕩的時局,很快便找到了發財的竅門,在別人都為生存掙命時,他的生意卻越來越紅火,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從遠處看,張老板就像一棵瘋長起來的大樹,非常茂密,雖然並不成其為風景。

《南史·劉穆之傳》中有一個“嗜痂之癖”的典故:“穆之孫邕,性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鮑的俗稱)。”劉邕喜歡把瘡痂當鮑魚吃,可謂“花錢買屁吃,要的就是這個味”。我們尊敬的張老板也有一個乖僻的嗜好,那就是極其愛錢,喜歡把錢當祖先一樣供著。因為來自社會底層,對疾苦有著深刻的了解和徹骨的體驗,張老板非常善於理財,想盡一切辦法拓寬生財渠道;生活也非常節儉,過日子精打細算,絕不允許財產外流。“一願衣裳不破,二願吃食不消,三願拾得物事,四願夜夢鬼交”(老孟的評價),便是他的最高理想。

雖然張老板比較俗氣,兩個老婆也經常因爭風吃醋而爭吵,但他們三人的夫妻關係卻像三角形一般穩固,原因在於他的妻子們也非常俗氣:共同的愛好,正是他們夫妻關係牢固的基礎。

第三位常客吳老三是一個愛好廣泛的人,吃喝嫖賭抽無所不為,唯一做的正當事兒是兼做“包打聽”,替巡捕房或闊佬做“線人”或打探消息以換取利益;因茶館是“新聞集散地”,所以時常出入,給人們帶來種種意外。他是一個隻要露出苗頭就會有過程,有過程就會造出結果的人。老三的脾氣像炮仗一樣爆烈,宣泄情感的方式多數還停留在動物性階段,但他對黃老板卻畢恭畢敬,因為他經常向黃老板借錢,而且還的時候不多,而黃老板卻不在意,有則還,無則免,從不為難他。

第四位常客老金是一位“社會活動家”,所從事的職業五花八門——黃牛黨、白螞蟻、皮條客、人販子……總之,隻要能賺到錢,什麼他都敢於嚐試。他自詡為玉樹臨風,頂天立地;雖然天離他很遠,地離他很近。他為人處世非常自信,說幾句吹牛皮的話,便覺得自己很厲害了;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便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了。總之,要“高尚”便“高尚”,需“卑賤”便“卑賤”,賣春有理,從良亦有節。無論好事壞事,他都可以做得“理直氣壯”,為自己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除了以上四位,常來玉壺春的還有電信局的小王、上海印鈔廠員工老李、上海海關總署員工範元健等等。

“早啊,老孟!”老金一腳踏進玉壺春茶館的時候,說書藝人孟老先生已經坐在那裏了。老孟眉頭一皺,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怎樣?老黃,同芳居又來了一批小姑娘,現在正是酒兒正熟、娘兒們正肥的時候,何不去耍耍?”老金又衝正在忙碌招呼茶客的黃老板道。

“現在時局這樣緊張,生活枯燥無味,就是做夢也沒有新鮮的東西,讓人身心疲憊!你倒有心去耍!”老黃半是譏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