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生所有運氣,都用來錯愛了你(2 / 3)

無雙上前抱住我,淚如泉湧,他說,“鳳凰,為什麼直到現在,你仍然要如此傷害我?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

我的手撫摩著他英俊的臉孔,說,“無雙,我欠你的現在已經還給你了。不要再為我傷害無辜的人。

你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以前,無雙城有隻鳳凰,其實是很愛你的。

可是你奪走了我的自由。我以為你並不是真的愛我,我以為你隻是想擁有我。

所以我選擇逃離。

我們一直很愛對方,隻是,我們都用錯了方式。”

我想起那一夜,他曾經輕輕的對我說,“鳳凰,為什麼我和你之間總是好象隔著一座城?我無法進去,你也無法出來,我永遠都得不到你的心。”

他是對的。

無雙閉上眼,緊緊的抱我。

六.寂寞傾城

我與爹坐在桌前,我夾了塊肉給他,說,“爹,您的病剛好,多吃點。”

爹又把肉夾回我碗裏,說,“孩子,你才應該多吃點。下個月你就要嫁到寂家了,爹做的菜你就吃不到了……”

我垂下頭,心痛成海。

我就要嫁人了。寂名城,曾經,我想與之長相廝守的那個人。

沒有人知道,那一日,無雙撫平了我的傷口,奮力將我和名城推出無雙城。

他的聲音盤旋在風裏,他說,鳳凰,很多很多年以前,當你離開的時候,我曾發誓,要讓你受到懲罰,要讓你經曆人生所有的苦難,最後悲慘的死去。可是如今,我發現我根本下不了手。

我有多麼愛你,我現在才清楚。

可是無雙城主違背了誓言,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從此天地間,就再也沒有無雙城……”

我一步一步離開,眼淚紛飛。風中回旋著兩座城轟然崩塌的聲音。

無雙城,和,我心中的城。

八 秋霜(花火)

文\/楊千紫

一.離別曲

早春三月的北方,乍暖還寒,最難將息。

風吹在臉上細微如刀割,無聲的提醒春天即將到來的消息。

最後一場薄雪紛飛而至,帶著席卷一切的寒氣,像在預示一場涼薄的結局。

唐遠之握著我纖細的肩,說,如月你跟我走吧。我怎能眼看你嫁給江家病懨懨的二公子。縱使江家權傾朝野家財萬貫,跟那樣的人在一起,又怎會有幸福可言?

我拂開他的手,輕輕的,怔怔的,眼淚卻落下來,臉上流淌一陣溫熱,略微哽咽,說,就算他沒有病,我也不是甘心要嫁給他的……可是父母之命,我如何拒絕。

遠之,過了明天我就是江家的人。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罷。

我轉身離開,唐遠之卻自後拉住我的指尖,那樣倔強的一種姿態。他說,如月,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舍得就這樣放手嗎?我唐府雖不比江府富可敵國,可也足以令你衣食無憂……

一番話,讓我剛剛堅硬下來的心又開始鬆動,用盡最後的理智甩開他的手,說,我不會跟你走的。身體發膚授之父母,我決不會讓他們因為我而難堪。

誰讓我柳府受製於人呢。江家老爺動輒一個罪名,足以讓我辛苦忙碌半輩子的爹爹仕途窮末,散盡家財。

我逃一般的跑開,如同害怕自己反悔一般。任身後的唐遠之大聲的喊,江子陵已經病入膏肓,衝喜就等於殉葬啊,如月,你聽我說……

唐遠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曠野中,久久不散。

四起的風夾著暮色漸彌的味道,洶湧而至。

唐遠之單薄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空留一片清冷淒迷的霧,清冽刺骨,散不開。

二.新婚夜

頭頂的大紅喜帕被揭開,我第一次見到江子陵的臉。

瘦削,蒼白,筆挺的鼻梁,倔強的雙唇。

眼神,卻是柔軟的。

他怔怔的望著我,眸子裏疼痛蒿草一樣蔓延。用冰涼的手指抹去我臉上的淚,說,如月,我知道讓你嫁給我這個病夫,苦了你了。

我抬眼看他,目光觸及他眼中真真切切的傷痕,所有的憎恨與厭惡忽然就輕了許多。

其實江子陵的苦,並不比我的少。好好一個前途無量的英俊青年,忽然在兩年前染了怪病,愈演愈烈,最後竟臥床不起,白白辜負了風華正茂的大好時光。

我輕輕擦去臉上的淚痕,叫了聲,相公。

江家與柳家早早就有婚約,柳家聽說江子陵得了重病也猶豫著想退了這門親事,無奈江老爺位高權重,說要為子陵衝喜,反倒讓我提前嫁過來了。入了江家門,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如果衝喜治不好江子陵的病,我又該如何共度餘生?

確如唐遠之所說,所謂衝喜,原本就是一場冠冕堂皇的殉葬。這一聲相公,不是原諒,隻是妥協。

江子陵輕輕抱抱我,說,如月,我知道你已經有心上人了。我不會勉強你。何況,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還是要再嫁人的。

說完,將一碗水平放在二人中間,吹熄了蠟燭。

鳳燭殘,惜紅淚。

月光如霜。我怔怔的望著身邊的江子陵,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中緩緩騰升。這個虛弱而溫柔的男人,似乎是真心為我打算的。

黑暗中,絲絲細微的溫暖無聲的蔓延。

那一夜,我回想起許多事。自與唐遠之相識以來,自己便一直因與江家定了親而追悔不已。如今,真的過了江家的門,卻發現江子陵也不是那麼討厭的。那滿眼的溫柔和謙和,平白就讓人生出幾分好感來。

月光白如水,一夜無眠的,豈止我一個。

三.草戒指

因為江子陵的寵愛,江家上下對我都很恭敬。婚後的日子寡淡如水,卻也平靜不驚。除了繡花賞月,我幾乎沒有別的事可做。

那日,我忽然來的興致,接過侍女手上的藥奔向病榻上的江子陵,帶著一種撒嬌的口吻,說,相公,以後我來服侍你喝藥。

那一瞬間,我清晰的看見江子陵眼中閃過的驚喜。那種驚喜,莫名的讓人心疼。妻子服侍丈夫本是天經地義的,可對江子陵來說,這種天經地義卻如此難能可貴。

半晌,江子陵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一天要喝好幾次藥,怕你麻煩。

我不由分說的將勺中的湯藥拿到唇前,小心翼翼的吹涼,再小心翼翼的送到子陵嘴邊。子陵看看藥,再看看她,臉上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

夕陽的餘暉細碎的灑進房裏,我專注的看著手中的藥,子陵專注的看著我清秀的臉,空氣裏彌漫著花開的味道。拓在牆壁上的一雙影子,如此接近。

數月之後,因為我的悉心照顧,子陵的病情大有好轉,漸漸可以下床走動了。某種隱秘而微妙的情感,也在時光流走中愈積愈深。

一日,我從娘家回來,看見子陵正坐在花園裏小心的擺弄什麼。玩心忽起,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狠拍一下他的肩膀,貼到他耳邊說,我回來了。

子陵回頭望她,錯愕而羞澀。我開玩笑地說,你怎麼了?是不是瞞著我做什麼壞事了?語氣揶揄。

子陵臉一紅,飛快的把一樣東西放在我手心裏,說,送給你的。

我心中一動。看著子陵微紅有認真的臉,忽然就笑了。慢慢的張開手指,手心裏是一隻泛著清香的草戒指,手工很精細,看得出來,編的人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子陵側過臉,說,江家的金銀珠寶很多,隨手可得,卻不是我親手為你所做。所以那些都不足以表達我對你的感激。如月,謝謝你走進我的生活,讓我重拾久違的快樂。

我的笑容僵住,忽然就哭了。眼淚如雨,滂沱洶湧。

握著那枚青草指環,心如針刺一般的疼。

其實我剛才並沒有回娘家。

我是去赴約的。

唐遠之的約。

風月坡上,唐遠之執著我的手,說,如月,我會等你。

四.青絲繡

我寫信給唐遠之,很長很長,許多字被眼淚暈濕,墨香蔓延。

清晨,我開始小心的取下梳子上的長發,藏在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

很多時候,我喜歡拉著江子陵並肩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賞月。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說,子陵,之前我不想嫁到江家,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你。我隻是,討厭別人來替我選擇生活。我以為我愛的是他,可是現在想來,那也許隻是我反抗這樁婚姻的一種方式。

子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子陵剛想回答,卻開始止不住的咳,大片血紅的薔薇盛開在雪白的絲絹上。我心疼的撫著他的背,一遍一遍的說,子陵你怎麼了,子陵你怎麼了。說著說著,眼裏就噬滿了淚。

止住咳,江子陵疲憊的搖搖頭,說,我沒事。害你為我擔心了,對不起。

我忽然莫名的憤怒,忽的站起身來,說,江子陵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為什麼對我忽冷忽熱恭敬而疏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妻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既已嫁給你,便再也不會離開。

江子陵怔住,頹然垂下頭,說,如月,我的病治不好的。我,隻是不想連累你。

我跑進房裏,關緊了房門,將那枚草戒指緊緊握在手心。

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藏著一幅青絲繡。我用青絲做線,一針一線繡出心上人的名字。第一個字已經繡好,黑亮亮的,光澤明麗。

第二日,我的眼睛紅紅的,一臉滿足的憔悴。江子陵走進房裏,說,如月,昨天是我不對。

你,一夜沒睡麼?

我抬頭粲然的笑,這是嫁入江家以來,最舒心的一個笑容。我拿出那幅一針一線蘊滿愛慕與相思的青絲繡,上麵赫然繡著江子陵的名字。我把它舉到他麵前,說,相公,這些不比錦繡莊精致的彩線,卻根根凝結著我的精魂。天下能比得上那枚青草指環的,也隻有這幅青絲繡了。

江子陵小心的接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摩挲潤滑的青絲,沉默良久,說,如月,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不值得你這樣為我。

我將頭靠在他的胸口,聽他慌亂的心跳,輕聲的說了兩個字。

值得。

為你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不因愧疚,隻因愛情。

五.離間計

海棠睡,春將暮。

唐遠之來找我。站在江府的花園裏,他指著我的鼻尖說,如月,你這封信是什麼意思?你我相識七年,難道抵不上你與他共處三月?

我急急將他推到一旁,他們方才所站的地方正對著子陵的房間。壓低了聲音說,信上說的已經很清楚,遠之,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已是江子陵的妻。

唐遠之頓了頓,眼角瞬間閃過一絲詭異。抬高了聲音,說,如月你做得好,每日按時給江子陵服藥。相信再過些日子,積累的藥力便會發作了。

我皺了皺眉,說,遠之,你在說什麼?

唐遠之放肆的笑,揚了揚手中的信,說,如月,你在信上不是寫的很清楚麼。你已經在江子陵喝的藥裏下了毒,等他歸天了便改嫁給我。

我倏的驚醒,順著唐遠之的目光回頭望去,正對上江子陵絕望的一雙眼。那雙細長的曾經蘊滿無限溫柔的眼睛,現在隻剩灰暗。

我揚手一耳光打在唐遠之臉上,轉身向江子陵身邊跑去,我拚命的跑,卻明白的知道,有些事情再也追不回了。

我拚命搖晃他的手臂,說,子陵,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江子陵的臉忽然紅了,繼而紙一樣的蒼白,開始止不住的咳,地上盛開大片殷紅的薔薇。我的臉上掛著淚,手足無措起來,隻能撫著他的背,一句話也說不出。

江家的下人簇擁過來,手忙腳亂的服侍二少爺。這樣不間斷的咳會阻礙呼吸,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是危險而致命的。

六.兩心愛

我將自己關在房裏,三天三夜。房裏由嗚呼震天的哭喊轉為一片死寂。手裏握著一枚青草指環,枕邊放著一幅黑亮的青絲繡。

事到如今,比起憎恨唐遠之來,我更恨的是自己。

如果我不與唐遠之藕斷絲連,如果我曾經堅定的告訴江子陵自己是愛他的,那麼他即使死了,我也是了無遺憾的。

可是江子陵就這樣走了,帶著被愛人背叛的傷痛和無盡的絕望,毅然決然的,再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一直以來,江子陵都在為我打算。怕他無法陪我走完一生,想愛又不敢愛,總是一幅客氣疏遠的樣子,卻又忍不住真情流露。

很就以後我才知道,江子陵一直在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原本他可以勸說他的父母不讓我來衝喜的。可是因為三年前在集市上的一個照麵,他對我,便此生不能忘懷。他想與我共度餘生,即使會死,也沒有遺憾了吧。卻又擔心,倘若自己不能陪我走完全程,我該如何是好。

越是矛盾的愛,越是濃烈。

他是如此,我是如此,唐遠之也是如此。

我想我始終無法忘記,那天唐遠之握著我的肩膀說,我是卑鄙,可是我的卑鄙是為了誰?柳如月,你知道江子陵為什麼染病?

兩年前,為了讓你解除與江家的婚約,我買通了江府的丫鬟,每日在江子淩的茶水裏參入慢性的毒。因為藥性柔和,所以大夫也檢查不出。

如月,為你,我什麼都肯做。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七.發如雪

我將自己關在房裏,三天三夜。

追悔莫及是人世間最殘忍的煎熬。

我撫著枕邊的青絲繡,握著掌心裏的草戒指,記憶中所有的痛,眼睛中所有的淚,在心中凝成萬劫不複的暗湧。

隻覺萬念俱灰。

唐遠之終於忍不住破門而入,然後瞠目結舌的愣住,淚水聲聲砸在地上。

我目光空洞的看著他,木然的轉頭望向銅鏡中的自己。

伸手捋捋頭發,指縫間一片灰白幹澀。

曾經烏黑光亮的一頭青絲,一夜之間已斑白成灰。

隻有枕邊的青絲繡光澤如昔。

一場因愛而生的騙局,最後因了誰的自私,激烈的曲終人散。

唐遠之輕輕走過來,說如月你不要這樣,我欠你的,我還你便是。

然後他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刺向自己的喉嚨。

八.秋浦歌

其實江子陵並沒有死。

他依然可以呼吸可以喝藥可以給活著的人一點慰藉,他隻是再也無法醒來。

我想那樣比會死更痛苦。

可我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不知明鏡裏,何處得秋霜。

九 印香樓記之蝴蝶

文\/楊千紫

印香樓是一個龐大的組織,盤根錯節,無所不在,勢力遍及了整個香之國。我的代號叫做蝴蝶,是這個組織內部最底層的一個殺手,除了殺人和領銀子,一無所知。

我連自己上司的真麵目都未曾見過。我隻記得他的聲音,和一張冰冷的銀色假麵。

他說我可以叫他夜闌。

……冷露無聲夜欲闌,這句詞,真像他的眼睛,我想。

一.{那個少年,有一雙清澈薄透的眼睛,曾站在瓊花樹下折下無數花枝給我,隻為博我一笑。}

今日是我搬到香花小鎮的第三天,鄰居們都很友善,房東陳嬸熱情地告訴我最近的菜場,寺廟應該怎麼走,然後她稍微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最近鎮上來了個很靈的神算子,號稱是香之國第一神算,據說是從苗疆過來的,不但會起卦問卜,還會下蠱療毒。我看你姑娘家家的年紀也不小了,有空可以去找他批個八字,看何時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吧。”

我紅著臉說,“陳嬸你真會取笑人……不過,那個神算子住在哪裏?有空倒是想去看看呢。”陳嬸微帶促狹地看了我一眼,遞給我一張黃布條,上頭寫著“雞頭嶺南神算子,神機妙算天命歸,如玉小樓山頭坐,一品香國仙客來”。

我把這布條攥在手裏,唇角劃過一絲淡淡的笑容。香之國第一神算,跑到這個邊陲小鎮上來安身立命,倒不知日後要給這裏帶來多少腥風血雨了。

路過鎮上酒樓的時候,忽有個酒壺從半空裏砸下來,我本能地想要閃身避過,可卻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裏改變了主意,任那酒壺落在我腳步前三寸左右,濺了我一鞋麵的水。佯裝嗔怒地張望過去,隻見一個瘦高少年匆匆從樓梯上跑下來,嬉皮笑臉地對我說,“對不住啦姑娘,弄髒了你的繡花鞋,待會兒我給您賠一雙吧。”

我認得這是鎮上有名的小混混,嶽南峰。本是個出身簪纓世家的公子哥,可惜後來家道中落,功名無望,又過慣了紈絝子弟的生活,整日靠著幾畝薄田,跟著一群狐朋狗友打架鬥雞,聚眾賭博,偶爾也會調戲一下新搬來的漂亮姑娘。

我低頭看一眼鞋麵上被酒水打濕了的鴛鴦,說,“不用了,自己做的,不值幾個錢的。”

他身量高出我許多,低下頭來看我的眼睛,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眉眼裏有種玩世不恭的風情,他說,“呀,你的手可真巧。日後哪個男人娶了你,可真是很有福氣呢。”

我淡淡看他一眼,正要客套幾句,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回頭一看,原是本地縣令的兒子正領著一夥兒人狂奔過來,手裏都握著木棒和鐵杵,嘴裏嚷嚷著:“好你個嶽南峰,連杜公子的女人都敢搶……”原來是一場風月糾紛,我剛想閃到一邊去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眼看那群人已經氣勢洶洶地衝到了身後,這時嶽南峰忽然拉起我的手,慌不擇路地往前跑去。

香花小鎮地處江南,此時正是冬季,不似北方雪天那種寥落清冷,反而有種柔弱淒楚的美感。兩側的風景迅速倒退,河邊的大樹上還掛著幾處未落盡的花枝,花紅柳綠沾染了冬日的灰色,倒更似一幅水墨風景畫了。他的手很大,很暖,骨骼纖細,卻十分有力,拉著我不停地跑,白色衣袂如雪翻飛,發出鼓鼓地聲響。我側頭看他,隻見少年的黑發迎風飄舞,那一張側臉,像極了多年前的司徒莫南。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氣喘籲籲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輕輕甩開他的手,望著這張似曾相識的陌生的英俊臉龐,不可救藥地想起了那些逝去了很久的年華。

……莫南,莫水之南。那個少年,有一雙清澈薄透的眼睛,曾站在瓊花樹下折下無數花枝給我,隻為博我一笑。

二.{冷露無聲夜欲闌。}

小時候我一直生活在丞相府。司徒丞相位高權重,清正廉明,是香之國老百姓耳熟能詳的人物,為人卻很隨和,一有空就帶著莫南和我去京城北郊的瓊華山上玩。

莫南是他的獨生子,而我隻是府中管家的女兒,可是司徒丞相待我很好,有時候甚至比對莫南還好,比如我們兩個吵嘴的時候,他總是會向著我。母親說,那是因為司徒丞相是真正的大人物的緣故。

母親說,真正的大人物,不會因為你出身低賤而瞧不起你,不會因為你無權無勢而鄙薄你,他會一視同仁,懂得欣賞每個人的才華。這番話,當年我聽起來一知半解,卻一直記在心裏。司徒丞相的背影,在我印象中總是頂天立地,直到那一日的大火,一切轟然崩塌。

莫南與我年紀相仿,從小一起長大,司徒丞相經常教我們兩個讀書寫字,他書念的比我好,字也寫的比我漂亮,可是司徒丞相卻總是誇我,說我對色彩搭配很有天分,畫出來的水墨丹青,畫工不是最好的,卻總是最顯眼的。

這時莫南總會撇撇嘴巴,說,“她啊,寫詩寫不好,講經也不會,要是畫畫再沒兩下子,那真是百無一用了。”

那時我還年紀小,是個愛生氣傻姑娘,歪著頭瞪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你沒聽說過嗎?我再也不要理你這個書生了!”說完我跺了跺腳,轉身就跑,隱約聽見司徒丞相在我身後笑著說,小蝶天資聰慧,骨骼奇特,怎會是個平凡的人呢?你們兩個都是寒梅遇水的命格,走好了就大富大貴,平穩一生,走不好則刀山火海,萬劫不複,隻有彼此扶持才能化險為夷啊……

那時我聽不懂司徒丞相的話,隻是氣哄哄地跑,心想莫南這個混蛋,竟敢小看我,以後總有一天我要成就一番事業給他看!天色漸漸黑了,我不知不覺走到我們經常去的瓊華山北坡,卻看見瓊花樹下的草坪上放著大片大片的瓊花花枝,那個少年,眼神清澈而薄透,站在最後一絲夕陽前麵,傻笑著看我。

對上我的眸子,他眼睛一亮,捧著如雪花枝走到我麵前,說,“小蝶你怎麼這麼愛生氣?你看我為了搏你一笑,殘害了多少瓊花。”

橘色薄暮之下,他的黑發垂在眼前,映襯得一張小臉白皙似玉,他說,“爹爹說了,我們兩個這一生要互相扶持,一起做香之國的中流砥柱,好不好?”然後他把手裏的瓊花拋上天空,好似一場芬芳的雪花。他說,“我以後,一定要做個好官。”

彼時他還相信朝廷,相信這個國家的體製,想像他父親一樣,走經世致用的道路,做棟梁之才。

他相信,我就陪著他相信,隻是不久之後的變故讓我們明白,香之國,是一個隻適合黑暗生存的國度。

嶽南峰上氣不接下氣地看著我,身後是一樹一樹凋零的花枝,他說,“小蝶姑娘,你很能厲害啊,跟我跑了二裏地,竟然一點兒氣都不喘啊。”

我笑而不答,說,“敢跟縣令的兒子爭女人,你也真夠膽大的啊。”

少年臉上一紅,急急解釋說,“不是這樣的啦,隻是偶然碰到良家姑娘被調戲,我看不過眼,就上前說了幾句公道話……哪知那人竟是縣令的兒子,凶得不得了,還很記仇,為了這點事,已經追了我好幾天了……”

我看他這樣子,不由好笑,輕聲勸道:“縣令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卻能在這小鎮上隻手遮天,香之國的朝政,也真夠暗無天日的了。”

嶽南峰聽了我的話,微微一怔,仿佛受到了某種觸動,良久良久,這才抬起頭來看我,眼睛裏有種似曾相識的光彩,他說,“個別的貪官汙吏,濫用職權,並不能代表所有人,香之國還是會有光明的——如果多幾個像司徒清風那樣的好官的話!”

聽到司徒大人的名字,我微微一愣,隻聽嶽南峰自顧自又說:“如果有機會,我也要像他一樣,做香之國的中流砥柱,為國為民。”

這麼多年來,我以為我已經很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做到真正的冷血無情,可是現在,當我望著這張酷似莫南的臉,聽他口中說著他曾經說過的話,無法克製的冷笑道,“司徒大人清廉一生,為國為民,最後還不是死得那樣慘?你學他,學他誅滅九族,死無全屍嗎?”

嶽南峰一愣,說,“司徒大人不是死於一場火災嗎?朝廷說,那是意外啊。皇帝還給他親手寫了諡文呢……”

此時已是黃昏,冷霧彌漫,我側頭望著江邊一樹凋零的殘花,沒有再說話。

那場大火,燒紅了京城的半邊天,整整三天三夜才撲滅。司徒府上下一百三十二人,沒留下一個活口。

司徒丞相雖然位高權重,可到底是外姓人,卷入皇族與外戚的黨爭,莫名其妙地做了犧牲品。那個時候,其實還有半個月他就要告老還鄉了,莫南先一步回去打點一切,我忙著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京華,心裏還有些不舍。

有一句詩不是這樣念的麼?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隻是我年紀還這樣小,未來得及見識京城的繁華,便要離開這裏了,不過既是同司徒大人與莫南一起,去哪裏也都是好的。

隻是那一夜,睡著了的我忽然被母親搖醒,她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將我塞進柴房的米缸裏,從柴火垛裏抽出一把長劍,劍鞘生了鏽,劍刃卻是精光四射,說,“府裏潛進了許多黑衣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去保護司徒大人,你藏在這裏不要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當時我隻是害怕,本能地扯住母親的衣角,不肯讓她走。月光下白刃閃爍,我永遠記得她的當時微笑的表情,她慈愛地撫摸我的額頭,說,“對不起,小蝶,娘親騙了你,也騙了司徒大人。”

我一愣,眼睛睜得更大,握著母親衣角的手也攥得更緊。

母親握住我的手,說,“我是印香樓的人,被派來監視司徒大人。司徒夫人去世很多年了,他喜歡我,我心裏是知道的……可是因為我的身份,我不能接受這段感情,也做不出傷害他的事情來……小蝶,我們母女欠他很多,也許今夜,就要全部償還給他了。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好好活著,替今晚所有即將死去的人好好活著……”

然後她就打暈了我,留在我眼底的最後一個表情是淡淡的笑容。很冷,很豔,像極了她手中的長劍。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身在一個地窖,與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子站在一起。

很快我便知道,我們都是印香樓的新丁。

很多年以後,我才真正了解我身在何處。

印香樓是一個龐大的組織,盤根錯節,無所不在,勢力遍及了整個香之國。我的代號叫做蝴蝶,是這個組織內部最底層的一個殺手,除了殺人和領銀子,一無所知。

我連自己上司的真麵目都未曾見過。我隻記得他的聲音,和一張冰冷的銀色假麵。

他說我可以叫他夜闌。

七年以來,他跟我說的話一共不超過三十句。

……冷露無聲夜欲闌,這句詞,真像他的眼睛,我想。

三.{棲鴉不定朔風寒。}

朝廷對司徒府的慘案睜一眼閉一眼,明知道是滅門慘案,卻對外宣稱隻是意外,皇帝還假惺惺地親筆寫了諡文,那一百三十二條人命死的不明不白。其中包括我最愛的,和最尊敬的兩個人。可是我卻身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窖裏,什麼都不能為他們做。

那段時間,在印香樓訓練新丁的地窖裏過著非人的生活,我每天晚上都夢見莫南。……我夢見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還在瓊花樹下對我微笑,司徒大人站在旁邊,手裏捧著我親手畫的水墨丹青。母親微笑著看他,柴垛裏沒有生鏽的長劍,她也沒有說那些稀奇古怪的話。我多希望一睜開眼睛,能發現那場大火是一場夢,可是每一個清晨,我都會失望。

印香樓訓練殺手的方式殘忍得難以想象,所有存活下來的人都是經過無數次自相殘殺,手上沾滿同伴鮮血的野獸。

心慢慢冰冷起來,漸漸地也不再想起莫南。我知道他不會來,不會救我出去,我隻希望他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平安無恙,永不知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那個少年,停留在瓊花樹下燦爛無邪的記憶裏。

他是我生命中僅存的美好。

然而這些過去,我不能同任何人講。原來再慘痛的記憶,被時光打磨之後,都可以淡然地一筆帶過。嶽南峰送我回家,他說,“小蝶姑娘真是對不住啊,你剛搬到這個鎮上,就惹上這麼多麻煩,都怪我不好。”

我低著頭,望著親手繪製的鴛鴦鞋麵,沒有說話。

嶽南峰見我不說話,訕訕地又說,“方才提到司徒大人那段舊事……你怎麼不往下說了呢?難道,你與司徒府有何淵源?”

我側頭看他一眼,這個少年這麼年輕,這麼幹淨,清澈得近乎透明,一如很多年前的莫南。他身上有我想擁有卻已經失去了的一切,所以對他,我總是無法袖手旁觀。

“要想好好在這個世道中生存下去,有些話就不能問,有些事也不能管,庸庸碌碌,方能安然無恙。”我對他說,“縣令的兒子大概過陣子才能消氣,你去隔壁村裏避幾天吧,記得下一次不要多管閑事。”

嶽南峰對我這番話很是不屑,說,“你們女孩子家就是膽小怕事,做男人是不可以那樣的,路遇不平,不但要拔刀相助,還要找到這個‘不平’的源頭,從根本上杜絕這種事再發生……”他搖頭晃腦地說著這些傻話,可愛又可笑。就在這時,隻見他身後銀光一閃,我一把將他拽到身邊,避開了那柄白刃,一邊拔下頭上金簪,隻刺白刃上方三寸之處,那人手腕一翻,回手已將嶽南峰打昏。

夜半無人的小巷子裏,深藍色的天幕上掛著幾點寒星,他臉上的銀色麵具燦然冷豔,隻露出一雙眸子深不見底,璀璨幽邃。——像極了他的名字,夜闌。

他無聲地舉起手中白刃,毫不猶豫地刺向嶽南峰的胸口。我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恐慌,翻手用金簪格開了他的刀,聲音裏第一次帶了些哀求,說,“他什麼都不知道,與我隻是萍水相逢,你何必如此?”

夜闌的聲音永遠冷冷地沒有一絲溫度,他說出的每一個句子都像是由單個的字拚湊在一起,不連貫,聽不出口音,也沒有喜怒,他說,“斬草除根,唯有這樣才可以確保萬無一失。蝴蝶,你想違抗我嗎?”

我心中恐懼,能感覺夜闌此時是真的動了怒。可是望一眼躺在我腳邊的嶽南峰,我硬著頭皮繼續求情:“這個鎮子很小,鬧出人命的話影響會很大,我已經查到了那個香之國第一神算的所在,這幾日就可完成任務,何必再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節外生枝呢?”

夜闌看了我一會兒,那目光含義未明,我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能感覺到那雙眸子裏起了些波瀾,他忽然問我,“你為什麼獨獨對他這麼特別?”

我心頭一震,一種莫名恐慌彌漫上來,抬起頭錯愕地看向夜闌。他臉上的麵具銀光凜冽,沒有一絲表情,他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他說,“蝴蝶,你要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為印香樓辦事,就是要絕情絕愛。你在乎一個人,是會害死他的。何必呢?”

我怔了怔,心中仿佛有種莫可名狀的東西被他的話點醒了。在乎一個人的感覺……我已經很多年未曾有過了吧。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說,“與組織的五年之約就快到期了,到時候我會離開印香樓,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夜闌看著我,一雙眼睛深埋在麵具的陰影裏,看不出半點兒端倪。我對他說,“殺了香之國第一神算子之後,我就帶著這筆銀子遠走高飛。夜闌,你我主仆多年,希望你不要阻攔。”

他仿佛閉上了眼睛,月光照在銀色假麵上如水流瀉,那聲音仿若夢囈:“蝴蝶,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天真?你以為這樣一個普通的男人,能夠接受你沾滿血腥的過去?還有那些過去的情愛和仇恨,你真的可以全部放下?”

我靠著牆壁,忽然覺得無力,他說出了我的心底的牽絆,也是我一心想要克服的東西。我母親來自印香樓,司徒府的覆滅也與印香樓有關,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查出真相,為我在乎的人報仇,可是現在卻想要放棄了,因為這個組織結構複雜,盤根錯節,憑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我隻是想像個人一樣生活。”我靠著牆壁,仰頭望著天上黯淡的月色,說,“真的,我隻是不想再過這種野獸般的日子了。沒有感情,沒有光明……也沒有希望。”

他眼中忽然有一種柔情閃過,似動容,又似憐愛。這時月亮被一片浮雲遮住,天空變得更暗。我眼前忽然一黑,夜闌動作很快,我還沒看見發生了什麼,雙唇就已經被深深吻住,舌尖溫熱,並且突如其來。

他口中隱約竟有瓊花的清香,我睜大了眼睛看他,睫毛幾乎碰觸到了他的眼眉。夜闌原本把麵具提在手裏,此時叮的一聲掉到地上,他抬起雙手捧住我的臉,吻得更深,更急,吻得我無法呼吸……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始終未曾看到他的容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我背過身去,右手張開,那片銀色麵具便回到了他手中。他背對著我戴好,一言不發地漸漸走遠,玄色外衣隱沒在黑夜裏,仿佛未曾來過。

我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唇角還殘留著他的味道,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的感覺,仿佛夾雜著瓊花的清香。

四.{生憎畫鼓樓頭急}

嶽南峰醒來的時候,我正在燈下繡鞋麵。此時天已經快亮了,他在塌上動了動,然後揉著腦袋坐起來,問我,“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裏?”

我沒有回答他,隻是一針一線地繡著我的鞋麵,自顧自地說,“小時候,我很會畫畫,有個人曾經誇我說,很有色彩搭配的天分。”嶽南峰一愣,揉著腦袋繼續聽我說,“可是現在,我不敢再作畫了,因為我怕一拿起畫筆,就想起過去的人和事。”我站起身,打開櫥櫃,露出一排繡著各色鞋麵的鞋子,說,“於是我改成繡花——每殺一個人,就會繡一雙新鞋子給自己。”這話我說得平靜,麵不改色,嶽南峰臉上陡然一驚。我低頭望著腳麵,說,“被你弄髒的這雙鴛鴦戲水圖案的鞋子,大概是第五十八雙了。”

嶽南峰把眼睛睜得很大,燈光下眸子裏映出兩簇耀眼的光亮,我回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這充滿血腥的過去,你能接受嗎?如果能,就請在我殺完最後一個人之後,帶我離開香之國。”他的眼神那麼錯愕,像個受驚的孩子,我有些心涼,說,“如果不能,你就靜靜離開這間屋子,當做從來也沒有見過我。”

嶽南峰驚得站起身來,碰翻了桌上的茶碗,我以為他是要走,默默地背過身去,卻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擁在懷裏。他說,“小蝶姑娘,我很高興你能對我這麼坦誠。我從小被人打慣了,暈過去之後很快就會醒來,所以你和那個男人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一愣,側頭就對上他因為太過接近而無限放大了的眼眸,他說,“第一次拉你手的時候,我就想,如果可以一直不放開,該有多好……不管你過去發生過什麼,不管你喜歡我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願意跟你在一起。”

我心中溫暖,可是麵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扶他在椅子上坐好,說,“再給我一天時間。過了明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五.{不放征人夢裏還}

雞頭嶺南神算子,神機妙算天命歸,如玉小樓山頭坐,一品香國仙客來。——萬沒想到,傳說中神乎其神的香之國第一神算,竟然是個妙齡少女。她臉色蒼白,有一雙大得超乎尋常的眼睛,坐在層層白幔之後,說,“你來了,蝴蝶姑娘。”

我提著劍,走路帶風地往裏走,冷冷地說,“怎麼,香之國第一神算,竟連我的名字都能算出來麼?”

那少女看起來非常虛弱,見我殺氣這麼重,竟也不害怕,隻是笑著看我,說,“既然來了,就讓我替你起一卦吧。蝴蝶姑娘,這有關於一個你很在意的故人。”

我一愣,停下腳步,腦海中浮現那個瓊花樹下的少年,那麼遠,又那麼近。還未等我回答,她已經搖好了一卦,說,“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潛龍勿用,陽在下也。見龍在田,德施普也。飛龍在天,大人造也。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此卦剛健中正,乃是上上之卦。”

其實我不很懂她在說什麼,隻聽明白了最後一句,這時隻聽她又說:“你找了很多年的人,現在終於就要出現了。隻是……”她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略帶憐憫地看著我,說,“隻是有些事,既然改變不了,還是不知道的好。”

想必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這個時候不好奇自己的命運,我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隻是什麼?你告訴我!”

少女蒼白的搖了搖頭,大眼睛中掠過一絲空茫,說,“蝴蝶姑娘,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反而容易有轉機。”我見她不肯說,就用手握住了劍柄,心想完成這樁任務之後我就可以自由了。這時她對我說,“我知道是印香樓派你來殺我的。曾經,我也是印香樓的人,那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一旦跌了進去,想再出來就很難了。我想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我一愣,她又說,“其實我並不是在跟你求情,今天跟你說這番話,也是為了嶽南峰。……前陣子我的侍女在街上被惡霸調戲的時候,是他救了她,為了感激他,我才幫你起了方才那一卦。——我也是印香樓出來的人,以你的武功,未必殺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