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世事滄桑,不及被你遺忘(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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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千紫

這是一段有關尋找的旅程。尋找真相,尋找愛情,尋找生命最後的歸依。

你是我生命中的全部。就像樓蘭城裏的太陽墓,承載了我所有的宿命與期待,歲月洗不去那永恒的華光。

即使,你愛上了我的影子。

一. 盤旋的夢境

高高的祭台上,一個麵無表情的中年男子高舉雙手,以一種虔誠的姿態仰望天空。他口中念念有詞,漆黑的長袍被夜風卷起,在火把明亮的光影中翻飛如旗幟。年幼的我被無數條由黑發結成的繩子綁在供品中間,嘴上纏繞著白色的紗布,有口不能言。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籠罩著我的心,眼淚一滴一滴冰涼的流淌。

穿黑袍的男人走到祭台邊緣,平攤雙手跪在地上,祭台下的民眾發出陣陣嘈雜而激動的呼喊聲。那個麵無表情的男人起身向我走來,手中的白刃在火把與夜色的輝映中格外凜冽。祭台下的眾人此起彼伏地喊,“挖出她的心。”

極端的恐懼麵前,幼小的我卻忽然平靜。直直地望著深藍的天空,風吹雲散,四顆最明亮的星子似乎轉換了方位,弦月移至天空的東南角。以前有人教過我這個星相,它意味著絕處逢生。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人群嘈雜的呐喊聲,祭台後方火光大盛,紅豔的顏色點燃了蒼藍的天。黑袍男子望著大火燃燒的方向,扔下手中的匕首匆忙地離去,場麵混亂起來。

一個穿白衣的男孩子跑過來揀起地上的匕首幫我割斷了身上的繩子,揭開封住我嘴巴的紗布,拉起我的手拚命朝東南方的樹林跑去。

“我剛才點燃了我家的宮殿。小彩你不要怕,我說過我會保護你。”那個男孩子回過頭來,朝我露出陽光一樣清澈燦爛的笑容,掌心的溫度滲進我冰冷的身體。晨曦初露,跑得精疲力竭的我們並肩坐在一棵大樹下大口的喘著氣,他捧住我的臉說,“小彩,我們以後永遠都不要分開了好不好?有你在我身邊,走到哪裏都是天堂。”

我想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他的臉忽然開始旋轉,離我越來越遠。

我的心一疼,張開雙手想要抓住他,忽然從床上坐起。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身處芙蓉帳暖的輕紗床鋪中。

又是這個夢。

一個帶珠冠的英俊男子擁著我的肩膀說,“小彩你怎麼了,又做噩夢了麼?”

我掙紮著要下地行禮,坐在我麵前的這個人錦衣薄唇,正是大漢朝至高無上的王--漢武帝劉徹。

劉徹連忙抱住我,微蹙了一下眉頭說,“小彩,我說過,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不用朝我行禮的。”

“謝陛下。”我頷首,眼神卻閃躲。劉徹望向別處,深深地歎氣,幫我蓋好被子,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我輕聲歎氣。習慣性的摩挲自己鎖骨上的太陽紋身,每當我心情慌亂的時候便會如此。這個紋身是金色的,呈太陽狀,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也可能是被什麼人紋上去的,失去記憶的我已經無法得知它的來曆。

我叫沙暮彩,自有記憶起便一直生活在大漢朝的皇宮裏。劉徹待我很好,卻一直不肯告訴我過去的事,我從哪裏來,我究竟是誰,這些問題沒有人肯回答我。方才那個夢近年來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一次比一次清晰。再過三天就是我十五歲生日了,劉徹昨天曾經很認真地問我,“小彩,等你過完十五歲生日我就納你為妃,你願意麼?”我慌張地抬頭,眼神裏的驚恐一覽無餘。劉徹露出哀傷的表情,轉身拂袖而去,我鬆了一口氣,腦海裏浮現另一個人的臉孔。

劉徹權傾天下,容貌俊美,但凡女子大多會動心的。可是,真正讓我動心的偏偏不是他。一年前的一個夜晚,我第一次

做剛才那個夢,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震撼了我的心。我想這個夢一定與我失去的記憶有關,夢裏的男孩子究竟是我什麼人?疼愛我的哥哥還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們要挖我的心?為什麼我看得懂星象?在漢朝,隻有幾個高貴的大家族才被允許鑽研占星術的。

這麼多沒有答案的謎題盤旋在腦海裏,我獨自徘徊在高高的占星台上,仰望蒼藍的天空,無盡的黯然,眼淚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流下來。

“你怎麼了?”身後忽然響起一個低沉而溫暖的男聲。

我回頭,正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冰冷的表情掩不住眼裏的關切與溫柔。我認得他,他是劉徹身邊的侍從張騫,平時沉默寡言,總是一副冷漠的拒人千裏的表情,英俊白皙的臉上很少看得到笑容。他與宮裏那些諂媚圓滑的高官不同,就像珍珠裏的一枚冷玉,別樣的光彩無聲地吸引了宮中無數女子。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所答非所問。

“我是來看星的。”他別過頭,仰望無盡的蒼穹。

“你也懂占星術麼?”我好奇地問。

他搖頭,說,“不懂。我隻是覺得星空很美。命運是自己掌握的,我並不想靠這些美麗的星來預測或者改變自己的命運。”他轉過頭來看我,繼續說,“你剛才用了‘也’字。你看得懂星相麼?”

我點點頭,說,“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懂得占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原本是想用星相預測一下自己究竟何時可以恢複記憶。但是方才聽了你的話,我忽然不想那麼做了。命運是自己掌握的,我想你是對的。”不知為什麼,他讓我覺得心滿滿的,好象充滿了勇氣與信心,我們以前從未交談過,現在卻像認識對方許多年了一樣。

他深深地看我,那眼神裏包含的柔軟和溫情讓我的心猛得一震。他解下披風覆在我肩膀上,說,“小心著涼。”說完坐在地上,將雙手墊在腦後平躺在地上,專注地仰望星空。

我抱膝坐在他身邊,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波浪一樣撞擊著我的心。那一夜我們再也沒有交談,冰澈的空氣裏流轉的曖昧散發這令人心醉的味道。我望著他的俊美的側臉,忽然希望時間就此停留。

微醺的沉默中,我忘記了所有的困惑與躊躇。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愛上他了。

我,愛上他了。

我愛上了張騫。

可是劉徹對我的恩情,我又該如何報答?再過三天就是我十五歲生日了,倘若劉徹執意納我為妃,我又能如何拒絕?我是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是不是注定要接受來曆不明的愛情。

二. 失落的回憶

書房裏。

劉徹疲憊的用手撐住頭,斜倚在後花園的石桌上。我提著羅裙上前行禮。

劉徹的眼睛裏露出驚喜的光彩,扶起我說,“小彩,你來了。”我走過去用拇指和食指輕按他兩側的太陽穴,說,“陛下您看起來很疲憊,請您為大漢子民保重身體。”

他一把抓住我纖細的手,說,“小彩,你關心我?”

我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舉動,慌亂之下卻又不敢掙脫。此刻,張騫正站在劉徹身後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我下意識地抬頭望他,他略微側了頭,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不再看我。

這時,一個押著俘虜進來的武將解救了我的窘迫。劉徹鬆開握著我的手,正襟危坐,說,“他們就是剛抓到的匈奴俘虜嗎?”。

武將俯首稱是。

匈奴是北方的遊牧民族,一直是漢朝最大的憂患。劉徹年輕即位,匈奴近年連連進犯,尤其猖狂。現在,西域三十六國幾乎已經全部歸順匈奴,漢朝此時的形勢雖說不是岌岌可危,可是稍有差池就會被匈奴趁虛而入。劉徹好勝,近日一直在為此事勞神。

“你們的單於這次帶了多少糧草?目的是取京還是掠城?”劉徹冷冷地問,王者風範,不怒而威。

兩個匈奴士兵卻也不畏懼,揚著頭說,“我們的單於英武神勇,遲早要顛覆漢朝。與我們為敵沒好處的!以前大月氏(zhī)與我們為敵,還不是被我們驅逐到西邊去了!”匈奴本是偏地蠻夷,性格簡單驍勇,倒也不貪生怕死。

跪在一邊的武將怒極,抽出劍說,“大膽,竟敢對我大漢王不敬!”說著抽刀便刺。

劉徹卻也不怒,凝神思忖,輕聲說,“慢!”繼續說,“你們所說的大月氏是什麼人?現在又在何處?”

匈奴人得意揚揚地說,“我們單於幾乎滅了他們一族,殘留的族人逃到天山西邊去了,被我們打得再也不敢回來!”

劉徹略微揚了揚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對那武將說,“他們可以死了。拖出去斬了。”

我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劉徹很陌生。他的表情冷酷而殘忍,與平時嬉笑溫柔的樣子截然不同。正在凝神之間,他忽然回頭對張騫說,“你跟我來。”

我的心一驚。不好的預感。

劉徹麵向我,又恢複了往日溫和的表情,說,“小彩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會在大殿設宴,你早點過來。”我躬身答應,與侍女朝房間走去,心裏暗自思忖,他會單獨跟張騫說什麼?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是不可以當眾說的呢?

書房。

“張騫,你自小在宮中接受特殊訓練,現在應該已是漢朝最優秀的武將。整日留在宮裏保護我,你不覺得自己大材小用麼?”劉徹的聲音。

“陛下有何吩咐?”張騫的聲音冷漠卻堅定。

“嗬,你果然是聰明人。比起保護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給你。方才那兩個匈奴俘虜說,大月氏幾乎被匈奴滅族,那麼一定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現在他們逃到天山以西,匈奴的後方,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倘若我們可以聯合大月氏前後夾擊,殲滅匈奴便指日可待了。”劉徹聲色平靜,自聲音裏聽不出他的情緒。

張騫沒有說話。

劉徹繼續說,“我要你帶一隊人馬去西方尋找大月氏,並說服他們與大漢聯合,明日啟程。從漢朝到大月氏,一定要經過匈奴的領地,有沒有命回來,就要看你自己了。”

“陛下原本不必將我找到書房單獨發令的。”張騫總是這樣,話雖不多,可卻一語中的。

“好吧,我就坦白地說。派你出使西域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小彩知道。她喜歡你,我看得出來。”劉徹一句話,將兩個人的心激起萬丈波瀾。

一個是張騫,另一個是躲在窗外偷聽的我。

劉徹居然看出了我對張騫的感情。

“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會喜歡她的。她的鎖骨上有一個太陽圖案,很顯眼,每個見過她的人應該都會留意到。你應該知道,她是你命中注定不可以愛上的女子。”劉徹帶著提醒的語氣,略微得意的說。

我的心有如落入水中,不斷地下沉,無力感無邊的蔓延。他,為什麼不能愛上我?因為我鎖骨上的太陽刺青?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她是您愛著的女子,我不會對她動心。”張騫的聲音沒有一絲變化,不似窗外的我,幾近虛脫。

“其實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我一直把你當親兄弟一般。我了解你,雖然你表麵冷漠,可是世事人心你看的很清楚,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使者。如果你能從西域活著回來,必定加官進爵,前途無量。”劉徹眼光通透,原來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無論張騫還是我。

兩個侍衛經過,我趕忙閃到柱子後麵,假裝朝寢宮走去。心裏亂成一團,有種恍惚的感覺。張騫就要走了,劉徹竟然知道我對張騫的感情。可是我的太陽刺青又與張騫有什麼瓜葛呢?我該怎麼辦?我深愛著張騫,我不想離開他。

當天晚上,劉徹在大殿設宴,我盛裝而至。在眾多嬪妃麵前妖嬈而張揚的坐到劉徹身邊。在宴上他向眾人宣布了張騫明日啟程出使西域的消息,朝中眾臣紛紛向張騫敬酒為他餞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張騫一眼,隻是一杯一杯地兀自喝酒。

當我喝到第十九杯的時候,劉徹抓住我的手腕,壓抑著怒氣,低聲說,“他走了你很傷心是麼?”

“我尊貴的王,你竟然到現在還不懂我的心。”我借著酒勁,湊到他耳邊輕聲的說。

劉徹愣住,一時間沒有說話。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是你方才並沒向眾人宣布你要納我為妃。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一直是你。”我的臉泛著紅暈,這時的我也許很美吧,我看到癡迷在他臉上無邊無際的蔓延。劉徹不知道,我一直是千杯不醉的,漢朝的酒精在我身上沒有絲毫的效果。

沒等劉徹再說話,我開始向他敬酒,一杯一杯的,直到他銳利的眼眸呈現出些許醉意。我要他親自送我回寢宮。

空曠的長廊裏,皎潔的月光將地麵鋪上一層清霜,我喝退了侍從,挽住他的臂說,“再過一天我就是你的妻。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的來曆?我到底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劉徹醉眼惺忪,說,“小彩,隻要你肯愛我,我就什麼都給你,什麼都告訴你。”

我忽然很想落淚。對於這樣一個深愛我的人,也許我不應該如此騙他。

小彩,你記得樓蘭麼?

樓蘭,這兩個字盤旋在我腦海中,撞擊著那些拾不起來的碎片。

樓蘭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一個富庶而神秘的小國。你是樓蘭公主。樓蘭女王,也就是你母親,當年迫於漢朝和匈奴的壓力,將你和你妹妹分別送到漢朝和匈奴當人質,倘若她歸順其中任何一方,另一方就會殺掉自己手中的人質。

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你。那時我不知道你的族規,上前一把掠下你的麵紗,那時候的你已經那麼美了,看得我愣住,然後被你劈頭打了一個耳光。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打。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無法記恨你。後來我才知道你們樓蘭女子是不可以被男人看到容貌的,你們必須嫁給第一個看到真麵目的人。那時我甚至有些開心,掠下你的麵紗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可是後來,樓蘭歸順了匈奴。這對大漢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按照規定,漢朝應該殺了你。當時的我還沒有即位,沒能力保你性命,隻好偷偷安排你逃走。可是以前的你很討厭我,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我隻好用迷藥迷昏了你然後把你藏在我的寢宮。

可是因為藥量沒有控製好的緣故,那些迷藥損傷了你的腦部,當你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便將計就計,給你安排了一個全新的身份。

小彩,現在我已經什麼都告訴你了。

我一直,如此愛你。

我如木頭一樣呆立著,腦中零星的記憶碎片海浪一樣翻滾震蕩。隨著他的敘述,我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包括那個盤旋在我內心深處的夢境。

加林哥哥,是你教會我占星術的。對不起,轉眼間,我已經將你遺忘了這麼多年。

我直直地望著劉徹醉意漸濃的眼睛說,“我是個不祥的人。在樓蘭的時候他們就曾想用我的心來祭神。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可是我,真的不愛你。”

劉徹,也許你真的是太愛我了,所以你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我,其實是個沒有影子的女子。

三. 永恒的生命

長安城外,一百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向西進發。我藏在放置絲綢布匹的轎子裏,透過窄小的窗子望著外麵塵土飛揚的山路,這裏離王宮應該已經很遠了吧。於是提著裙裾掀開轎簾跳了出去,不顧一切地朝前跑,我知道張騫就在前麵。隊伍裏有人驚呼,這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是誰。

張騫在高高的白馬上回頭望,看見提著裙裾狼狽的奔跑著的我。他的表情很複雜,亦驚亦喜亦茫然,說,“沙暮彩,你怎麼來了?”

我跑得滿身塵土,雪白的羅裙鑲上了土黃色的邊,我仰望高高的馬背上的他,說,“你帶我走,好不好?”

“你是皇上的女人,我沒有權利帶你走。”他跳下馬拉我站到路麵,示意其他人馬繼續前行。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我喜歡的人是你,你不會不明白。”我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

張騫別過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說,“你回去吧。我不會帶你走。”

我的淚應聲而下。指著鎖骨上的太陽刺青說,“你不喜歡我因為這個麼?因為這個圖案,所以你不肯愛我?”

張騫怔住片刻,說,“原來那天陛下與我在書房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拿出防身的匕首抵在自己的鎖骨上,說,“既然你不喜歡這個圖案,我割掉它便是。”說著一加勁,鋒利的刀鋒割破了我頸上白皙細致的皮膚。

張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臉上彌漫著急切並且惱怒的表情,說,“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沙暮彩,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如此手足無措。”

“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哽咽。

張騫忽然緊緊抱我,狠狠的,像要捏碎我的骨頭一樣。鎖骨上的傷口略微泛著疼痛,我心裏卻異常幸福。

“你永遠都不要再跟我分開了,好不好?”我在他懷裏仰頭看他,他纖長的睫毛飛舞在風裏,漆黑的眸子裏蔓延著柔軟的憂傷。他篤定地點頭,下巴抵住我的頭。

我輕聲問,“為什麼劉徹說我是你注定不能愛上的女子?是因為這個太陽圖案麼?”

張騫搖了搖頭說,“忘了這些吧,我隻要你在我身邊。”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記憶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張騫曾經冷漠的臉上總之彌漫著淡淡的笑意,他說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真好,早知道就早點從漢朝把你擄走。他說你以後想去哪裏?

“樓蘭。”我說。“我是樓蘭公主,我要尋找我宿命的真相。何況我想念我的母親,加林哥哥和樓蘭子民,即使他們曾經想將我至於死地。還有依白,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依白是誰?”張騫問我。

我忽然心生一計,調皮地說,“如果你想讓我告訴你依白是誰,你就要用你和這個太陽圖案之間的秘密作為交換。”

我並非糾纏過去,我隻是想了解他,更了解他。

“好吧,我告訴你。”張騫無可奈何,拍了拍我的頭說。“我小時候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先帝曾經找人給我占卜,占卜的結果是我與漢王劉徹的守命星互相輝映,留我在身邊可以幫他成就大業。同時也算出,與太陽有關的女子會給我帶來災難。”

我的心一驚。

“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敢看你,我知道你不應該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可是,也許正因如此,你才更吸引我的注意。我說過,我相信命運是由自己掌握的。可是遇到你之後,我開始相信宿命。”張騫頓了頓,我知道他不習慣說太過深情的句子。

“明知道我不應該愛你,卻偏偏還是愛上了。你是我的命中注定。”張騫看著我的眼睛,說完這番話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環住他的頸,淚流滿麵。說,“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你,即使明知道自己會給你帶來災難,可是我還是不能離開你。你說過命運是自己掌握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屈服。”

漢朝皇宮。

劉徹身邊最親信的老侍從躬身說,“王,為什麼您明知道沙暮彩公主逃到張騫出使西域的隊伍中,卻不派人將她找回來呢?”

“她是真的愛張騫。留在這裏,她不會快樂。”

“可是……先王的遺命……先王希望陛下您能得到永恒的生命,將大漢世世傳承下去……”

“原本,我想得到小彩的愛也是因為那個原因。可是現在,我是真的愛她。愛一個人,就應該給她自由,讓她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即使自己會心疼,會在夜深的時候發瘋一樣地想念她……”劉徹閉上眼,睫毛間用晶瑩的液體緩緩落下。

小彩,因為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你,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塞外。

我與張騫的隊伍到達天山。那一夜,星如雨墜,我們遇見了百年一見的流星雨。我在璀璨的星光中為他跳舞,雪白的舞衣如月光一般散發皎潔的光。

“張騫你沒發現麼?我是沒有影子的。” 夜涼如水,一支舞畢,我微喘著氣問他。

張騫點頭,說,“你可能不知道,皇宮裏曾經有人向劉徹告發過這件事,說你是狐妖,結果每個告發的人都被劉徹殺掉了。從此,皇宮中再沒有敢提你沒有影子這件事。”

劉徹。重拾這個名字,我的心細微抽動,愧疚襲來。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降生會給我的國家帶來災難,可是被我愛上的人,卻可以得到永恒的生命。”張騫怔怔地望著我,一時間無法領會我的話。

“你將得到永生,可是我總有一天會死。我死之後請你將我葬到樓蘭城裏的太陽墓中,那麼我的心,將永遠與你同在。”

我的聲音很認真,張騫的臉上彌漫著疑惑的表情。

忽然,隊伍後方忽然響起震天的撕殺聲和呐喊聲。差點忘記此時我們已經身在匈奴的領土,原本以為打扮成商人就可以避開他們的耳目。

天邊泛起輕薄的晨曦,火把的光芒顯得有些蒼白,張騫將我護在身後,拔劍抵擋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的匈奴士兵。他擋在路中央,將我向身後退去,一邊艱難地招架敵人一邊側過頭來對我說,“你快走,沿著這條路往西很快就可以到樓蘭的。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見麵。”

我倒退了兩步,說,“答應我,你一定要活下來。”我提起裙裾轉身奔跑,朝著與太陽升起相反的方向。我知道我留在這兒隻會令他分心。

奔跑的過程中,我想起小時候加林哥哥帶我逃跑的情景,那個情景曾在我失憶的時候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境裏。我果真是個不祥的人麼?我是不是注定要一輩子漂泊?也許那個占卜結果是對的,我會給張騫帶來災難。

淚,沿著臉頰向後飄落,四散在風裏。我用食指撫摩著自己的鎖骨。

多麼希望我是個有影子的平凡女子,無關樓蘭皇族,無關古老的詛咒……

四. 樓蘭公主

我筋疲力竭地走出一片沙漠,依稀聽見河水流淌的聲音,我的眼睛猛的綻放出光彩。

那是孔雀河流淌的聲音。我終於,回到了樓蘭。我沿著水聲跑過去,看見一片湛藍的水域正在歡快的奔騰,帶著清新的涼意,映襯著晚霞緋紅的光彩。我縱身跳到水裏,雙手捧起河水大口大口的喝,濺起串串晶瑩的水花。極目望過去,孔雀河的對麵,樓蘭城的圍牆外,靜靜地矗立著承載我祖先靈魂的太陽墓。這種墓葬外表奇特,圍繞墓穴深埋著一層又一層由細到粗的圓木,圈外又呈放射狀埋放著一行行圓木,就像太陽的光芒,正是因為這種墓葬外表酷似太陽,被稱為太陽墓。我祖母的太陽墓是最宏大的一個,用了一萬多棵圓木。

我不知道這種墓的確切來曆,可我知道我的家族一直與太陽有著很密切的聯係。樓蘭所有的子民都是信封太陽神的。可是因為我鎖骨上的太陽圖案,民眾們在大祭司羅淳的煽動下甚至想挖出我的心。

當我的目光落到第六個沒建完的太陽墓時,重回故國的喜悅頃刻淹沒在忐忑的難過中。這個墓看起來剛建不久,樓蘭女王一般會在病重的時候命人建造太陽墓。一轉眼我已經離開了十年,母親在內憂外患中孤軍奮戰,我卻從來都幫不上忙。

“你是什麼人?”這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語氣卻異常熟悉。

我回頭,夕陽投射的陰影中依稀可見一個挺拔強壯的男子,古銅色的皮膚泛著亮光,一雙棕色的眸子正無比震驚的望著我鎖骨上的太陽圖案。

“你是小彩?”他大聲的問,臉上蔓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他叫我小彩。

往昔的回憶洶湧如潮水,猛的灌入我腦中。我可以確定,他就是夢中那個拯救我的小男孩。

“你是加林哥哥?”我的淚奔湧而出,所有的想念和委屈傾瀉而下。加林哥哥曾是我在樓蘭最信任的人。

加林哥哥奔過來抱我,手指插進我及腰的長發裏,說,“小彩你知道麼,這麼多年來,我是多麼的思念你。父親讓我到城外來接一個人,我不知道竟會是你!”

加林哥哥的懷抱很熟悉,小時候他也經常這樣抱我的,我一直把他當成親哥哥的。提到他的父親,我忽然略微心悸,微微的蹙了蹙眉毛。加林哥哥的父親,就是野心勃勃權傾天下的大祭司羅淳。他對我似乎有種無來由的恨,致使加林哥哥小時候常常為了我而忤逆他的父親。他甚至曾經想以保護樓蘭為名當眾挖出我的心祭神。

加林哥哥帶我進到樓蘭城,高塔林立,街市喧嘩,一派興盛的情景,不愧是西域著名的繁華地。呼吸著家鄉的空氣讓我動蕩的心略微平和,可對張騫的惦念仍然讓我的心高高懸起。徑直走進皇宮,兒時的回憶浮現在眼前,我,依白,和加林哥哥最喜歡在宮殿後麵那片豔麗的玫瑰園裏玩。

上次我竟然沒來得及給張騫講依白的事。其實依白與我的關係很難解釋清楚,我曾經以為她是我的妹妹,而事實上,她是我的影子。

我的名字中有一個彩字,所以她叫白。她與我長的一模一樣,性格也很開朗。我們就像孿生姐妹。我們在陽光下都沒有影子。而且她在陽光照射下會很虛弱,麵色蒼白如紙。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很怕她的,那是一段很可怕的回憶。

清晰記得我三歲那年,正午的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我站起來跟著母後回寢宮。眼前的光忽然增強,晃得我睜不開眼睛,當我眼睛適應了這光芒的時候,隻見自己麵前一團模糊的黑色物體正在一點一點呈現出形狀。

與我一模一樣。

母後驚慌的跌坐在地上,發狂一樣自言自語地重複道,“災難終於降臨了,災難終於降臨了。”

可是漸漸的我適應了這個影子,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很多時候,與她麵對麵就像在照鏡子,唯一的差別就是我鎖骨上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太陽圖案。

現在的依白應該會在匈奴那裏吧?她又過的好不好呢?是否也像我一樣深深愛上了什麼人?

“你想依白了,對麼?”加林哥哥握了握我的手。

我點頭,說,“你有她的消息麼?”

加林搖搖頭說,“她應該還在匈奴。樓蘭歸順了匈奴,他們應該不會傷害她的。對了小彩,漢朝的皇帝沒有遷怒於你麼?”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張騫與劉徹。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加林哥哥和我停在一座華麗的宮殿前,他指著那扇鑲嵌著彩色寶石的大門說,“小彩,你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在裏麵。他們要你自己進去。”

我的手顫抖地覆上那扇華麗而古老的門,心中翻湧著複雜而濃烈的情感。

五. 女王與祭司的詛咒

病榻上的女子麵目蒼白,冰綠色的眼睛黯淡卻清澈,尖尖的下顎和完美的五官依稀顯現著昔日豔麗的容貌,多年未見,我們的輪廓越來越像。

她身邊的男子有著一張堅毅的臉,刀削一樣輪廓上有一雙冷漠而絕望的眼睛,他麵無表情的看我,用冰冷而嚴肅的聲音說,“莎暮彩公主,女王一直都很想念你。”

我望著母親蒼白的臉,眼淚嘩一下湧出來,跑過去俯身握住她的手說,“母親您病了麼?為什麼身體這樣虛弱?我回來了,我很想念您……”我語無倫次,淚如雨下。

母親纖細而蒼白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說,“小彩,我死了之後你就離開樓蘭,永遠不要再回來……”

我一驚,說,“為什麼?母親,您不會死,我也不會離開樓蘭。您為什麼要這樣說?”

母親的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情,說,“孩子,我要管這麼多,你快走……”

一直沉默著坐在旁邊的大祭司羅淳說,“王,您為什麼要這樣袒護她?難道她一個人的命比整個樓蘭都重要麼?”

母親的淚洶湧而下,近乎呼喊地說,“她是我的女兒。我犯下的錯不應該由她來承擔!”一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紗衣,母親捂著胸口,疼痛而哀傷。

羅淳急忙替她蓋好被子,說,“王,請你保重身體。”

“母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

“女王現在的情緒很激動,公主,我們讓她好好休息。”羅淳的聲音暗藏著動容與心疼。

母親黯然的閉上眼睛,我與羅淳輕輕退出房門。兩個人默默的走到宮殿後麵的花園裏,玫瑰鋪天蓋地的紅,我說,“您是樓蘭的祭司,我是樓蘭的公主。我想我有權知道真相。為什麼我沒有影子,為什麼我鎖骨上有太陽圖案,為什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羅淳打斷我。

“真相就是,如果想保住樓蘭,你就必須死。”他一字一頓的說。

“父親,您為什麼一定要傷害小彩?王位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麼?”加林哥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麵對著自己的父親,神情哀傷的說。“我的占星術已經不比您差,小彩的守護星是太陽,她甚至可能會成為樓蘭最偉大的女王。”

大祭司羅淳麵無表情的望著我們,什麼話也沒有說。我回頭,看見加林哥哥臉上若隱若現的愧色。他畢竟是他的父親。

羅淳轉身離去。我對著他的背影說,“從明天開始,我會替母親主持政務,成為樓蘭下一任女王。這也是我的國家,我不會讓它滅亡。”

羅淳的腳步停了停,然後繼續前行。時光如水,他堅毅的背影也開始彌漫一絲歲月的蒼涼。他老了。

第二天,我拿著母親傳給我的象征至高權利的太陽杖在高高的城牆上俯視樓蘭繁華而古老的城池,加林哥哥以下一任祭司的身份昭告天下,莎暮彩公主已經得到女王的首肯,成為樓蘭現任的王。

羅淳並沒有阻止我。事實上,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我要保護自己的國家,保護我愛的人們,我要樓蘭安然無恙,我要在這裏等待張騫的到來。

他說過的,他一定會來。

為了治理這個國家,我找來了樓蘭所有的古籍,希望可以了解樓蘭的曆史,更好的治理樓蘭,並且找到自己宿命的真相。其實在樓蘭,女王的權利是很有限的,所有祭祀一類的大典都由祭司來負責。他掌管著樓蘭子民的信仰。

我上任的第三天,在大殿上向朝中大臣宣布,樓蘭的第一部法典即將誕生。所謂法典,就是記載著法律的典籍,樓蘭將用法治逐步取代人治。

“這樣會對我們的臣民更加公平。”我說。“漢朝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便是法律的約束力,享有特權的貴族也要遵從。力求一切有法可依,可以很大程度的減少國內的暴亂與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