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喜劇》reference_book_ids\":[7260441034012757033]}]},\"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詹姆斯·邦德離開倫敦來到巴哈馬的首都拿騷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這次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第二天將要去到邁阿密執行一項例行的調查任務。
這是他在拿騷的最後一個晚上。總督特意為他舉行了告別晚宴,一位總督的副官和巴哈馬富翁哈維·米勒及其夫人作陪。晚宴上,邦德感到與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共同的語言,氣氛也不是特別的熱烈。人們一直在樂津津地談論空中旅行,邦德更是覺得非常的無趣。
米勒先生和太太要去蒙特利爾,副官陪著這對百萬富翁夫婦去機場。邦德不得不和總督寒喧上一個鍾頭之後才能回旅館睡覺。“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要是結婚的話,一定要找個空中小姐作妻子。”於是,邦德裝作非常的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嗎?這是為什麼呢?”總督的口氣稍微有些冷淡,但一直彬彬有禮。
邦德心裏很希望總督和他聊天時能夠輕鬆一點兒,換句話說,多點兒人情味兒。“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想想,如果隨時都有個可愛的姑娘服待我,睡覺時幫我掖好被褥,還能端水送飯,噓寒問暖,那該多好啊!還有就是空中小姐常麵帶微笑,讓人覺得心裏舒服。”
邦德其實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更沒有打算要娶一位空中小姐做妻子,就算是要結婚,他也不會選擇一個既乏味又無趣的奴仆作妻子。他的這些話無非是想和總督找到一些感興趣的話題,活躍一下氣氛罷了。
“我覺得和空中小姐結了婚,恐怕和想象當中的會不一樣。工作的時候,她們親切的笑容和熱情的服務自然迷人,因為那是她們的工作,下班之後很難說不是另外一副麵孔。”
聽了總督的話,邦德覺得合情合理,趕忙解釋道:“我沒有迫不急待要結婚,所以還沒有對空中小姐做過具體的調查。”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
總督將手上的雪茄熄滅後,重新點燃。當他再次張口時,聲音裏似乎有了些感情:“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他和你有過類似的看法,沒想到他真的愛上了一個空中小姐,並且結婚了。想想這真是一段頗有趣的故事。”總督稍微的停了一下,側過臉斜視著邦德,笑了笑,又說,“我想,你是看過很多生活的陰暗麵的;而這段故事並不是什麼美滿幸福的童話故事,你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樂意傾聽。”邦德故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熱情。他不太清楚總督所指的那些生活的陰暗麵和自己想的那種一不一樣;但至少和空中旅行這件事比起來至少會有趣得多吧!他在那張過於柔軟的沙發上坐的有些不舒服,於是站起來,又往酒杯裏倒了一些酒,拖了一張椅子,隔著放酒的小車和總督斜對麵坐著。
總督從始至終都在看著短短的雪茄煙頭,就連講話的時候,眼睛也始終沒有離開雪茄頭上的煙灰,好像在和眼前升起的一絲絲煙霧說話。總督開始敘述他的故事:“這個人叫菲利普·馬斯特斯,他和我差不多大,我們在同一個部工作,我比他早去一年。馬斯特斯雖然資質平庸,但是非常的勤奮幹練,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讓大家覺得他工作很踏實。他曾就讀牛津大學,學業完成之後,申請去殖民地工作,被錄用了。最初,他被派往尼日利亞,在那裏幹得很好。他思想開明,雖然他不一定是真正想和本地人親近友好,但是他和他們相處的也非常融洽。”總督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的這種做法,在當時卻讓上司感到難以理解,於是他們之間有些隔閡。”
總督停下來吸了口煙,然後俯身把馬上就要掉下的煙灰抖到咖啡杯裏。他依靠著沙發,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邦德:“我敢保證,他對當地人的感情和他的同齡人對異性的迷戀差不多。不過稍有些遺憾,菲利普·馬斯特斯的性格很是靦腆,舉止也很笨拙。同女人打交道時,總是愁眉苦臉,不知該如何相處,所以也一無所獲。之前在牛津學習的時候,他也隻知道應付各種考試,曲棍球是他僅有的愛好。放假的時候,他都是到威爾士的嬸嬸家消磨時間,去參加當地一些俱樂部組織的登山活動。他的父母在他上中學時就離了婚。雖說是獨生子,但進入牛津大學以後,他的雙親就不再理會他的生活了。因為有獎學金和津貼,他吃穿倒沒有什麼問題。隻是幾乎沒有時間去追求異性,甚至和那些有過一麵之緣的姑娘作自我介紹的機會都非常少。就是這麼平淡無味,他的青春在缺乏情感交流的生活中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有時候,我常常想到他的這些經曆,他為什麼能和尼加拉瓜的有色人種的關係那麼好!我猜大概就是因為長期以來他生活的環境幾乎不存在愛,而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份情感無處宣泄;而尼加拉瓜有色人種生性善良,他從他們的相處中得到了愛,也使自己蠢蠢欲動的情感找到了一個歸宿。”
“說白了,其實最麻煩的還是由於他不知道和那些漂亮的黑人姑娘怎麼避孕吧!”邦德覺得總督有點太過於正經了,便插嘴說道。
總督把一隻手舉起來,說話的口氣中明顯表明他討厭邦德這種庸俗的論調:“不,不,你完全誤會了。我剛才說的和性愛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了解他,他是那種絕對不可能和黑人姑娘發生關係的人。實際上,他的性愛知識少得可憐,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這種情況即使放在現在,也並不少見,更何況在那個時候。其實,正是這種對性愛的無知,才造成了許許多多的災難性婚煙和其它的一些讓人悲傷的事情。我想你會同意我的觀點的。”邦德點點頭。
總督接著說下去:“我這麼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情況,就是想告訴你,一個人的內心情感豐富,而外表上隻是一個蒙昧的單純青年,他不是在自己成長的社會環境中尋找愛,而是跑到一個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文明都落後的社會中去追求愛,來達到內心的滿足,這一切都是環境造成的。總之,他的心太過於敏感,而生理上又表現得非常冷淡。除了這點之外,他的確是個健全的、非常優秀的公民。”
邦德伸直了雙腿,輕輕地抿了一口白蘭地,聽得興致勃勃。總督的敘述雖然平鋪直敘,但給人以很強的真實感。
總督接著說道:“你還記得尼加拉瓜第一屆工黨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嗎?這屆政府做的便是改革英國在海外的工作。年輕的馬斯特斯幹的一切恰好和這屆政府的一些政策相吻合。當時尼加拉瓜新上任的總督思想很開明。當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下屬中,居然會有這麼一個年輕人與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轍,雖然他所做的僅僅是在他有限的職權範圍內。這位總督為此深感高興。從那以後,他大加讚賞菲利普,並委以重任。當他該升遷的時候,總督甚至專門為他呈遞了一份資料,裏麵對他極盡讚美並大力推舉,這樣使他一躍成為百慕大政府的副部長。”
“希望這個故事沒有讓你感到非常的乏味。我馬上就要說到實質性的問題了。”總督透過一縷一縷青煙注視著邦德,語調中帶著一絲歉意。
“您請繼續說吧,我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馬斯特斯這個人好像浮在了我的眼前似的。你一定和他很熟吧?”總督頓了一下,回答道:“在百慕大時我是他的上司,也是在那個時候了解他的。這要從英國和非洲剛剛開始空中通航的時候說起。有一回,菲利普沒有坐輪船,而決定乘飛機回倫敦度假,這樣他就可以在倫敦享受一段較長的假期。他先乘火車到內羅華,然後乘坐帝國航空公司的飛機。由於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他有些緊張,又很興奮,對一切也都非常感興趣。飛機起飛之前,空中小姐給了他一塊糖含在嘴裏,並囑咐他坐好時請係上安全帶。他發現這位空中小姐長得很可愛。
“當飛機起飛後,飛行很平穩,這讓他覺得乘坐飛機其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怕;這時那位空中小姐又來到乘客較少的客艙,笑咪咪對他說現在可以解下安全帶了。馬斯特斯動作很笨,如何都解不下來,於是,她彎腰替他解了下來。這種有些親昵的舉動讓馬斯特斯顯得有些尷尬,也有些手足無措;接著她對他的感謝報以一個美麗的微笑,然後輕輕地坐在過道另一側的空位子的扶手上,詢問起他這次的旅行情況來。兩人輕鬆地聊著天,馬斯特斯為她的美貌傾倒。在和他交談時,這位空中小姐落落大方,也很自在,對他所講到的那些非洲見聞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這一點更令他有些愛寵若驚。她似乎非常羨慕馬斯特斯那充滿了趣味和魅力的生活。馬斯特斯因此有些飄飄然了,感覺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許多。
“午飯的時間快要到了,空中小姐去準備午餐了,留下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裏發愣,她的倩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際。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連書也看不進去了。他不停地抬頭張望,渴望看到她。隻要這位空中小姐一出現在客艙,馬斯特斯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當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時,她就衝他微笑著點點頭,這一點更讓他感到意味深長,他覺得他們倆是這架飛機上僅有的兩個年輕人,他們彼此心有靈犀,還有著共同的興趣和愛好。
“馬斯特斯將目光移轉向窗外,盡管外麵是一片白色的雲海,但是空中小姐的倩影一直浮現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耳邊也回響著她那甜美柔和的聲音。
“馬斯特斯仔細將她觀察了一下,她讓他覺得原來真的會有女人這麼完美無瑕。樣子嬌小玲瓏,皮膚白皙,紅潤的臉上嵌著櫻桃似的小嘴,她總是微笑著,一對閃著藍色光芒的眼睛不時地顯出調皮來。馬斯特斯鍾情於女人的頭發,他覺得那是一個正經的姑娘應有的標誌,恰巧她的頭發光滑柔軟,並且幹淨整齊地在腦後係成一個發髻,他格外欣賞她這個發型。馬斯特斯根據她的麵部特征,判斷這個女人有威爾士人的血統。後來打聽了一下,果然如此。吃飯前在盥洗室旁,他無意中看見一張機組人員名單,在名單的末尾處是她的名字:琳達·勒薇琳。他試圖不漏掉一個細節,仔細地觀察和判斷有關她的一切。飛機一直在朝著目的地飛去,航程越來越短。
“他有些苦惱:下了飛機以後,他和她何時才能再相見呢?她有沒有男朋友,或者數不盡的崇拜者?當然,還有一點更加讓他忐忑不安:她會不會已經結婚了,是個有夫之婦?她在這趟飛行後,會不會休上幾天假?倘若邀請她吃飯或者去劇院,她會接受嗎?她會不會向機長抱怨遇上了一個無聊的旅客呢?他甚至還擔心自己會因此被趕下飛機,告到殖民部,然後將他的前途斷送了。
“到了午飯的時候,空中小姐好像和他變得越來越親密。她把就餐用的托盤在他的膝上平放好,告訴他如何打開餐盤上裝著各種美味食品的紙盒,如何擰開色拉瓶上的塑料蓋,又跟他說,那塊被一層厚厚奶油包裹著的蛋糕做得格外的美味等等。垂下來的頭發偶爾會輕輕掠過他的臉頰,把他弄得神魂顛倒,仿佛觸了電一般。總之,她熱情相待,溫柔至極。而對於馬斯特斯來說,他從未享受過如此美妙的待遇,甚至可以這麼說,就算是在他的孩提時代也沒有受到過母親這般的關愛。
“就在旅程快要結束的時候,馬斯特斯終於鼓足勇氣邀她一起吃飯,在和她說話時,馬斯特斯緊張得直流汗。令他驚喜的是,她非常爽快地答應和他一起吃飯。就是這麼一瞬間,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一個月後,她辭去了帝國航空公司的工作,成為了馬斯特斯夫人。馬斯特斯假期滿後,兩人一同前往百慕大。”
聽到這裏,邦德插話說道:“我預感到結局並不是太美好。這位空中小姐本來會認為嫁給他以後,生活會充滿了情趣,非常的滋潤,也一定會成為政府辦公茶會和晚宴上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會成為眾人矚目、高高在上的迷人女子。可是,沒想到結婚之後,絢爛多姿的生活化為泡影。我有些懷疑,會不會到最後,馬斯特斯悄悄地將她幹掉。”
“沒有那麼嚴重。”總督淡淡答道,“不過如你所說,她結婚的目的確實是那樣。此外,她也已經厭倦了枯燥乏味的空乘工作,也不想再為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空難而擔驚受怕。這對新婚夫婦到了哈密爾頓,在市郊的一幢平房裏安頓下來。值得提到的一點是,她迷人的臉蛋,富有感染力的語言以及歡快活潑的肢體動作給每個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而馬斯特斯精神麵貌煥然一新。他對生活從來沒有這麼的知足和滿意,他簡直就是生活在童話裏的快樂王子。那時候,馬斯特斯為了和她更像是天賜的一對兒,真是費盡心機,換衣服,抹發臘,蓄小胡子,刻意的打扮自己——或許這是太太給他的意見——認為這樣會更加有軍人的感覺。總之,他煞費苦心,甚至有的時候會打扮得非常滑稽可笑。下了班,他便匆匆忙忙地往家趕。他說話的主題總是圍繞著琳達,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向別人打聽什麼時候總督夫人伯爾福德會邀請琳達吃午飯。這一切,回憶起來讓人覺得可笑!但是他工作很勤奮,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對年輕的夫婦。
“這種平靜而溫馨的生活持續了半年,後來人們就會聽到他們的爭吵聲,雖然隻是有時候。但是很明顯,幸福在一步一步遠離這幢房子。我們可以先想得到,她會質問馬斯特斯這樣一些問題:為什麼部長夫人從沒邀請過她上街購物?下一次的雞尾酒會為什麼遲遲沒有舉行?這點少的可憐的收入怎麼可能養得起孩子?為什麼他還不提薪,還不升職等等。女人很不安定,不時地抱怨著日子過得非常的乏味,整天不是打掃房間就是煮飯燒菜……他們的行為仿佛預示著,他們已沒有以前那般恩愛,如膠似漆了。兩人在生活中的角色也完全的顛倒了,馬斯特斯開始伺候夫人。每天上班前,他都會把早餐端到琳達的床上;下班回到家裏,他還要打掃他滿地的巧克力紙和煙灰。到後來,馬斯特斯為了省錢給她添置新衣,他不得不戒煙戒酒。不管怎麼說,這一切他都是心甘情願的。在我們部,我比較了解馬斯特斯,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他們夫妻不和。
“他常常愁眉苦臉,就算是給家裏打個電話也是神色不安,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還經常提前10分鍾下班,陪琳達去看電影,隻為了博她一笑。還時常聽到他開玩笑似的和別人討教有關婚後的生活問題,比方說別人的老婆整天都做些什麼?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加容易暴躁,心理狀況更加不穩定等等。是啊,他太愛她了,她是他的星星和月亮,是他的整個生命,但凡她有一點兒的不快樂或者煩悶,他都會因此而苦惱,覺得都是自己的錯。他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就是為了找到一種方法讓他的妻子快活起來。最後,他選擇了高爾夫球,並為琳達把一切有關的手續都準備齊全了。
“要知道,高爾夫球在百慕大可是貴族們的運動。為了她,他做出任何犧牲都心甘情願。在著名的太平洋高爾夫球俱樂部,琳達得到很多和外界各色人物接觸的機會,讓她大開眼界。俱樂部裏的會員都是百慕大當地的達官顯貴,每次打完高爾夫球後,便湊到一起喝酒,天南海北地神侃。和這種上層社交圈打交道,正合琳達的心意。真不知道馬斯特斯是怎麼把那麼多錢湊夠的。後來,她幾乎天天泡在俱樂部裏,學得很帶勁兒,沒多久就可以參加比賽了。半年之後,她不僅可以參加有一定相當水平的比賽,而且在俱樂部裏還受到了許多男性會員的青睞。
“我在那兒能常常看到她,她穿著時髦的短褲,短得不能再短的那種,戴著綠色白條的眼罩,再配上她那橄欖色的皮膚,真的秀色可餐,美麗動人。可以說,琳達是我在高爾夫球場上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參加了4人組的男女高爾夫球混合賽。搭檔是塔特賽爾家族的幾個富商,他們在哈密爾頓算得上是一股能左右社會勢力的颶風。我提到的這個人是個搗蛋鬼,但是年輕,一表人才,擅長遊泳,是打高爾夫球的老手,此外還擁有快艇和各種高檔體育用品。你能想象得到他是屬於哪類型的人了吧?沒錯,就是花花公子!他和哪個女人在一起,一句話的事。如果對方略有遲疑,那麼毫無疑問,她就會在一切社交場合受到冷落。當他和琳達合作,在一場決賽中獲勝時,馬斯特斯還混在一群風流男女中傻呼呼地為這場勝利而歡呼雀躍呢!
“就是這樣,琳達愛上了年輕富有的塔特賽爾,她的心不顧一切地隨著他飄然而去。從此,馬斯特斯再沒有享受過片刻的歡樂。這可真讓人替馬斯特斯難受啊!”總督把手輕輕搭在飲料車上,接著說道:“而且更可憐、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也發生了。琳達肆無忌憚地和那家夥來往,甚至公開地把他帶到家裏來。而且,她還一直羞辱和折磨馬斯特斯,她逼他睡到另外一間房去。偶爾地,她也會打掃一下房間或者做做飯,但這些隻不過是為了應付他,裝裝樣子罷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事就傳開了,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可憐的馬斯特斯被戴上了一頂綠帽子,成了當地出名的倒黴鬼。有一天,總督夫人伯爾福德出麵找琳達·馬斯特斯談話,告訴她,她現在的做法無疑是在毀掉馬斯特斯的前途。但問題就是伯爾福德夫人年輕時也是風姿綽約,從她現在的體態就能看得出來,這足以說明她曾經是個迷人的女子,和琳達一樣年齡時可能也不那麼安分。她也覺得馬斯特斯的生活太單調乏味了,所以會稍稍地同情琳達,這樣一來,她的勸說當然不會管用。
“有時候,他們吵架時會動手動腳。他跟我說過,有一天晚上他們爭吵時,他差點兒把她掐死。但這也無濟於事。他開始變得冷談,回避她,獨自難過。你大概從沒見過這樣傷心欲絕的人。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邦德,這可是被人的冷酷和殘忍撕碎的。總之,他太可憐了。曾經的幸福一下子就沒了,他們結婚還不到一年啊,他的臉上就剩下悲傷和絕望了。我總是想盡辦法幫他減輕痛苦,其他同事都在安慰他。可是自從高爾夫球賽以後,事態就已經糟糕到沒法收拾的地步了。他除了吞下苦果,其它什麼都幹不了。
“馬斯特斯像一隻受傷的小狗,蜷縮在角落裏,隻要有人向他靠近,他就會憤怒地咆哮,他就這麼一直躲著我們。我隻好寫信勸他,除此以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可是他呢,看都不看就把信給撕了,這也是後來他和我說的。還有一次,我特意在家裏舉辦了一場隻有男人參加的交流晚會,並把他請來。我們把他灌得很醉,試圖解除他的煩惱。可是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就聽見盥洗室裏傳來一陣聲響,好像是有人摔倒了。打開門一看,原來是他想用我的剃須刀割腕自殺。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嚇壞了。
“事後我作為代表,將同事們的意見一一陳述給了總督。其實總督之前就聽說過此事,所以並沒有很驚奇,他隻是不想幹預屬下的生活,所以一直沒有出麵。再之後,馬斯特斯徹底被擊垮了,打不起精神來,工作也一踏糊塗,就連他能否保住自己的職位也成了問題。我們誰都沒法為這件事想個好的辦法。幸虧有總督在,他看情況到了一定要采取行動的時候,就很果斷的行事。如果任事態發展下去,總督沒準也會被迫遞交有關馬斯特斯的報告,這更會讓他陷入絕境。就在我和總督見麵的隔天,殖民部電告總督,在華盛頓將舉行有關沿海捕魚權限設置的會議,要求他派遣代表出席。總督立刻授權馬斯特斯出席會議,並要他妥善處理好家庭糾紛。一周後,馬斯特斯出發前往華盛頓,並再接下來的五個月裏認認真真地討論捕魚的權限問題。大家懸著的心也稍微地放下了,為了替馬斯特斯出氣,大家誰也不再正眼瞧琳達。”
這段回憶也許是令總督興奮不已,他麵色紅潤,目光炯炯有神。寬敞明亮的房間裏非常的安靜,總督用手帕擦了擦汗,然後站起來給邦德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摻著礦泉水的威士忌。
“這種事發生是早晚的事,隻是沒料到會這麼快。”邦德說道,“馬斯特斯倒黴透了,娶了這麼個黑心腸的小母狗。難道琳達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嗎?”
總督又點燃一根雪茄,噴出一圈一圈的煙霧,然後繼續講下去:“哼,她一點兒都不在乎。現在的生活正是她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良心上的不安她根本不屑於考慮。她隻會和情人在小島上暢遊,在沙灘上和棕櫚樹下熱情相擁,在高爾夫俱樂部奢靡享樂,在晚宴上花天酒地,還開著名車和快艇招搖過市……一切仿佛都美夢成真了。換衣服、洗臉、吃飯、睡覺……這些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單調乏味的生活,平淡至極,而她也隻是丈夫的奴仆。可是現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算得上是天壤之別,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甚至自信到,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隻要她願意,馬斯特斯都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牢牢吸引住他,然後裝出一副懺悔的樣子給周圍的人看,並充分展現她的魅力,相信所有人都會原諒她的。這一切都是那麼輕而易舉。何況,馬斯特斯不原諒她也沒關係,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容易找嗎?世界上比馬斯特斯更有男子氣概的人多的是,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傻事才劃不來呢!她隻要把帽子輕輕往地上一扔,高爾夫俱樂部裏那些喜歡她的男人肯定會爭先恐後地俯身拾起,雙手奉上。毋庸置疑,生活是美好的。逢場作戲也沒什麼大不了,好萊塢的電影明星可以這麼做,她琳達為什麼就不可以呢?
“沒過多久,事情發生了轉機,這下該輪到她嚐嚐苦頭了。塔特賽爾開始厭倦她;總督夫人也作了一番工作,塔特賽爾的父母也不得不出麵幹預。於是塔特賽爾借口說他的父母不允許他們這樣下去,如果他們繼續來往,父母就要取消給他的津貼,他們必須一刀兩斷。況且他也巴不得趕緊拋棄琳達·馬斯特斯,換換口味。時值盛夏,漂亮的美國女郎在海灘上漫步,這是多麼讓人快樂的事情。琳達對這樣的分手早做好了思想準備,所以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怨言,大方得很。
“兩周之後,馬斯特斯就要從華盛頓返回百慕大了。在被塔特賽爾拋棄以後,高爾夫俱樂部的一些球友對琳達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政府工作人員對她也開始嗤之以鼻。而她本人呢,對此毫不介意。可現在漢密爾頓的商人集團也認為她是一個蹩腳的貨色,用過之後便隨手可棄。她仍然想和過去一樣,給人一種嬌美活潑的感覺,但現在人們不再吃她這一套。這些改變,使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必須和馬斯特斯破鏡重圓,除此別無選擇。踏踏實實地從頭做起,再慢慢求得成功。於是,她整天呆在家裏,醞釀著新的計劃,並且把所有的細節一一安排好,比如說眼淚、空中小姐那特有的溫柔甜美、誠摯的自我悔悟以及一張雙人床,然後反複地進行彩排。”
“那馬斯特斯重新回到她的懷抱了嗎?”邦德迫不急待地問道。
總督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邦德,說道:“你還沒有結婚,對婚姻可能不甚了解。我觀察了無數的夫妻,總結出在婚姻關係中存在著這樣的一種規律: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結合之後,不經意之間他們就會形成一種特殊的關係。隻要雙方還有人類最基本的仁愛之心,婚姻關係就可以維持下去,不至於破裂。如果有一方對另一方的生死存亡冷談、漠不關心,或者刻意詆毀對方的人格,甚至使之喪失自我保護的能力,那麼受到傷害的一方是絕對不會原諒對方的。這種婚姻關係早一天結束,對受傷的人來說就是早一天的幸福。不過,隻要雙方還有愛,就算有一方不忠,或者有犯罪行為,甚至是一方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一定會破裂。反之,如果兩個人之間的愛蕩然無存了,那麼任何靈丹妙藥也挽救不了他們。”
邦德說:“您真是一語中的,這樣精辟的見解令人茅塞頓開。沒錯,生活中,隨時都有不安的因素,一旦有人威脅你,甚至是要毀掉你,你隻能退避三舍,力求自保,不是嗎?麵臨這樣的情況,夫妻也好,朋友也好,就都沒有了存在的基礎。”
總督沒有回答邦德的問題,而是繼續有條不紊地說著:“琳達應該很清楚地知道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事情早就不可回頭了。馬斯特斯刮了胡子,頭發亂糟糟的,和他初次見她時一樣。可實際上,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了,緊繃著的下巴表明了他的決心。那一天,琳達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素服、淡妝,坐在窗旁的椅子裏,膝頭靜靜地攤開一本書。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臉上和書上。她原本是計劃著在他剛進門的時候,裝成看書的樣子,然後抬起頭,溫柔地凝視他,做出一副美麗賢淑的樣子,就這麼靜靜地等著他說話。接下來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淚流滿麵,再把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說給他聽。她相信,馬斯特斯一定會緊緊地擁抱住她,然後她看好時機,給出種種諾言和保證。這個程序她已排練多次,爛熟於心了。
“當馬斯特斯踏進家門的那一刹那,她把眼睛從書上移到他的臉上,溫柔地看著他。馬斯特斯放下手提箱,踱到壁爐前,木然地瞥了她一眼,這個眼神冷漠無情。他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一張紙,遞給她,冷冷地說道:‘這個房子,我作了安排,把它分成兩部分。臥室和廚房歸你,這間屋子和另一間空房我住。盥洗室我不用時,你可以用。如果沒有朋友來訪,你不可以進我的房間。’琳達張了張嘴,沒有出聲音,他接著說道,‘無論你想對我說什麼,我都不會回應的。有事找我的話,就在盥洗室裏留個條。還有吃飯,飯要按時間準備好,放在飯廳,等我吃完以後,你才可以吃。每個月初,我的律師會給你20鎊的生活費。我已經決定離婚了,他們正在準備一些必備的文件。你沒有資格也不能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私人偵探調查的很清楚了,證據也非常充分。相關事宜會在一年後辦好,那個時候我在百慕大的任期也會滿了。在這段時間裏,我們繼續扮演一對正常的夫婦。’
“馬斯特斯的手插在口袋裏,她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他依舊無動於衷。他的態度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有些暈眩,猶如當頭一棒。馬斯特斯冷冰冰地又說:‘還有我沒說清楚的地方嗎?如果沒有的話,你最好現在就把你的東西搬到廚房去。’他低頭看了看表又說,‘每天晚上8點準時吃晚飯,現在是7點半。’
總督喝了一口威士忌,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些具體的細節,都是琳達告訴伯爾福德夫人的,馬斯特斯和其他人一句都沒有提過。不難想象,琳達打算使用一切手段去打動他,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必不可少。可是馬斯特斯像是吃了秤砣,根本不動心。她簡直是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從前的那個馬斯特斯早已消失不見了,現在住在這房子裏麵,和她打交道的隻是一個軀殼而已。最後,她不得不屈從這些條件。她窮得連一張去英格蘭的機票都買不起。為了生存,她不得不服從他的安排。就這樣,一年很快就過去了。這期間,凡是公開場合,他們相敬如賓;沒有外人在場時,他們便沉默不語,甚至連招呼也不打。大家對這些變化深感意外,可是誰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羞於向外人提起,而他更覺得沒有必要。慢慢地,他和我們疏遠了,但工作依然很出色,大家也因此都鬆了口氣,以為他們和好了。大家重新接受了琳達,她過去的種種行徑也被人們逐漸地淡忘了。
“一年後,馬斯特斯任職期滿,要從百慕大調到別處去。他對外聲稱,琳達要留下來處理他們的房子和其它事情。他倆參加各種為他準備的歡送會,然後他獨自出發了。琳達沒有去碼頭送他,我們覺得很奇怪,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琳達有些不適。兩周後,英國便傳來他們離婚的消息。琳達去到政府辦公大樓,和伯爾福德夫人長談了一回,很多細節這才披露出來,也包括後來琳達受到的那些更加嚴厲的懲處。”
總督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杯子裏剩下的冰塊嘩嘩作響。
“就在馬斯特斯動身的前一天,琳達在盥洗室留了一張紙條,希望在他們分手之前可以和他最後談一次。以前馬斯特斯會把這類留言撕得粉碎,然後放在臉盆上麵的架子上。可這一次,他破例回應了琳達,答應晚上6點和她在起居室見。到了約定的時間,可憐的琳達從廚房走進起居室。她已不寄希於用舊情打動馬斯特斯。她靜靜地站在一邊說,現在她隻剩下10英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如果他走了,那麼她隻有餓肚子了。
“‘之前給你的首飾和毛皮帽子呢?’‘那也頂多值50鎊’‘那你自己去找活兒幹吧。’‘但是找工作是需要時間的!兩個星期後我就要搬出這裏,另謀住處了!你難道一點兒東西也不留給我嗎?我會挨餓的。’馬斯特斯麵無表情地說:‘你很漂亮,不會淪落到挨餓的地步的。’‘不,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菲利普。假如我要到政府辦公大樓前去乞討,你臉上也不會光彩的。’
“他們住的那幢房子是他們結婚時,連同家俱一起租來的,現在除了一些雜物,沒有其他的任何東西屬於他們自己。一星期之前,他們和房主清點了所有的財產。所以現在,他倆的財產隻有一輛二手汽車和一部收音機。
“菲利普看著她,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看她。‘好吧,汽車和收音機給你。就這樣,我還得去收拾一下。再見。’說罷他扭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總督看著邦德,無奈的笑了笑,說:“琳達這才覺得舒服,總算得到了點財產。馬斯特斯一離開,她就將包括訂婚戒指和狐皮披肩在內的所有東西,帶去了哈密爾頓,並在那裏找到一家當鋪,首飾當掉換了40英鎊,狐皮披肩換了7英鎊。然後又根據擋泥板上的信息找到了一家賣車的中介,可是如意算盤並非那麼好打。當她問到這輛車可以賣多少錢時,對方以為她在開玩笑,說道:‘夫人,馬斯特斯先生是分期付款買這輛車的,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付款了。我想他一定跟你說了。我們聽說他要離開此地,所以在一周前我們把律師的信發給他了。他回信說具體的事宜由你來交涉。稍等,讓我查一下……’說著他從文件夾取出一頁說:‘對,這裏,他剛好還欠……200鎊。’
“琳達聽到以後,頓時急得哭了起來。經過交涉,中間商同意把汽車收回,盡管這輛車已經不值200鎊了。他要她把車當即留下來,連同油箱裏的汽油及其它東西,琳達不同意也得同意了。爾後在收音機店裏,她的運氣更壞,還不得不付10英鎊才說服老板留下收音機。為了省錢,她隻好搭便車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地方下車,然後走回去。一到家,她便撲到床上放聲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她現在的情況簡直是糟透了,馬斯特斯太狠了,將她落井下石,報複到家了。”
總督頓了頓又說:“馬斯特斯其實非常的善良,平時連隻蒼蠅都不願意傷害,這回卻做出了這麼決絕的事情,實在是因為他被傷害到了極致,也是情有可原的。”總督淡淡地一笑,“無論她對他做的有多麼地過分,但凡當初她能夠給他哪怕一丁點兒的精神安慰,事情也不至於此。人之初,性本惡,這不是沒有道理。愛之深,恨之切,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埋藏著殘忍的種子,一旦生存受到威脅時,就會生根發芽。馬斯特斯這麼做是要讓這個女人也知道什麼是痛苦,她受到的苦遠不及她折磨他的。就算是已經要分開了,他卻還用汽車和收音機來折磨她,我想他之所以這麼做是要她知道,他永遠恨她,一輩子的恨。”
邦頗感慨地說:“她的處境真是非常的糟糕。人有時候居然可以狠心到把別人傷害成這個樣子!我現在倒有些可憐她了。那後來呢,他們怎麼樣了?”
總督看了看表,驚呼道:“上帝,都已經快半夜了。我把服務員和你耽誤到這麼晚了。”他走到壁爐前按下一個鈕,一個黑人男服務員走了進來。總督點了點頭對他表示歉意,吩咐他鎖門,關燈。邦德站起來,總督轉身對他說:“我把後來的事告訴你。從花園這邊走,我跟衛兵打個招呼。”
他們穿過房間,從寬闊的台階走下來,直接到花園中。夜已經深了,但是一輪明月掛在晴朗的夜空中,被淡淡的薄雲透得時隱時現,夜色顯得清爽迷人。
總督繼續他們一直討論的話題:“自從經曆了那場婚姻的折磨之後,馬斯特斯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內心中所有寶貴的品質已經蕩然無存,徒有一副軀殼而已。當然,這些都是那女人造成的。可我猜想,他自己也無法忘記自己對琳達的報複,他會感到不安。馬斯特斯依舊是在幹他的老本行,可是再也沒有升遷。盡管工作上盡職盡責,但在人際交往方麵愈加的冷淡,連人情味都沒了,成了一個呆板麻木的人。他沒有再結婚,退了休之後就到尼日利亞定居,回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群當中,這裏也是他生活起步的地方。唉,人生真是變幻莫測,苦多於樂。”
“那個女人怎麼樣了?”
“她過得很苦。出於同情和憐憫,我們多少都幫過她一些,給她找過活兒做。她也想過要回航空公司重操舊業,可當時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航線不多,不需要太多的空中服務員。後來伯爾福德夫人隨丈夫去了牙買加,她隨之也失去了靠山。琳達幾乎是走投無路了。雖然經曆了這些波折,但她多少還有些姿色,於是和一些男人混著過日子,可都沒過多久就拋棄了她。她與警察甚至都發生了糾葛,簡直與妓女沒什麼兩樣。也許是上帝認為她已經受夠了懲罰,一個機會降臨到她的身上。伯爾福德夫人從牙買加來信,信上說替她在布魯希飯店找到了一份工作,當招待員,而且信中附上了路費。就這樣,她離開了百慕大。我猜她的離開,讓所有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總督和邦德走到政府辦公大樓的大門前,周圍靜悄悄的。大門前的衛兵見到他們,“叭”一聲立正,敬了個禮。總督把一隻手舉起:“好,稍息。”衛兵筆直的站好。一切平靜如初。
“故事到這兒馬上就要結束了。一個加拿大的富翁去布魯希爾過冬時,看上了琳達,和她結了婚,一起去到了加拿大,從此她又過上了好日子。”總督對邦德說。
“她的運氣可真好!不過她有些不配。”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命運本身就很難預測啊!也許是上帝覺得她已經贖夠了罪,或者說真正的罪人不是她,而是馬斯特斯太過於脆弱,他的父母把他培養的如此不堪一擊,一旦卷進感情的漩渦,就注定要失敗。性格決定命運,他的命運就該如此,隻不過是選擇了琳達作為這個故事的女主角而已,最後又送給她一個富翁,以示酬勞。這些事很難評判它的是非。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和那個加拿大富翁當真過得非常的愉快,也許此刻倆人正共度良宵呢。”
邦德譏諷地笑了笑。忽然,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樣的空虛,雖然工作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和戲劇性的變化,但卻還是少了點什麼。自己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打開了《人間喜劇》中的畫卷,在總督的講述中,他看到了現實生活的殘酷,人類真摯感情的脆弱。世事難料,命運像個調皮的孩子一樣隨心所欲地捉弄著人類,這比任何政府和秘密情報局策劃的陰謀危險得多,成功的概率也更大。
“謝謝您今晚的故事,它讓我明白了許多道理。”邦德向總督伸出手說道。
總督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開始時,我還有些擔心我的故事會讓你覺得無聊呢!說實話,晚餐一結束,我就在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希望和你交流。我知道你的生活充滿了冒險和刺激,而我們的生活又平淡且單調,想讓你感興趣可真不容易。我很高興你覺得這個故事有意思。”
邦德和總督簡單地說了幾句,就道了別,朝碼頭附近的不列顛殖民飯店走去。這一晚顯得格外寧靜,他考慮著第二天一早如何同邁阿密海岸緝查隊以及聯邦調查局派來的人會晤。他本來對這次會晤很感興趣,甚至說是有些激動,但現在覺得很無聊,而且沒有任何意義。
最高機密
有人說,蜂鳥是牙買加地區,乃至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鳥。它同時還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名字:“鳥大夫”。雖然雄性的蜂鳥身長大約有九英寸,但是它的尾巴就有七英寸長,似弓狀般的黑色羽毛相互交織,在內側形成一道扇麵。墨綠色的羽翼,油黑發亮的腦袋,閃著智慧的深邃眼眸以及長長的尖嘴,無不顯出誘人與美麗。每當陽光照耀在蜂鳥翡翠的身上時,就會反射出奪目的光彩,絢爛而又美麗。在牙買加地區,人們總是給自己喜歡的鳥類冠上美麗的名字。就像蜂鳥,因為它那兩根長長的尾巴很像舊時醫生的黑色燕尾服,所以被人們親切地稱為“鳥大夫”。
哈夫洛克太太非常喜愛她所飼養的蜂鳥。自從她嫁到康坦克,就每天看著這兩隻家族蜂鳥吸食蜜糖,相互玩耍,壘窩築巢,做愛生子。哈夫洛克太太早已經年過半百,這兩隻家族蜂鳥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女。在最開始的時候,按照哈夫洛克太太的姨媽夫婦和姑媽夫婦的名字為這兩對鳥夫妻命名,分別為佩拉姆斯和西絲貝,戴福尼斯和奇洛。後來,這兩對鳥夫妻的後代一直都保持著這幾個姓氏。此時此刻,哈夫洛克太太優雅的坐在寬敞的涼台上,身邊還擺著一套精美的茶具,她看見佩拉姆斯凶猛的尖叫著,發出“啼——啼——啼——”的聲音,並不斷向戴福尼斯發起攻擊,大概是戴福尼斯闖進了佩拉姆斯的領地,偷吃了隻屬於它獨自享用的蜂蜜。好像墨綠色的流星一樣,兩隻小巧玲瓏的蜂鳥,一會兒旋轉著在綠蔭草地上掠過,一會兒又“嗖——”的一聲,飛進遠處的一小片檸檬樹叢中,消失不見。可是,過一會兒它們還是要飛回來的。
鳥家族間的戰爭雖然總是無休止,但這也不過是一種好玩的遊戲罷了,絕對不會是為了爭吃蜂蜜。畢竟坐落它們身邊的這座植物園美麗而又巨大,足夠供給它們蜂蜜。
哈夫洛克太太輕輕的放下茶杯,順手拿起一塊誘人的三明治,說道:“這是多麼令人害怕的表演。”
哈夫洛克上校手中正拿著一份《每日新聞》,忽然從上方伸出頭來問道:“你說誰在表演?”
“佩拉姆斯和戴福尼斯。”
“噢,沒錯。”哈夫洛克上校應付般地答道。報紙上的那些消息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他說:“依我看,過不了多久巴蒂斯塔就要逃亡了,而卡斯特羅還在不斷地施加壓力。今天早晨的時候,巴克萊公司告訴我說,有一筆巨款已經轉到這邊來了,準備購買比萊爾那塊地方。噢,親愛的,你也知道那地方,房子裏全是可惡的紅螞蟻,牛虻在一千英畝的土地上到處亂飛,到不了聖誕節就肯定會被這些害蟲蛀倒。就這種地方居然能值15萬英鎊!有個大人物在買下了那個破爛不堪的布魯哈堡旅館之後就突然離開了。甚至還有傳言說吉米·法柯森也為他那地盤找到一個大買主。”
“這對於尤蘇拉來說倒是個好消息。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無法在這裏支撐下去了。但我並不太希望把整個小島都賣給那些古巴人。不過蒂姆,那些古巴人哪裏得來的這麼多錢來買這些產業呢?”
“誰知道呢,不外乎是一些歪門邪道,遊說募捐,再加上政府的一些公共貸款,沒準還強取豪奪。那些家夥肯定是想把錢弄出古巴,然後再投資出去。牙買加就是個不錯的資金周轉的地方。我估計等政局穩定、卡斯特羅掌權肅清反對派後,也就一兩年的時間,他們就會再把這些產業賣出去。真可惜,比萊爾家那地方在過去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
“比萊爾的祖父活著的時侯,方圓有一萬多畝呢。很多想繞過那裏的人也要一連走上好幾天才能走完。”
“比萊爾隻會吃喝玩樂,揮霍祖上留下來的財產,我敢說他早就打算移居倫敦了,沒準現在都已經辦好移居的手續了。看來又一個古老的家族即將衰亡了。真不知道下一個又該輪到誰,但願不是我們,幸虧我們的女兒尤迪喜歡這裏。”
哈夫洛克太太頗有同感地說道:“是的,親愛的。”她敲了敲鈴,招呼仆人把用過的茶具收拾幹淨。阿加莎從客廳裏走出來,客廳的牆壁是耀眼的橙色。她的膚色深黑,身材粗壯而又高大,一條舊式的白頭巾裹在頭上。這種白色頭巾在牙買加早就已經過時了,隻有在一些窮鄉僻壤偶爾才能見到。一個漂亮的混血少女跟在阿加莎的後麵,名叫菲麗普絲,她來自瑪麗亞港,哈夫洛克太太有意要培養她接女仆的班。哈夫洛克太太對阿加莎道:“今年番石榴成熟得早,我們該裝瓶了。”
阿加莎顯得很冷淡:“知道。但我們還得要一些瓶子。”
“為什麼?去年我剛從金斯頓弄了24個給你,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啊。”
“沒錯,但是有5、6個都已經用來裝麥芽漿了。”
“我的天哪,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阿加莎揀起一個大銀盤,又看了看哈夫洛克太太,等著挨訓。
哈夫洛克太太不是牙買加本地人,所以她不清楚麥芽漿是什麼東西,加之她又是非常隨和的一個人,所以也不想尋根究底。既然瓶子不夠用,她隻好說:“那好吧,阿加莎。等我再到金斯頓的時候多弄些回來。”
“好的,太太。”阿加莎邊說著邊領著年輕少女回到房裏去了。
哈夫洛克太太開始做針線活,她拿出一個花邊,指頭機械地動著,眼睛還不停地搜尋著她那惹人喜愛的鳥。哦,兩隻鳥戰士回來了!它們在花叢間徜徉,就連翹著的尾巴都顯得優雅。太陽低垂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鳥大夫”時不時炫耀著它們那美麗動人的翡翠色。一隻鳥站在雞蛋花的枝梢上,開始了它的晚場表演。樹蛙發出了咚咚的聲響。黃昏降臨了。
康坦克的麵積大約有兩萬英畝,位於波特蘭郡境內布魯山脈最東部的一座叫坦德雷弗利山的腳下。是由奧利弗·克倫威爾將軍賜給哈夫洛克祖先的。與很多移民不同,哈夫洛克家族曆經300多年的風風雨雨,也遭遇了不少地震和颶風的襲擊,而且可可、蔗糖、柑桔和椰子的種植也都興衰起落,可依舊能在今天支撐著這片巨大的種植園。豐收的香蕉和肥壯的畜群都足以證明這是島上最富有、也是個人財產最豐盛的一家農場。經曆了300多年風雨洗禮,並重建後的那幢樓房,活像個混血兒:古老的石基上搭起了二層樓,紅鬆木做成了梁柱,兩側單層耳房懸出,室內結構是牙買加式的銀杉木天花板套間。哈夫洛克夫婦此刻正坐在樓房正中凹進去的陽台上,麵前是精致的花園。四周是茂密的密林,一直綿延到20裏外的海邊。
哈夫洛克上校擱下報紙:“好像有汽車的聲音。”
哈夫洛克太太語氣堅定地說:“如果那些人是從安東尼奧來的,你幹脆就藏起來,不去理會他們。我實在忍受不了他們關於英格蘭的那些高談闊論。上次他們居然喝開了起來,害得我們一直開不了晚飯。”說著她忽地站起來說,“我去叫阿加莎,就說我現在偏頭疼。”
這時阿加莎正好從客廳走出來。她麵色慌張,後麵緊跟著3個男人。她緊張地說道:“這幾位先生要見上校,他們從金斯頓來。”
像是領頭的男人頭上帶了一頂巴拿馬禮帽,短邊、帽簷呈波浪型。他用左手把帽子摘下來,放在胸前。陽光照在他那油亮亮的頭發和兩排白白的牙齒上。他從女管家身後擠上前,伸出一張大手:“我是岡查爾斯少校,從哈瓦那來。很高興見到您,上校。”
他說話時會帶著牙買加出租車司機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種美國音。哈夫洛克上校站起身來用手輕輕碰了碰伸過來的那隻張開來的大手。他順便掃了一眼那個少校身後的兩個男人——他們各自提著一隻在熱帶地區常見的新款旅行袋,即泛美公司夜宿手提包,看上去很重,他們就這種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過了一會兒,這兩個人同時彎下腰把提包放在他們的腳邊,然後又才站直。他們戴著白色的扁平帽子,高高的顴骨映著透明的綠色鴨舌帽簷。他們直勾勾地看著少校,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少校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副官。”
哈夫洛克上校從衣袋裏掏出煙鬥,填滿煙絲。他毫無顧忌的打量著這位少校和他的兩位副手,心裏一直盤算著怎樣把眼前這3個人帶到他的書房寫字台周圍,因為在他寫字台的抽屈裏麵有一隻左輪手槍。哈夫洛克上校點燃煙絲,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少校的臉:“先生們,請問有何貴幹?”
岡查爾斯少校攤開雙手,金黃色的眼眸裏顯露出喜悅和友善,敦實的笑容掛在臉上。“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是想給您介紹一位紳士,來自哈瓦那。”
少校右手一揮,一臉真誠的樣子說,“他是個十分和善的人,非常德高望重。我相信您一定會喜歡他的,上校。他委托我轉達他對您的問候和敬意,並想順便詢問一下您的資產價格。”
這時,從始至終在一旁微笑著,顯得彬彬有禮的哈夫洛克太太突然站到丈夫身邊,說道:“真不好意思,少校。在這種肮髒的地方隻有一條路好走。您的朋友應該事先寫封信過來,或者是在金斯頓向人打聽一下,實在不行就去政府問問看。您看,我丈夫一家子在這裏已經住了差不多有300年了。”
哈夫洛克太太的這番話似乎是不想使麵前的這個人過於尷尬,她依然溫文爾雅,略帶歉意地看著對方,“我們從來就沒打算出售康坦克,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討論。我也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是怎麼會打起這個主意的?”
岡查爾斯少校含笑著彎了彎腰,好像沒聽見哈夫洛克太太的話似的,又把臉轉向哈夫洛克上校:“我的這位先生為人很慷慨,您可以出任何一個合理的價格。何況這兒又是牙買加最好的一處地產。”
“您剛才清楚地聽到我太太說的話了,我的資產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哈夫洛克上校幹脆地答道。
岡查爾斯少校哈哈大笑,隨後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解釋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您可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上校。我的主人有一筆資金需要投資,正想在牙買加找出路,所以他希望能在您這兒為這筆錢找到歸宿。整個牙買加,我的主人就隻看上了您的產業,對於其它的統統不屑一顧。”
哈夫洛克上校即將爆發,但仍舊忍住性子說:“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少校。可是非常遺憾,您這樣僅僅是浪費自己的時間。起碼在我有生之年,康坦克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請您原諒了,我們家吃晚飯的時間總是挺早的,而你們也還要趕路吧。”他順著涼台往右邊做了個手勢,繼續說道,“這兒是通往你們汽車的捷徑,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哈夫洛克上校頗為禮貌地先走了一步,但他發現岡查爾斯少校仍然站在原地不動,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冷峻起來。
而此時岡查爾斯少校的目光也變得很強硬,笑容也在逐漸消失,隻是態度依然沒變,聲音還是那麼友好。“請稍等片刻,上校。”他向身後的兩個副手簡短地囑咐了一句,哈夫洛克夫婦竟然同時注意到他那張快活的假臉孔隨著他的厲聲囑咐悄然消失了。哈夫洛克太太感覺有些不安,下意識的往丈夫身邊貼近了一些。那兩個男人聽到少校的命令之後,彎腰拎起他們的夜宿包走上前來。岡查爾斯少校將拉鏈拉開,提包繃緊的大口張開了——裏麵塞滿了大疊嶄新的美鈔,仿佛都快溢出來了。岡查爾斯少校伸出雙手說道:“這裏全都是100美元的麵值,一共50萬,全部是真幣,相當於18萬英鎊。上校,希望你清楚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這筆錢足夠你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上舒適的生活。沒準我的主人願意再增加兩萬英鎊,湊個整數,一周之內您就可以聽到消息。而我們所需要的不過就是半張有您簽字的紙片而已。其餘的事兒可以找律師去商量。上校。”岡查爾斯臉上又露出媚笑,“讓我們幹脆一點,說聲‘好’,握握手,然後這些錢就可以留在這兒了,你們也可以享用你們晚餐。”
哈夫洛克夫婦對這些人憤怒和厭惡的程度很容易從他們臉上看出來。可以想象哈夫洛克太太第二天將怎樣描繪:“庸俗卑鄙而且非常自以為是的小人,以為有兩個肮髒的塑料提包就可以為所欲為!不過蒂姆可真是好樣的,他當即叫那些人連同他那惡心的臭錢一起滾蛋。”
哈夫洛克上校撇了撇嘴,厭惡地說:“我想我剛才已經把我的態度講得很清楚了,少校。無論你們出多高的價格,我的產業都不會賣出去的。我對金錢的渴望和一般人不一樣。我現在唯一的要求是請您馬上離開這兒!”哈夫洛克上校把熄了火的煙鬥重重的擱到桌子上,好像準備要卷起袖子大幹一場。
此刻岡查爾斯少校雖然嘴巴還露著微笑,但整個人已經快要惱羞成怒,一副尷尬窘態,甚至連最初金色的眼眸也變成了兩塊硬硬的黃銅。他那壓低的聲音明顯有一絲不快:“是你沒聽清楚,上校,而不是我。現在請你聽明白了,我的主人告訴我,如果您堅決不接受他最仁慈的要求,我們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采用。”
哈夫洛克太太將一隻手放到哈夫洛克上校的胳膊上,使勁捏著,她有一種大禍將臨的感覺。哈夫洛克上校撫摸著太太的手,試圖安慰她,“少校,請您馬上離開,否則我要叫警察了。”他緊閉的嘴唇裏吐出幾個字。
岡查爾斯少校的臉上沒有一絲光,表情緊張而陰沉,他用紅紅的舌尖,輕輕地舔著嘴唇。他冷酷地說道:“上校,您說在您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出賣這樁產業,您確定了嗎?”他把右手伸到腰後,指骨節“哢嗒”響了一下。迅速的,站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亮出手槍,野獸般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少校放在身後的手指。
哈夫洛克上校試圖想說一聲“是”,但嘴巴幹得沒能發出聲來,而哈夫洛克太太也嚇得趕忙用一隻手捂著嘴。他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人難以置信。這些卑鄙下流的古巴無賴一定是在嚇唬人。“唔,沒錯。”哈夫洛克上校含糊地應了一聲。
岡查爾斯少校微微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上校,我的主人就隻好與您的女兒進行談判了。”他把手指輕輕一勾,迅速閃開身,騰出地方,“砰,砰,砰……”槍聲不斷,眼前兩個身體已經躺倒在地上。
岡查爾斯少校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彈著點之後,和兩個槍手大步走進橙色客廳,穿過大廳裏紅木雕刻的家具,從前門走出來,沉著地鑽進一輛標著牙買加牌號的黑色塞丹牌轎車。岡查爾斯少校發動了汽車,兩個槍手筆直地坐著,汽車緩慢地開上了洛伊爾·帕姆斯大道。就在通往安東尼奧港的公路的交界處,被剪斷一半的電話線懸在樹枝上,好似閃閃發光的蔓藤。岡查爾斯少校小心地開著車,熟練地穿過泥濘的窄路,開上沿海的柏油公路,他加大油門。大約過了20分鍾,3個人開到了一個裝卸香蕉的小碼頭,這裏很是喧鬧。隨後他們把偷來的汽車停在公路邊的草地上,下了車向前走了200米左右,隨後又穿過一條行人稀少而又寬敞的街道,來到碼頭。一艘小快艇正在這裏等著他們,嘟嘟地排著氣泡。3個人登上嗡嗡地叫著的快艇後,在靜止的水麵中衝蕩起一輪一輪波紋,向遠處駛去。曾經有個美國女詩人把這個地坊稱之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港口。可是又有誰知道,這美麗的表象背後又隱藏著多少罪惡呢?
沒多久,快艇便駛到一艘重達五十噸的輪船旁邊。3個凶手丟棄快艇,登上甲板。輪船的雙缸柴油發動機沉重地咆哮著,沿著深水道揚長而去,留下片片鱗波在船尾蕩漾著。
與此同時,蜂鳥俯視著躺在康坦克涼台邊上的哈夫洛克太太,不停的在她心髒的上方盤旋著。不,這事兒與它毫不相幹。它快活地飛向樹叢中那一片寧靜的棲息處。
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小型越野車在一個急轉彎後在門前刹住。
如果哈夫洛克太太還活著的話,她準又會這樣嘮叨起來:“尤迪,我的寶貝兒,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是開那麼快,尤其是在拐角處,路上的那些沙子都被濺到草坪上了。你知道這會給刈草機帶來多少麻煩呀!”
一個月之後,倫敦。這是10月初的第1個星期,天氣晴朗,情報局M局長的辦公室裏。窗外公園裏刈草機的喧鬧使詹姆斯·邦德不自覺的傾聽起來,呼吸著刈草時那種時而漸弱時而漸強的草和泥土的清香,此時邦德正坐在局長對麵。在邦德心中,電動刈草機工作的聲音是明媚的秋天裏最動人的聲音,可惜的是這種破舊機器發出的鋼鐵的催眠曲正在永遠地從世界上消失。
邦德從3分鍾前走進這間辦公室,就一直這樣遐想。這一次,局長稱呼他——詹姆斯,而不是他的代號——007——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這次任務不同以往,可能是從私人角度布置的,甚至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請求更加確切。時間已經過去了3分鍾,局長仍像邦德進來時一樣,那隻煙鬥還沒有點燃,目光中散發的那種格外謹慎和擔憂更加證明了邦德的猜測。
終於,局長慢慢地點燃了煙鬥,從寫字台前將轉椅旋轉過來,緊接著,一盒火柴隔著紅色的皮革桌麵朝邦德飛過去。邦德敏捷地接住,很有禮貌地把它轉了個向,又重新放回寫字台的中央。M局長頷首一笑,似乎看穿了邦德的心思:“詹姆斯,你有沒有想過,在一個艦隊裏麵,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但是隻有總司令除外。”
“沒有想過,先生。但我明白您的意思。司令卻要作出決定,而別人隻是按照司令的命令去執行。我想這意思是說最高統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最孤獨的崗位。”邦德皺了皺眉說道。
“英雄所見略同。有些人易怒,有些人不得不在最後的時候做出決定。如果你連向海員快速的發布命令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當這個艦隊司令。有些人是虔誠的教徒,他們把決定權交給上帝。”M局長猛地把煙鬥放在一旁說道,“我在情報部的時候,就常常想把決定交給上帝,可是上帝卻總是把球又拋還給我,讓我自己決定該如何去做。我猜這樣對我也是有好處的,但同時也是讓我難以承受的。畢竟人在40歲以後都容易力不從心,很難還能那樣的有力量。人的意誌會被生命中瑣碎的煩惱、災難、疾病慢慢地侵蝕。”M局長瞥了一眼邦德,“感覺如何,詹姆斯?你還沒有到危險年齡。”
邦德不喜歡談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沒有妻室兒女,也從來沒有經曆過凡世的那些悲歡離合與兒女情長。他容忍不了愚昧和病痛,也從來沒有想過他要怎麼樣去應付那些超出他的能力之外的事情。對於這個話題,他有些猶豫:“如果有必要,而且那樣做是正確的話,那麼,先生,我想我可以經得起最嚴峻最殘酷的考驗。我是說……”他覺得很難措詞,“如果,唔,是為了一項公正的事業,”他停頓一下,繼續說道,“當然,要弄清楚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非正義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想假如部裏硬是安排我去幹一項我不願意做的工作,那麼它一定要是一項正義的事業。”突然,邦德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可能一語中的,正好說到了局長的痛處,心中有點兒惶惶然。
“見鬼!”M局長顯得有些不耐煩,“我說了半天真是浪費口舌!你又把球踢回給我了,自己卻沒有一點責任。”他拿煙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還是要由我來作決定,但是問題的關鍵是我現在還無法判斷這件事到底對還是錯。”他的眼神中露出沮喪和鬱悶的神情,繼續說道,“唉,算了吧。我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總要有無畏的人駕駛血腥的戰車吧。”他深吸了一口煙鬥,好像在細細地品味。
邦德有一些不安。因為他不曾聽到局長使用“血腥”這種恐怖的詞語;而局長也不曾在他的下屬麵前表現出哪怕是一丁點兒自己不堪重負的跡象,哪怕是輕微的。
自從局長接管了情報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自動放棄了成為第五任海軍大臣光輝燦爛的前程,背上了沉重的擔子。M局長將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境,邦德很想知道這個難題究竟是什麼?它不會是很危險的,假如M局長可以大致準確地了解形勢力量對比,世界上任何的地方他都趕去冒險;它也不會是政治上的,任何內閣職務的問題M局長都不會去為之傷腦筋,當然,也從來不會越過內閣大臣而直接接受首相的調遣。那麼,有可能是良心道德方麵的,也有可能是個人情感方麵的。邦德問道:“那我能做點什麼呢,長官?”
M局長將深沉的目光從邦德身上移到窗外,盯著那高高的雲天,然後又重新注視著邦德。“你知道哈夫洛克案件嗎?”他突然大聲問道。
“恩,不過隻在報紙上稍微讀到過,應該是關於牙買加的一對夫婦。據說是幾個哈瓦那的暴徒槍殺了這對老夫妻。直到他們的女兒回到家中,才發現兩個人雙雙中彈身亡。3個凶手是共乘一輛汽車離去的,女管家認為他們是古巴人。後來調查發現車是偷來的。同一天晚上他們還在當地的碼頭買了一隻快艇。我記得,當時警察全城搜捕,就是沒有抓到人。我知道的好像就這些了。這個案子的任何其它消息我還沒有看到。”
“你當然看不到。他們與我有些私人的關係。我們沒有受理過此案,隻不過是偶然過問一下。”局長清了清喉嚨,也許是這種公私兼顧在局長的良心上可引起了不安,“我和哈夫洛克夫婦一直是朋友。事實上我還做過他們婚禮的男儐相,1925年在馬爾他……”
“我了解了,先生。真慘。”
M局長繼續說:“他們是很善良的人。情報站一直在調查此案,但是他們從巴蒂斯塔的屬下那裏沒有打聽到一絲消息,倒是從卡斯特羅方麵找到了一些線索。這樣看來,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比較了解政府內情。兩個星期前我就掌握了事件發生過程的全部材料。簡單來說這個事件可以概括為一句話:一個名叫漢邁爾斯頓,或者說是一個叫馮·漢邁爾斯頓的人殺害了他們。有很多的德國人隱藏在這個國家裏多年,他們絕大部分是在戰爭快要結束時漏網的納粹。這個人是巴蒂斯塔的反諜報機關的頭目,以前是個蓋世太保。專靠敲詐勒索、寫匿名信和給人當保鏢使自己的腰包變得充裕起來。這時候,卡斯特羅轉運了。漢邁爾斯頓想溜出古巴,準確來說他是第一個想要溜出古巴的政府官員。他收買了手下一個叫岡查爾斯的官員,叫他帶著兩個槍手,環遊加勒比海,用它購置有價值的不動產,為的是把他的錢轉出古巴。他們專門收購一些高價值的地產,而且出價不菲。凡是他看中的地產,就一定要弄到手不可。如果金錢起不了作用,他就使用非常方法——誘拐小孩,燒房縱火,甚至謀財害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推測他可能下令,如果買不到這塊地產,就殺掉這對夫婦,再向他們的女兒施壓。順便說一句,這對夫妻的女兒,今年約25歲,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在兩個星期之前,巴蒂斯塔把漢邁爾斯頓開除了,至於原因是不是因為這件案子,我不太清楚。後來,漢邁爾斯頓和那兩個槍手逃了出來。這件事確實策劃的很嚴密。”
“那他們逃到哪裏去了?”邦德低聲問。
“美國。再準切地說,是維爾蒙特州北部,和加拿大的邊界很近。不過這種人大概也隻有在邊境混混。那地方是他從一個百萬富翁那兒租下來的大牧場,叫做回聲湖。群山,風景如畫。當然,他非要選一處僻靜、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居住,以避免一些麻煩。”
“您是怎麼樣解決這一案子的,先生?”
“我把關於這個案件的報告交給了埃德加·豪弗爾。他知道漢邁爾斯頓這家夥,他掌握了漢邁爾斯頓和他的3個幫手的信息,知道他們是靠一張限時6個月的旅遊簽證混進美國的。他曾經問過我是否需要收回他們的簽證,一並把他們驅除美國。我認為暫時不必,因為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之後,我和阿爾托將軍商量能否因為這一案件引渡這些人?他表示沒有太大希望,除非我們能從哈瓦那得到確鑿的證據。然而這樣的機會不大可能有。目前我們了解到的這些信息還都是通過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才弄到手的。古巴官方是不會提供任何幫助的。”
M局長重新將煙鬥點燃,繼續說道:“我打算和我們在加拿大皇家騎警中的朋友聊一聊。我之前用電話和那裏的司法專員討論過這件事。他對我一直有求必應。他派了架邊境巡邏機假裝在邊境迷了航,仔仔細細地俯瞰了回聲湖一帶。他說過隻要我有需要,他隨時都會鼎力相助。所以現在,”M局長把轉椅旋回到他的桌前,“我想我要采取下一步行動了。”
M局長的態度讓邦德頓時明白局長為什麼會感到事情棘手,為什麼他一心想讓別的人來做這個決定——死者是他的摯友,這個案子充滿了私人的情感,局長隻能在工作以外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現在,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要申張正義,要懲處罪犯。但M局長還是在猶豫:究竟這麼做是在申張正義,還是公報私仇呢?倘若在謀殺案件中一個法官與被害者有私交,那麼這位法官就不能審理此案。因此M局長需要有人來幫他的忙,來做出一個決定,而這個人就是邦德。
邦德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明白,自己並不認識哈夫洛克夫婦,但無論他們是什麼人,漢邁爾斯頓殘暴地對待兩位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那就隻好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倘若說這是複仇,那這也是社會在向他們報複。
“我一點兒也不會猶豫的,先生。要是這幫外國惡霸發現他們幹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之後還能逃之夭夭,他們就會天真的以為英國人軟弱、好欺負。有的人就有這種心理。這可是一場為正義而戰的艱巨鬥爭,我們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邦德說道。
M局長盯著邦德,沒有表現出一絲鼓勵,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邦德狠狠地說:“絕不能輕易放過這些人,要嚴厲的製裁他們!”
M局長怔怔地看著邦德的臉,眼前放空,好像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他緩慢地拉開寫字台左邊的抽屜,從抽屜裏麵取出薄薄的一疊卷宗。卷宗上麵沒有任何表示絕密的符號,比方說紅星,也沒有通常情況下的橫欄標題。他一隻手將卷宗放在邦德的麵前,另一隻手又在抽屜裏翻找著,從裏麵拿出一隻方型的橡皮圖章和一個紅色的印台。M局長把印台打開,使勁將圖章在上麵搗了搗,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印在卷宗那灰色封麵的右上角。
把圖章和紅色印台放回抽屜裏之後,M局長將卷宗調了個方向,非常鄭重地遞給了邦德。卷宗上麵的字母還顯得很濕潤,不過幾個鮮紅的字異常明顯“禁止傳閱”
邦德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拿起卷宗走出了房間。
邦德搭乘一架名為“星期五慧星”號飛機去蒙特利爾,不過這都是兩天以後發生的事情了。說實話他其實並不是太喜歡這種新式飛機,總覺得它飛得太高也太快,機上的乘客又太擁擠。對於邦德來說,他還是更加懷念以前乘坐的那種老式同溫層飛機,雖然顯得笨拙但很氣派,飛越大西洋要用到將近10個小時,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吃頓安靜而又美味的晚餐,還能在舒適的鋪位上美美地睡夠7個鍾頭,醒來之後一邊吃著英國海外航空公司準備好的豐盛早餐,一邊還可以觀賞晨曦初露時的美景,西半球的第一縷金灑在客艙,令人感覺極其美妙。然而現在一切都變得太快了。機組的乘務員總是匆匆忙忙地做每一件事,乘客在飛機上從四萬英尺高空下降到一萬英尺之前僅僅需要兩個鍾頭,這個時間也隻能打個盹兒罷了。
邦德駕駛著一輛赫茲——普利茅斯豪華型轎車從蒙特利爾出發,行駛到渥太華的17號公路上麵,這時離開倫敦也才8個小時,甚至還要更短。他一直在提醒著自己:這裏和英國不一樣,車輛是要靠右行駛的。
渥太華國會大廈旁邊的司法部裏是加拿大皇家騎警總部的駐地。司法部大樓是一幢灰磚樣式的建築物,從外表看上去老式呆板,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幢樓房一定經受了無數漫長而冷酷的嚴冬的摧殘,這和加拿大的絕大多數公共建築一樣。邦德按照M局長的指示,在門口報告求見司法專員時,報出“詹姆斯先生”的名字。
邦德在一位帥氣的加拿大皇家騎警下士的帶領下乘坐電梯上了3樓,隨後在一間整潔的大辦公室裏把他轉交給了一名中士。在這間大辦公室裏有兩個很年輕女秘書和許多陳舊的擺設。中士對著對講設備講了10分鍾。趁著這個時間,邦德抽了一支煙,一邊隨意地翻閱著一本招募騎警的宣傳冊,這本小冊子把皇家騎警隊描繪得非常富有浪漫傳奇色彩,在這裏就仿佛置身於一個城市牧場。好像過了很久,他才被帶到隔壁的一個房間去拜見專員。一個年輕人從窗前轉過身,朝他迎過來,這個年輕人身穿白襯衫,紮著黑領帶,外套是一件藏青色西裝,個子也很高。“是詹姆斯先生嗎?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瓊斯上校,我想你就叫我瓊斯吧。”那男人熱情地說道。兩人握了握手。
“請坐。專員今日不能親自迎接您,非常抱歉。他患了重傷風,或者說是流行感冒。”瓊斯上校顯得愉快,“我們最好先把今天安排一下。我正好可以幫助您。我以前有過一兩次狩獵旅行的經驗,專員責成我讓您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日。”上校停頓一下,“事情全由我包辦了,好不好?”
邦德聽了這番話,笑了笑,暗自琢磨:想必專員一定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他很願意相助,可是又要如此微妙地解決這件事,看來他是不會再回到這間整潔的辦公室了。頓了一下,邦德說道:“我了解。我在倫敦的朋友也沒有想到要勞駕專員親自處理任何事情。我自己也從未見過專員,和總部打過任何交道,所以我想也沒必要一定親自接見。那既然這樣,我們就像朋友一樣,隨便的聊一聊吧?”
瓊斯上校聽了以後,大笑起來:“當然可以,我是奉命先寒暄幾句,然後回到正事上來。您知道,中校,我們將要合作。我們馬上要做的是要搞到一張偽造的加拿大狩獵執照,然後就是需要您違犯邊境法,甚至還會要求您犯下更加嚴重的罪行。但是如果稍有不慎,就會闖下大禍。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朋友也專門吩咐我這點,他早就估計到了這一點。我想一離開這裏,就會忘掉這裏發生的一切。我要是不幸進了美國監獄,隻能算我命運不濟。那麼,現在就開始嗎?”
瓊斯上校從寫字台抽屜裏麵取出厚厚的一疊卷宗。文件的最上麵放著一份目錄。他用鉛筆在第一項上麵勾了一下,抬起頭來看看邦德,說了聲:“服裝。”邦德穿著舊上裝、白襯衫,係了一條細細的黑色領帶。瓊斯上校從卷宗裏取出一頁紙,遞給邦德:“這上麵列了一些你可能會用得著的物品,也有一家舊貨服裝店的地址。隻是別弄得太引人注目,一條卡其布的夾克、深褐色的牛仔褲,還有高級登山靴或鞋子。相信這樣的著裝會讓您覺得非常舒服。
“另外,這個地址標注的店鋪出售一些染色劑。買它一加倫,你需要塗上。這會兒的山裏是一片棕色,所以爭取不要穿迷彩服或其它偽裝色的服裝。倘若被什麼人發現了,您就可以說是來加拿大打獵的遊客,隻是迷了路,誤闖了國境。我會親自把槍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車的行李箱裏麵,你在這裏等一會兒。這兒還有一把嶄新的薩瓦日99Fs手槍,可以連發5發子彈,氣象使用的範圍是6×62’,配高速250—3000旋轉彈20梭。市場上最輕量級標準,隻有6磅半。這槍是經過檢測的,連續發射過500發子彈而未出過任何故障。這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裏借來的,希望事情結束以後它還能回到我這裏,回不來也沒事。這是槍支使用執照。”瓊斯上校把使用執照遞給邦德,“您需要用護照上的姓名注冊使用。狩獵許可證是複件,是個小把戲而已,畢竟現在離獵鹿季節還有一段時間呢。駕駛證也是使用臨時的;還有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食物和指南針,也一同放在您汽車行李箱裏。噢,對了,想順便問一句,您自己有帶槍嗎?”
“有。沃瑟PPK型手槍,伯恩斯·馬丁槍套。”
“哦,請將號碼給我,我這兒還有個空白執照。要是可以還給我,那再好不過。不過我已經為它的遺失找了一個理由了。”
邦德將槍抽出來,念起上麵的一排數字。瓊斯上校填好表格,遞給邦德。
緊接著,瓊斯上校拿著一份地圖繞過桌子走到邦德身邊:“關於地圖我們也要看一下。這是當地的地圖,上麵標了所有您想知道的東西。”
“您的路線是從17號公路到蒙特利爾,轉37號公路,經過聖安娜橋和一條河,再上7號公路,就這樣一直開到派克河,在斯坦布裏奇橋邊再開上52號公路,往右拐,向弗雷斯堡方向開,到了地點把汽車停好。這些路都很順暢,也就需要5個鍾頭就可以到達目的地。請您看這裏,標的這個地方就是您要辦事的地點。大概在淩晨3點您要到達弗雷斯堡,悄悄地從行李箱中取出安排好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您放心,那會兒車庫的管理員準在香甜的睡夢中。”瓊斯上校走回他的椅子旁,又從卷宗裏抽出幾張紙。第一張好像地圖,上麵劃滿了鉛筆畫;第二張則是一張從空中的角度拍攝的照片。“你看,這兩樣是最危險的東西,使用過以後,如果遇到麻煩,請當即把它銷毀掉。”瓊斯異常嚴肅地看著邦德,緊接著他又遞過第一張紙,說:“這是一張古代走私路線的粗略圖,從禁酒時期就出現了。現在已經沒有人使用這種圖了,否則我也不會給您。”瓊斯上校淡淡一笑,“沿著這條盤繞在山腳下的路,穿過福蘭克林,進入山脈。格林山上長滿了雲杉和鬆樹,還有一些紅楓樹。就算在那裏轉上幾個月,沒準連一個人都看不見。您可以從那裏穿越國境線,經過兩條公路,從埃諾斯堡瀑布往西走;再翻過一座很陡峭的山脈,那個山穀的上麵就是您最後要到達的地方。這個十字點就是回聲湖。從照片的角度來看,最好是從東邊下去。明白嗎?”
“如果步行的話,有多遠距離?十英裏?”
“十英裏半。不迷路的情況下,從弗雷斯堡出發大約3個鍾頭就可以到達那兒。那麼您到達目的地時大概是7點多鍾。”
瓊斯上校把那張照片遞給邦德。在倫敦的時候,邦德曾見過這張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中的房子都是由石頭砌成的,就連房頂也是一塊大石板,低矮而整潔。從照片中還可以看到極富藝術感的弧形門窗和帶涼棚的院落。大門前的一條土路蜿蜒,路兩邊是幾間車庫和類似於下水道的東西,花園那一側是花木圍繞的石壘陽台,還有一片大概三英畝見方的草坪,並和一個小的人工湖相連。高高的石壩正好把這個人工湖和各種形狀的草坪分開來。石壩的中間放置的一個木梯正好能登上湖岸。在湖的另一麵是一片高高的樹林。這裏就是瓊斯上校認為比較合適下去的地方。照片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庭院前麵的石板上有一些看上去很貴重的鋁製花園裝飾品,還有一個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上麵擺著極為精美的酒具。邦德忽然回想起那幅放大的照片上,在花園中心還有一個網球場,外麵是排列有序的白色的柵欄以及一片種馬場。其實回聲湖風光優美,是個很不錯的休養勝地。這裏遠離城市的喧囂和嘈雜,看來這裏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歡隱居的百萬富翁,僅憑種馬場和出租一部分高級客房就能滿足其大量開銷。對於漢邁爾斯頓來說,他既能在這裏重整旗鼓,又能將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在這個小小的湖水裏洗掉,可謂是一個理想的避難場所。
瓊斯上校把已經空了的卷宗合上,將撕碎的目錄扔進廢紙簍。兩人都站了起來。
瓊斯上校將邦德送到大門口握了握手說:“先這樣,今天咱們就先聊到這裏吧。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和你同行,重新感受一下戰時的緊張和激烈的氣氛。不過您是很清楚警察這個行業的,除了很多書麵工作需要處理,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飯碗就砸了。那就這樣吧,再見,祝你好運。當然,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將會在報紙上看到很詳細的報道。隻要目的是崇高無上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不計後果,對不對?”
邦德非常感謝地握了握瓊斯上校的手。忽然他想到一個問題:“薩瓦日手槍是單發的還是雙發的?我現在還沒有仔細的研究一下,恐怕目標出現時更沒功夫去檢驗了。”
“單發的。你要使用它時候,要讓手指離遠一些。爭取與目標保持在300米以上。你知道的,這些可惡的家夥都非常狡猾,記住距離別太近。”他一隻手拉開門把,另一隻手放在邦德的肩膀上麵,“我們專員以前這樣說過:‘隻要是子彈能夠到的地方,人千萬別去。’希望您能記住這局話。再見,中校。”
在蒙特利爾城外的柯茲汽車旅館,3天的房錢都已經付過了,而邦德在這裏呆了一個晚上,外加一個半天。之後他又用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來修整汽車,以及試了一下在渥太華時買來的軟橡膠的波浪登山鞋,另外還用買來的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麵包做成了三明治。
他還特意買了一個大鋁瓶,是那種細口的,將裏麵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晚些的時候,他把買來的那種淡胡桃染色劑調好,把自己從頭到腳上了個色。
沒多久,他就成了個印第安人,灰眼睛,紅皮膚。臨近午夜,他從邊門直奔停車場,躡手躡腳地鑽進他停在那裏的汽車,一直向南往弗雷斯堡的公路開去。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抵達弗雷斯堡日夜汽車庫時,守門人並沒有像剛開始他和瓊斯上校所商量的那樣在酣然大睡。
“先生,您打算去打獵?”
“唔。”邦德將步槍抗在肩上。
要知道,在北美地區,即使是最簡潔的聲音也可以表示不同種的意思。“唔”,“哼”,還有“嘿!”語調不同就會讓人有不一樣的理解,不過也說不清這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總之非常的言簡意賅,足夠應付一切。
“據我所知,有人在‘‘期六溫泉’那周圍弄到了優等的河狸皮。”
“真的?”邦德仍用剛才的那種語調。他繳納了兩天的停車費。離開車庫以後,他又在離鎮子很遠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仔細的觀察了周圍。公路上前麵的100碼,就是要往右轉拐進的那條伸進樹林的土路。大約有30分鍾,他就沿著這條小路來到了一座快要坍塌的農舍前。一隻被鐵鏈子拴住的狗狂吠著,農舍顯得非常昏暗。繞過農舍,這裏果然有一條河流,小路就此蜿延向前,邦德還要在這個羊腸小路上再走將近三英裏的距離。狗的叫聲漸漸留在了身後,直至消失,一切又恢複了寂靜。夜色漸濃,厚厚的雲杉林立。皎潔的月光透過濃濃的夜色一瀉而下。邦德沿著小路輕鬆地快步前行著。腳上的著一雙登山鞋富有彈性,走起路來輕快方便。邦德擰了寧手表,上好弦,時間正好。4點鍾,樹木變得越來越清晰。
福蘭克林鎮的燈光投射在前麵一片開闊地上。邦德疾步跑過去,又穿過一條二等柏油路,然後踏上了一條很寬的道路。在樹林的右側隱隱能看到波光鱗鱗的湖麵。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已穿過了108和120柏油公路,這兩條路都位於美國境內。沒過多久,前方就出現了一個寫著“埃諾斯堡瀑布,一英裏”的路標。衝刺的時候到了。隻要沿著一條有狩獵者留下的輕微的足跡爬向陡峭的頂峰就可以了。邦德停下腳步,抽起一支煙,把背包和步槍在肩上換了一下位置,並點火照了照地圖。天亮前的微微白色已經出現,樹林中傳來很微弱地吵鬧的聲音,還伴隨著一種他從來沒聽過的小動物發出的沙沙聲和鳥鳴,聽起來很憂鬱。邦德好像看到,有4個男人正在山對麵的狹穀中那幢大樓裏酣然大睡。這一刻,正義的力量穿越樹林而來。邦德扔掉煙,繼續趕路。他不時地抬眼觀察著周圍的景象,但仍舊奮力地向山頂盡頭爬去。這究竟是小山丘還是一座山峰?到底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稱得上是山峰?這裏除了滿入眼簾的白樺林,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呢?這一切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愛、動人。邦德邊想著邊爬上了山頂。一排低矮的樹木生長在山頂,邦德看不見下麵山穀裏到底有什麼。他稍微喘了口氣,爬上最高的一棵橡樹,將厚厚的樹枝撥在一邊,終於他看到了環繞山穀的格林山脈,把那美麗的景色盡收眼底。
此時,金燦燦的太陽正從東麵的山頂緩緩升起;正下方兩千米的地方,一片樹冠組成一個大斜坡,往下伸展開來,半路又被一片草場攔腰截斷。清晨的薄霧時而漸濃,草場、湖水和那幢房屋忽隱忽現。
目標區如同被清水洗滌過般,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寂。山穀迷漫,邦德倚靠在樹枝上,沉浸在那一片微弱而蒼白的晨曦中。一刻鍾以後,晨曦輕掠過湖麵,又鑽進了晶瑩的草場,映射到屋頂潮濕的石板上。
邦德將望遠鏡慢慢對準焦距,偵查著下麵的斜坡。與草坪旁邊的陽台、庭院大約有500米,與湖邊的跳水板大概是300米遠。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是他可以開火的唯一地帶,視野開闊,除非他穿過最後的那一片樹林,靠近湖水邊。這些家夥是如何安排時間的?他們的活動規律是什麼?會不會去遊泳?天氣還不錯,應該會下水吧。還有一整天時間。假如這一天結束的時候他們還不打算下湖,他就隻好等著他們在院子裏活動時尋找下手的時機了。現在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在距離500米遠的地方,使用3支性能都不太熟悉的步槍,可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要不他幹脆移到草坪邊上去?這要通過沒有遮掩的500米路才能到達那裏。或許在房子裏麵的人睡醒之前趕快繞到他們的後麵。可是究竟這些家夥幾點鍾起床呢?
這時,主樓左側的一扇窗戶裏的百葉窗卷了起來,好像是在回答他剛剛所有的疑問似的。卷動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邦德的耳朵裏麵。回聲湖!這裏是回聲湖!多麼清晰的回聲!可是邦德自己發出的聲響會不會也產生回音呢?他剛剛應該沒有折斷樹幹和嫩枝吧?回聲湖可以反射出山穀裏的聲音。還是小心為妙。
左麵的煙囪裏升起了一縷縷的炊煙,這讓邦德感覺很像即將炸熟的熏肉和雞蛋。他靈巧地翻了個身,從樹枝上跳下來。他要先吃點東西,抽上一支煙,然後準備射擊。
吃完自己帶來的三明治,準備喝咖啡加威士忌時,邦德又一次考慮起這個問題:他來執行這次任務的目的是什麼?薩瓦日的槍聲仿佛已經在怒吼,子彈就像一隻緩慢飛行的蜜蜂,悠閑地飛進山穀,向那粉紅色的皮膚射去,隻發出了很小的響聲。皮膚凹下去,裂開,合上,留下一個小孔的痕跡。子彈仍在肉體中穿越,一點一點地向著跳動的心髒飛去。到底自己的目標是誰?他和邦德有什麼仇恨?邦德使勁的甩了甩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拿出瓶子,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加威士忌的力量果然能把喉嚨燒得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也流進了胃裏。他慵懶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將步槍背到肩上。他向四周看了看,確定了返回山上的路線後,就慢慢地走下斜坡,鑽進樹叢裏去了。
樹叢裏已經沒有什麼小道了,他隻能踩著滿地的枯樹枝慢慢向前走著。樹木越來越無序,像火焰般的紅楓在雲杉和白樺樹叢中不停的閃耀。
而樹下是高低不一的矮灌木和吹得七零八落的枯木朽枝。邦德小心謹慎地走著,雙腳被樹葉和苔蘚覆蓋的岩頁不停地摩擦,發出“嚓——嚓——”的聲響。盡管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還是驚憂到了樹林中的動物們。一隻大羚羊和它的兩個孩子見到邦德以後,淒厲地叫著愴惶逃去;一隻紅色腦袋的啄木鳥剛飛到他前邊,他還沒靠近,漂亮的鳥兒便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就連小鬆鼠也豎起來,抻著腦袋,昂起脖子,露出尖尖的牙齒,好像不停地嗅著他的味道,然後吱吱地叫著逃回窩裏。火藥味似乎充滿了整個森林。邦德很想告訴這些動物們都別怕,他帶的那隻槍並不是用來對付它們的。當然,他更擔心的是這一聲聲的獸叫鳥鳴會吵醒了下邊房子裏的人,他們會用望遠鏡朝這邊看的。
幸運的是,當他躲在最後一棵大橡樹後麵向下麵張望時,草場對麵的那片樹叢、湖水和房子都很平靜。百葉窗依然緊閉,唯一活動的就是那嫋嫋炊煙。
已經八點鍾了,邦德試圖從草場對麵的樹叢中尋找一棵大樹隱蔽起來。他剛剛看中了草場邊的一株高大的紅楓樹,楓葉深紅,間雜著橙色,與他所著服裝正好一致。粗壯的樹幹聳立在雲杉牆後麵。從這裏邦德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包括湖和房子周圍。邦德環視了一下周圍,考慮著怎麼通過草場,找到一條草叢厚實、樹枝繁茂的路。他在心裏思索著。微風拂過草叢。邦德忍不住想,要是風一直這樣吹著該多好,這樣就可以掩護他穿過草地!
就在這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根樹枝突然折斷了,一聲脆響之後,再沒有其他動靜了。邦德立刻跪下去,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持續了10分鍾,高大的橡樹幹上映射出他那褐色身影。
動物和鳥兒辨認得出枯木,所以它們不可能折斷樹枝。尤其是鳥兒也肯定不會踩在容易被折斷的細枝上。就算是像長著粗角和四蹄的野鹿這樣的大動物,在林叢裏活動也是很安靜的。難道……那些人在這兒設置了崗哨?邦德鎮定地從肩上取下步槍,扣住扳機。假如那樹枝不是崗哨所折斷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獵人或偷獵者開槍時飛過樹枝折斷的。過了一會兒,兩隻鹿從樹枝折斷的地方跑出來,穿過草叢向左邊慢慢跑去。它們不時地停下來回頭張望,再吃上幾口草,繼續跑,直到鑽進灌木叢中。
邦德鬆了口氣,顯然是它們把樹枝折斷了。現在還要想辦法穿過草場。
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邦德在草叢裏爬行了500多米,膝蓋、手、胳膊肘一點一點向前蹭著,既要勻速,又要驅趕可能會鑽進眼睛、鼻子、脖子裏的粉塵和昆蟲。他運氣很好,微風一直吹拂著草地,像蕩起的一層層海浪,掩蓋住了他的移動,沒有讓房子那邊的人們注意到他。當他爬到距離那顆紅楓樹大約二十英尺的地方,為了進行最後的衝刺,他特意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按摩按摩膝蓋,放鬆一下腕關節。
整個過程,他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但當從他左邊僅一步之遙的草叢中傳出一種微弱但足以使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時,邦德的頭“嗡”地一下暈眩起來,感覺脊梁一陣發涼。
“敢動的話我就立刻殺了你。”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邦德頭上響起,那語調與凶惡的男人一樣可怕。
邦德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兒:鋼料製成的箭杆穿過草叢,筆直地對著他的腦袋,那淬過火的三棱箭頭閃著藍色的光,而這些僅僅離他隻有兩英尺。
弓傾斜著幾乎與草地平行;拿弓的人可能是用勁過大,棕色的指關節抻得變成了白色。女人將嘴唇緊緊抿著,藏在搖曳著的草叢後,若隱若現的,黑黑的臉上滿是汗水,一雙灰色眼睛顯露出凶狠。由於草場的原因,邦德能看到的就隻有這些。她是誰?哨兵嗎?“你是誰?”邦德一邊用輕鬆的口氣地問道,一邊將右手向腰間的手槍慢慢摸去。
“右手別動,否則我射穿你的肩膀。你是哨兵?”那個箭頭抖了一下
“不是,你呢?”
“不許滑頭。你在這裏做什麼?”語調有些溫柔下來,不像最初那樣厲害,但仍然帶著一絲凶狠和疑慮,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很重的地方音,或許是蘇格蘭人,沒準是威爾士人?
該進行談判了,但幽幽的藍色的箭頭周圍仍有一種怪異的氣氛。“收起弓箭,然後我告訴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羅賓娜。”邦德脫口說道。
“你保證不動槍?”
“可以。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先離開這裏。”邦德沒有等女人作出回答,手腳並用,麻利地又往前爬。他現在必須抓住一切時機,掌握局勢,在開火之前快速的安排好一切,這個女人是誰現在都不重要。天哪,簡直沒有思考的餘地!
邦德順著那棵紅楓樹下來,謹慎地站起來,透過烈焰般的楓葉觀察著下麵。
百葉窗已經拉起來了。兩個身著花衣的少女在院落裏擺起一張大的餐桌,動作緩慢。這個位置確實很好,隻要爬過樹叢的頂部,就能看清楚那小湖。邦德放下步槍和背包,倚靠著樹坐了下來。那女人從草叢中走過來,立在楓樹下,刻意和邦德保持著一段距離,雖然弓已經放下了,但是箭還是緊繃在弦上。兩人注視著對方。
女人頭發有些蓬亂,衣著襤褸,像一個林中仙女。她的橄欖綠色衣褲都沾滿了泥漿,一動起來就“吱吱”作響,甚至有幾處都已經破了。一隻金發卡將她滿頭淺黃色的頭發卡在腦後。發卡可能因為剛從草地裏爬過,已磨去了光澤。俊俏的臉蛋上帶著一絲野性,性感寬厚的嘴唇,高高的顴骨,銀灰色的圓眼睛傲視著一切。小臂和臉蛋上都有抓出的一條條血痕。
箭袋搭在左肩上,裏麵裝著滿滿的箭,金屬製成的箭羽閃閃發光。腰際插著一把獵刀,一隻深褐色帆布袋綁在大腿的一側,裏麵大概裝著她的食物。她在荒野中獨自地遊蕩,陰森的樹林和僻遠的山村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花園,而她就是這個花園中一個美麗而危險的女俠。
邦德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迷人,他衝她笑了笑,友好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叫羅賓娜·霍德。我是詹姆斯·邦德。坐下來吧,喝點兒飲料,再吃點熏肉,這裏還有些幹果仁,喜歡吃嗎?”說著便摸出酒瓶,擰開蓋遞給她。
她像紅種印第安人一樣在離他隻有一步遠的地方坐下來,雙膝分得很大,把一隻腳高高地蹺起,壓在另一隻大腿的下麵。她接過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又默默地遞了回來,輕聲地說了聲“謝謝”,但是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她將一隻握在手中的箭插進背後麵的箭袋裏說:“你是個偷獵者吧?你應該爬到更高的地方去,這地方沒有鹿,它們隻有在晚上才會悄悄地出山。白天的時候我知道哪兒有鹿,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有一大群呢。雖然現在有些晚了,但你還能趕上它們。你大概隻知道偷獵,不像是個壞人,你應該不會找其他的麻煩吧?”
“那你在這裏做什麼?打獵嗎?請讓我看看你的許可證。”
她把緊緊扣著的衣袋打開,掏出一張小紙片。
這種許可證是在維爾蒙特的伯寧頓辦理的,許可證上麵是一連串的許可項目,“非居民狩獵” “非居民持有弓箭”方框裏麵都打了勾。支付捕魚和狩獵費用一共用了18美元50美分。使用範圍:蒙特利爾和維爾蒙特;姓名:尤迪·哈夫洛克;年齡:25周歲;出生地:牙買加。
萬能的上帝啊!邦德在心裏呐喊一聲。真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帶著一種同情和欽佩的口吻對尤迪·哈夫洛克說道:“真厲害,尤迪,牙買加離這裏那麼遙遠,你卻趕來了!你想用你的弓箭和他們抵抗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複仇之前先挖兩座墳墓’。你有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或許,你一直抱著必勝的信念,會凱旋而歸?” “你是什麼人?來這兒幹什麼?我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尤迪直直地瞪著他問道。
邦德低頭想了一下,覺得目前隻有一個辦法能擺脫現在的困境,那就是助她一臂之力。
真不走運!他友善地對姑娘說:“我是倫敦方麵特意派來的。我的名字你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也很清楚,我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替你報仇,讓你不再受這些家夥的打擾。因為我們擔心那些人可能會對你也下毒手,強奪你的那些財產。”
姑娘的神情黯淡下來說:“他們已經行動了。三個星期前我可愛的小馬駒帕洛雷諾就被他們毒死了,還把我從小養大的獵犬阿爾薩蒂安用槍打死了。之後又寄來了一封信,上麵寫道,‘死神有很多隻手,現在就有一隻正在向你伸去’。我甚至打算過要在報上的啟示欄裏麵登一條啟示:‘我認輸了,尤迪’。我也曾找過警察局,但他們說除了向我提供保護以外,也無能為力。所以我到了古巴,住在這裏最豪華的旅館,在賭場大賭特賭。那時侯我穿的可是最好的衣服,戴的也是最好的首飾。”
她邊苦笑邊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自稱是因為一時衝動而離家出走,為的是見識一下真正的黑社會和強盜。為了打聽情況,我隻得對那些向我獻媚的男人熱情相待。終於,我掌握了一些情況。他那時已經從古巴離開了,巴蒂斯塔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和罪行,而且他樹敵太多。我了解到了他的很多事兒。後來我又遇到了一個高級警官,從那裏我又了解到很多信息。”尤迪停頓了一下,避開了邦德的目光,“為了查到這家夥的地址,我來到美國,在報紙上讀到了賓克爾登私人偵探事務所的新聞,於是我付錢請他們為我調查。這就是事情全部的經過。”
“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坐飛機到伯寧頓,然後徒步。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天。我們家的房產就在牙買加山區,那兒的路更加難走,所以我很習慣走這裏的小路。”
“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殺了馮·漢邁爾斯頓,然後就回伯寧頓。”尤迪說得非常輕鬆,好像她要折斷一朵野花而已。
嘈雜的聲音從山穀下麵傳來。透過樹枝,邦德向下看了看。3個男人和剛剛整理餐桌的兩個少女正在往外搬椅子。然後他們坐在桌旁聊著什麼。在兩個姑娘之間的桌首有一張空著的椅子。邦德取出望遠鏡向那邊看去。3個男人都皮膚黝黑,個子不高,其中一直在笑的一個穿著時髦,他應該就是岡查爾斯了,另外沒有參與談話的兩個人並排坐在長方桌的一端,看上去則有些土氣和粗俗。而那兩個少女都是白種人,穿著透明的泳裝,渾身珠光寶氣,不停地在咯咯地笑,但是她們的皮膚被曬得很黑,看上去像低俗的古巴妓女。她們說的是西班牙語,聲音很清晰,以至在林子裏的人都能聽見。
尤迪向邦德靠近,在他身後一步遠站住。邦德將望遠鏡遞給她,說道:“瞧,那個穿著整潔的人就是岡查爾斯少校,另外兩個矮個子是槍手。不過我不太清楚那兩個女人究竟是幹什麼的。馮·漢邁爾斯頓應該還沒出來。”她用望遠鏡望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又還給邦德。
突然,那兩個白種少女轉過身,向通往室內的大門看去。其中一個好像是在問好。沒過多久,從室內走出一個幾乎赤裸的男人,身高有可能還不到五英尺半,好似拳擊家的肩膀和臀部,腹部高高的隆起來。胸部和肩部都被覆上了厚厚的黑毛,就連雙臂和雙腿也不例外。可笑的是,他的臉和頭倒是顯得很幹淨,油光錚亮。腦袋後麵有一塊很深的傷疤,可能是被追捕時留下的。整個臉部棱角分明。兩隻眼睛之間的距離很短,眉毛也很禿。嘴巴很大,嘴唇厚得有些上翹。肚皮上還圍著一條黑色布帶,手腕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手表。除此之外,他全身裸露。整個形象非常醜陋。他繞過桌子,緩緩地走到石砌的陽台邊上,開始進行起早鍛煉。邦德倒吸一口冷氣,又把望遠鏡遞給了姑娘,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她的表情。姑娘緊閉雙唇,目光犀利地注視著這個她有生命來仇恨的男人。
邦德心裏有點擔心尤迪會給他帶來麻煩,甚至還會擾亂他已經安排好的計劃。這個姑娘背上弓箭正在扮演著一個愚昧的角色。邦德當然不希望她這麼做。
他沉思了一下,決定把她綁起來,待到行動結束之後再把她鬆開,她應該能明白他的用意。邦德伸手去摸槍。
姑娘顯得若無其事,慢慢地後退了幾步,將望遠鏡放到了地上,又拾起了弓,把從背後摸出的箭嫻熟地搭在弦上,然後抬起頭看著邦德:“不要耍花招,站遠一點兒。我知道什麼叫遠角度視野。相信我,50米之內我閉著眼睛都不會失手的,百米以外的飛鳥我也是百發百中。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為的不是到你手上來送死的。我不希望把箭射到你的腿上,但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別怪我不客氣。”
邦德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猶豫不決。“不要犯傻了,你以為就憑你的弓箭就能對付得了那四個凶惡的男人?”他狠狠地說。
尤迪收回右腳,做出發射姿勢,她倔強地說道:“少管閑事。他們殺了我的父母,你不了解這種感情。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呆了一天一夜,就是為了親手替我父母報仇。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知道如何去製服漢邁爾斯頓。其他人我都不管。我要先殺了那個領頭的!”她將張開一半的弓對準邦德的腿,“要麼照我說的話去做,要麼就對不起你了。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明白了嗎?”她傲慢地揚了揚頭。
這位倔強美麗的姑娘現在正處於極度歇斯底裏的狀態,邦德隻能讓步,否則很難想象她會幹出什麼蠢事來。同時,邦德又覺得,如果與她一起幹也未嚐不可。他沒有消聲的武器,而她有。兩人若是聯合起來的話,正好取長補短。於是他平靜地說:“你聽著,尤迪,這次是你父母的一個好朋友托我來的,我一定會鼎力相助。如果你堅持參與此事,那最好我們合作。這樣也許我們既能達成目的,又可以活下來。何況,幹這種事我比你內行,我的武器,至少比你的效力高5倍。我本想趁他在院子裏的時候把他幹掉,但如果等他們到湖邊遊泳時也許成功的機會會更大。瞧,他們都換上了泳裝,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下湖。到那時我們就行動,你還可以給我火力支援。”說完,他又強有力的補充了一句,“這種幫助很重要!”
尤迪果斷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同意,我要親手殺死那魔鬼。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來提供你所謂的那些火力支援。我同意你說的在遊泳時候行動,昨天大概在十一點鍾他們就全部下了湖。今天天氣又暖和,他們一定還會去遊泳。我已經在湖畔的樹林邊上找到了一個最佳的射擊位置。那些警衛不下湖,在旁邊坐著,他們都會隨身帶著一種托米牌手槍。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馮·漢邁爾斯頓,等到保鏢們發覺出了事,我早就離開湖邊了。放心,我的計劃肯定能成功。不能再耽擱了,我要馬上行動。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否則……很抱歉。”她說著有意識地把箭抬起了幾英寸。
“這該死的倔驢!”邦德感到十分的惱火,卻又無可奈何,隻好說:“那好吧,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假如我們錯過了這次絕佳的機會,那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去吧。剩下的幾個家夥由我來管。如果事情平安的辦完了,就回到這兒來見我。要是不能,那還得要我下去收拾殘局。”姑娘稍稍鬆開了箭,說道:“很高興你想通了,要不這箭射出去了可就收不回來了。別擔心我,再見。”她第一次笑了笑,露出了一點女孩子的本色,然後轉身穿過樹林,朝山下摸去。
待到尤迪在樹叢中消失後,邦德立刻拿起望遠鏡,高度集中準備行動。他現在該做些別的什麼呢?還有其他的辦法嗎?沒有。隻有等她先發製人。如果要是他先開了火,很難預測那個現在正頭腦發熱的野姑娘會做出什麼蠢事情來。突然,一陣嘈雜聲讓邦德趕緊舉起望遠鏡。
兩個白種女人正在收拾桌子。馮·漢邁爾斯頓躺在門外的睡椅裏讀著一份報紙,偶爾會與岡查爾斯低語幾句。岡查爾斯坐在一張金屬轉椅上,腿劈得很開,嘴裏吞雲吐霧,神氣活現。邦德聽出他們講的是英語,但聽不清具體的談話內容。邦德低頭看了看表,十點半。邦德靠著樹幹坐下來,盯住那把薩瓦日手槍,想著現在的勢態還不夠明朗,應該怎麼樣麻利地處理眼前的這件事。
邦德完全不喜歡這件差事。一路上,他都在想象著這些家夥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有一點可以肯定,馮·漢邁爾斯頓和他的那幫手下一定都是些極其殘忍的暴徒,哈夫洛克夫婦的遇難就足以證明這一點。等到把他們消滅掉後,絕對會有很多人會為之感到高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女兒將要去做的事情的意義已不僅僅是個人的複仇。
雖然邦德和他們無仇無怨,沒有任何恩怨糾葛,但是他的職業道德要求他決不能對這些暴徒存有善心。這些暴徒是國家的敵人,換一種說法,他們也是敵對國家的情報部門的代理人,他們在英國的土地上向英國人民宣戰,向英國人民挑釁。他們像碾死一隻蒼蠅一般殺了尤迪心愛的馬駒和獵犬。他們……這一刻,邦德想了成千上萬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化身。
驀地,槍聲從山穀裏麵傳來,邦德忽地站起來,端起步槍,找尋著目標。又一聲槍響,緊接著是一陣喧嘩聲,還混雜著大笑和鼓掌的聲音。
一隻翠鳥“砰”地一聲摔落在草坪上,在地上不停地揮動著翅膀,掉下來的深色羽毛也慢慢飄落。一縷青煙從馮·漢邁爾斯頓的槍口裏冒出來,他低頭聞了聞,然後往前走了幾步,一腳把翠鳥踢飛,翠鳥在空中轉了一圈,又重重地掉落下來。站在一旁的人,討好地歡呼大笑。馮·漢邁爾斯頓顯得意洋洋,誇誇其談地說些什麼,邦德隻聽清了“百發百中”這個詞兒。漢邁爾斯頓順手把槍扔給了一名槍手,又大聲地跟兩個少女說了幾句,兩個少女趕緊跑回房間。然後,漢邁爾斯頓在幾個男人的簇擁下,往湖邊走去。不一會兒,那兩個女人跑回來,手裏都提著一個空香檳酒瓶,追上這幾個人,蹦蹦跳跳地在後麵跟著說笑著。
邦德準備戰鬥。他把槍的放大器對準湖邊的那些家夥,將標尺定在300米。他靠著大樹,左手搭在樹上麵的一個樹疙瘩上等待,靜觀下麵的那群人。
那兩個槍手正往槍裏裝子彈,大概是要舉行射擊比賽。當岡查爾斯一聲令下,他們就都端著槍站到了石壩上的跳水板前,麵朝草坪,一動不動地站著。
馮·漢邁爾斯頓一隻手拎著一隻空香檳瓶,身後站著的那兩個少女用雙手緊緊地把捂著耳朵。一陣含糊的說話聲和大笑聲又傳到邦德的耳朵裏麵。從望遠鏡裏望過去,兩個槍手沒有一絲笑容,反而是越來越緊張,麵孔都快變了形。
馮·漢邁爾斯頓大吼一聲,兩個聒噪的女人安靜下來。空酒瓶在他手裏不停地前後擺動著,嘴裏還大聲數著:“一……二……三”,“三”字剛一出口,他就使足了力氣把酒瓶向湖對岸扔去。
兩個槍手迅速轉身,對準目標,立刻,槍聲劃破了樹林中久久的靜謐,在湖麵上引起深沉的回聲。槍聲驚動了鳥兒,揮著翅膀飛出了山林,被子彈射斷的小樹枝,劈哩啪啦地掉入水中。左邊的瓶子被打得粉碎,而右邊的那個僅僅中了一顆子彈,碎成兩片。顯然左邊的槍手贏了。碎酒瓶在湖的中央濺起一層浪花。等煙霧散盡時,這些人已經走回到草坪上。山穀中仍在隆隆作響。一個槍手神情沮喪,另一個則得意洋洋。漢邁爾斯頓點頭示意兩個女人迎上去。但她們似乎有些不情願,把嘴唇嘟得高高的。馮·漢邁爾斯頓和獲勝的槍手說了兩句,隨即那人又向左邊的姑娘點了點頭。女人顯得很不高興,背過身去,不去看槍手。岡查爾斯和漢邁爾斯頓哈哈大笑起來。漢邁爾斯頓伸手在姑娘的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在她耳邊又說了句什麼,邦德隻聽到“一晚上”這個詞。姑娘把頭抬起來看著漢邁爾斯頓,順從地點點頭。
比賽結束,這個順從的姑娘飛快地向湖邊跑去,跳到湖裏麵,大概是要躲開那個贏了她的男人。另外一個姑娘也緊跟著跳下去。她們就這樣在湖中打鬧玩耍,相互叫罵。岡查爾斯坐在草坪上,把外衣脫掉,一隻手槍皮套掛在他的肩膀上,一隻中口徑自動手槍插在裏麵,槍柄露在外麵。馮·漢邁爾斯頓摘下手表,向跳水板走過去。背對著湖水站著的兩個槍手看著馮·漢邁爾斯頓。
兩個姑娘從湖裏麵露出腦袋,慢慢地朝湖對岸遊去。兩個槍手舉著槍,腦袋來回在花園和房子前麵轉動,掃視著周圍的一切。邦德心想,正因為馮·漢邁爾斯頓采取了各種嚴密地保護措施,他才得以活到今天。
馮·漢邁爾斯頓走到跳水板盡頭,看了看水麵。邦德高度緊張,打開槍,把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幾乎就要裂開了。現在隨時都會發生意外。箭在弦上,一觸即發,邦德的手指在板機上直發癢,那個野性的女人怎麼還不射箭?
邦德透過望遠鏡,看到漢邁爾斯頓已經做好準備:微微的彎著膝蓋,雙臂向後側擺著。微風徐徐吹來,湖麵蕩漾起一陣陣漣漪。他雙臂前傾,雙腿蹬離板麵。就在一瞬間,漢邁爾斯頓縱身向上一躍的那一瞬間,一道銀光從他後背閃過,他沉重地跌入湖裏。
站在岸上的岡查爾斯還沒反應過來主人入水時怎麼會激起一股湍流。他瞠目結舌地瞪著水麵,還不清楚是不是有異常發生了。而那兩個槍手好像已經嗅到了敵軍的味道,做好了射擊的準備——身體蹲伏著,又看看石壩後麵的山林,看看岡查爾斯,等待著命令。
邦德覺得嗓子已經幹得快要冒煙。他屏住呼吸,用望遠鏡觀察著湖麵的情況。這時,湖水深處漾起一層一層紅色波紋。漢邁爾斯頓的身體浮出了水麵,跟隨著波浪不停地擺動著。從他左肩下伸出一支鋼箭杆,約有一英尺長,陽光下鋁製的箭羽格外耀眼。
兩支衝鋒槍在岡查爾斯的命令還未落下之時,就突突地開了火,子彈從邦德身下的樹叢呼嘯著穿過。邦德立刻扣動扳機,一擊即中,把右邊的那個槍手解決掉了。另一個槍手奮力地向湖邊跑去,一邊跑一邊端著衝鋒槍不停地掃射。邦德打打停停,瞄準了目標再進行攻擊。突然,那人的腿一軟了,踉蹌地向前跨了兩步,就一下子跌倒水中,手裏緊緊握著的衝鋒槍向天空漫無目標地掃射了幾發子彈。
而奸詐的岡查爾斯趁著邦德瞄準的間隙,飛快地躲到第一個槍手的屍體後麵,拿起衝鋒槍向邦德開火。岡查爾斯很幸運,或許他看見了邦德,也沒準隻是憑借著薩瓦日槍閃光的火舌確定了目標,但是他幹得很利落。子彈呼嘯著擊中了紅楓樹,將碎樹片濺到邦德的臉上。邦德毫無喘息地又開了兩槍,但太低了,死屍被打得微微有些震顫。
邦德壓上子彈,再一次地尋找目標。他一把將落在他槍口前的一根樹枝撥開。就是在這一刹那間,岡查爾斯迅速地站起來,跑到花園的擺設中間,力氣十足地將鐵桌一推,躲到後麵。邦德的兩顆子彈緊追不舍,擊中了他腳後跟的兩塊草皮。而岡查爾斯有鐵桌作掩護,可以瞄得更加精確。他一下子從桌子左邊,一下子從桌子右邊開槍,毫無規律,一陣陣的子彈似雨點般打在楓樹上。相比之下,邦德的難度就大了很多,他多半都打在了鐵桌上,有少數擦過草坪,因為他很難用望遠鏡從桌子的一側到另一側進行準確而迅速的瞄準。當下,邦德決定換到右邊,固定一個好的姿勢,從開闊的草地上射擊,在岡查爾斯不注意的時候把他幹掉。沒想到他剛跑出來,岡查爾斯就衝了出來,大概他想盡快地結束眼前的僵局,越過水壩,一頭鑽進了樹林,追擊邦德。邦德停下站起身,舉起步槍。見狀,岡查爾斯趕忙彎下腰一邊在石壩上移動,一邊向邦德開火。邦德一動不動地站著,任憑子彈在麵前呼嘯而過。就在這時,準星中出現了岡查爾斯胸膛正中央的黑毛。邦德猛地扣動板機。岡查爾斯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力不從心,他搖晃著伸出雙臂,手槍仍不停地往天空發射著,笨拙而沉重地栽進水中。
邦德稍等了片刻,想看看岡查爾斯的身體是否還會抬起來。沒有。他慢慢放下步槍,用手背往臉上抹了一下。
巨大的回聲一直在山穀中盤旋激蕩。邦德發現右邊湖畔的樹林中那兩個女人正在朝房子不住地張望著。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反應過來,會去報警。現在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立刻離開這裏。
邦德聽著隆隆的回聲,穿過草地往山上走,來到那棵楓樹下,楓葉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尤迪已經在那兒等待了,她背對著邦德,倚靠著樹幹,把頭埋在臂膀中間抵在樹上,右側的袖子上麵有個黑洞,手臂不停地滴著鮮血,滴到了地上。武器都扔在了腳邊,她的肩膀有些顫抖。
邦德走到她的身後,環住她,溫和地說:“幹得漂亮,尤迪。我們成功了。你胳膊傷得嚴重嗎?”
“沒關係。我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真恐怖,我沒有料到他們會這麼快就開槍。”她聲音顯得很壓抑。
“這些暴徒都是殺人狂。我和你說過,這是男人的事情。來,讓我瞧瞧你的胳膊,必須要包紮一下,然後我們得盡快離開這兒,越早越過邊境越好。不能讓警察抓到我們。”邦德安慰地說。
尤迪轉過身,汗漬和淚痕在她那美麗動人的臉龐交錯。她用充滿了溫柔和馴服的眼神看著邦德說道:“你是個好人。很抱歉我一開始對你那樣粗魯。我總是傷別人的心,對不起。”
邦德聽了以後笑了笑,從她腰帶上抽出獵刀,從肩膀處把她的衣袖割下來,撕成帶子,綁在一起。由於子彈傷到了肌肉,傷口血流不止。邦德從身上掏出手絹,撕成三條係在一起,然後用帶來的咖啡和威土忌為她清洗傷口,然後又摸出一塊大麵包按到尤迪的傷口上,用手絹撕成的帶子包紮好。最後將用衣袖結好的帶子繞到尤迪脖頸後麵,打了個結。靠近她時,邦德被她由身體中散發的那種溫馨可愛的原始香味深深吸引了,此時,邦德離她的嘴很近,使他忍不住在她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不滿足,又狠狠地吻了一下。他係好了結,看著那雙注視著自己的大眼睛,驚恐而幸福。他低頭再次吻了吻她的嘴唇,她笑了,不再有驚恐。邦德笑望著她退後了一步。他輕輕握住她的右手,把手腕小心翼翼地伸到吊帶裏。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尤迪一反先前的凶悍和野性,語調非常溫柔。
“倫敦,那兒有位老人想要見你。但我們要從這裏越過邊境去加拿大。你的護照也需要改一下,我在渥太華的一個朋友可以幫忙料理這件事。另外,還得給你買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這就得花上好幾天。我們會住在一個叫柯茲的汽車旅館裏麵。”
“太棒了,我都沒有住過汽車旅館呢。”她望著他,溫柔地說。邦德拾起地上的槍和背囊,挎在一邊的肩膀上,又把眼前這個女人的弓和箭袋掛在另一邊的肩上,轉過身向草叢方向走去。
尤迪跟在他身後,邊走著,邊把已經被磨得褪了色的金色發帶取了下來,淺黃色的秀發像瀑布一般傾斜下來,散落在身後。
借刀殺人
3天前,M局長通知詹姆斯·邦德到他辦公室去。
“現在手頭上有工作嗎?”邦德進去後,局長並沒有麵對窗戶,和往常一樣向外麵看上半天,再把轉椅轉過來對準邦德,這次是直截了當地問他。看來,局長的情緒很不好。
“隻是一些案頭的工作。”邦德回答。
M局長一下子把煙鬥插進煙缸裏,厲聲說道:“什麼意思?誰不幹點抄抄寫寫的工作?”
“呃,我的意思是我沒做什麼具體的事情。”
“嗯。這些絕大部分都是關於吸毒者的材料,英國刑警總署提供的,也有一部分是內政部和衛生部提供的,另外的一些是日內瓦國際麻醉劑控製組織提供的長篇報告。這些資料你全部拿回去看一下,應該會花費你不少時間,就算是從現在開始看也要看到深夜呢。明天你去趟羅馬,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會麵。至於接頭的時間、地點和方式,都在卷宗裏麵標著呢。”M局長將放在桌子上麵的一捆深紅色的卷宗推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邦德,邦德趕緊用手接住。邦德清楚,事出有因,否則M局長的態度不會這麼不好。要知道,M局長一向不喜歡把他的手下調去做其他的工作。他們都是從事諜報工作的,必要時也會幹一些破壞和顛覆的活動,可如果讓他們去做其他的事情,無論是對他們的才幹,還是那點少之又少的秘密經費來說都是一種資源浪費。
“還有什麼問題嗎?”M局長稍稍地將下巴抬了抬,像翹起來的船頭一樣,好像在暗示邦德:趕快抱上文件滾出去,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
“局長,兩個問題,一個是為什麼要我們去辦這件事?還有一號站和參與這次行動的人是什麼關係?”邦德知道M局長的性格,於是,他輕聲問道。
天空中的雲朵大片大片地飄過,M局長的眼中有一絲不快的神色,他把轉椅轉過去,透過寬大的窗戶向外麵看去。隨手拿起煙鬥輕輕吹了吹,之後又將它放回桌上,好像這麼做能緩解一下他滿腔的怒火。當他再次開口的時侯,語氣明顯比剛才平和了許多。“你要知道,007,我非常不願意情報局被牽涉到這件毒品案中。你一定沒忘記,今年年初的時候,刑警總署把你借調兩個星期,讓你幫忙去墨西哥追蹤種植鴉片的嫌疑犯,結果呢?你差點兒連命都沒了!現在,他們又想讓你去對付那幫可恨的意大利人。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所以尤尼·瓦蘭斯馬上到內政部和衛生部,說服兩個部長向我施壓。我一再地告訴他們,我這兒非常需要你,其他的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抽調出去。結果這兩位部長又去找了首相。”M局長頓了一下,接著說,“就是這麼回事兒。我不得不承認,首相是個挺會做思想工作的人。他說海洛因是一種心理戰的武器,倘若真的大批地走私進來,國家的力量就會慢慢被削弱。他還說,這件案子絕不僅僅隻是一幫貪財的意大利販毒分子,甚至可能背後孕育著一起顛覆政權的陰謀,這可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論調。”M局長苦笑了一下,“我估計這些話都是瓦蘭斯特意炮製出來為首相準備的。要知道,他的部署全都正全力以赴地阻止毒品走私進入我國,避免我們的孩子踏入美國同齡人的後塵,陷入毒品不可自拔。從目前來看,他們的工作並不是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障礙重重。兜售海洛因的小商販,在舞廳和一些娛樂場所周圍不同尋常的多。瓦蘭斯號稱‘魔鬼行動小組’順藤摸瓜,終於查到了一個負責毒品中轉的人,並且調查清楚了那些毒品是藏在旅遊者汽車裏從意大利偷運走私進來的。瓦蘭斯已經得到了意大利警察當局和國際刑警組織的協助和支持,但是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他們隻是順著發現的那條地下運輸線抓到一些小角色,就在馬上要撈到大魚的時候卻突然沒了線索。估計是販運毒品的重要人物感受到了一些風吹草動,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也沒準是因為他們已經賺足了油水,想暫時休息一下。”
“或許他們有某種非常嚴密的自我保護措施,局長。他們幹這類活兒,一定知道風險很大,必須要按照一定的安全規則行事。”邦德插嘴道。
“極有可能,這也是你必須弄清楚的事情。”M局長聳了聳肩,接著說,“不過我總覺得,隻要你肯出馬,必能將這一販毒集團一網打盡。無論如何,首相命令我偵察此案,我隻有服從命令。我已經和華盛頓方麵通了氣。中央情報局也很樂於合作。你也知道的,二戰結束以後,禁毒署在意大利有一個偵破隊成立。而這個偵破隊和中央情報局沒有非常直接的關係,他們都隸屬於美國財政部下設的一個秘密行動組織,主要任務就是搜尋和偵破販運毒品和製造假幣的活動,這麼做可真是有點兒天馬行空。我很好奇,不知道FBI對這個組織的成立有什麼想法呢?”M局長將身子慢慢轉過來,仰靠在椅子上,雙手在腦後交叉,盯著邦德說,“幸虧中央情報局駐羅馬辦事處和這個迷你型的毒品偵破隊關係密切。中央情報局的艾倫·杜勒斯還親自告訴我那支禁毒偵破隊上司的名字,叫克裏斯托夫。但實際上,這個人具有雙重身份,他表麵上是靠走私少量毒品以掩人耳目。杜勒斯對我說,可以讓中央情報局的羅馬辦事處給克裏斯托夫捎話,因為他不方便讓他的手下介入這件事,就說我們這裏有一名非常優秀的員工想和他們做筆生意。我立即同意了,而且很感謝他的這一提議。昨天我發出了消息,把見麵的時間定在了後天。詳細情況都在這個文件夾裏麵。”M局長在邦德麵前指了指。
邦德稍事停頓了一下,在腦子裏在迅速地盤算著這項任務的把握性。這件事聽起來讓人感到不安,倒不是因為會有什麼危險,主要是沒有太大意思。邦德站起來,拿著卷宗,說道:“那好吧,局長。這差事估計得花不少錢。你準備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