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火卻顯得心事重重。同樣是坐在門房等信,左曉軍銜著一支煙,一條腿橫翹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晃啊晃的,一張陳年隔月的舊報紙捏在手裏嘩啦嘩啦響。紅火卻顯得很緊張。牆上的鍾已經停了,它一直停著,就像一成不變的看門人。
“等你男朋友的信?”
左曉軍頭也不抬地問。手裏那張報紙翻過來調過去看得津津有味。
紅火說:“我懷疑我是網裏的魚,無論怎麼努力,也還是掙不出去。”
“這話怎麼講?這看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紅火唉聲歎氣的時候,郵差來了。有左曉軍的信,紅火那位的沒來。
到附近農民的桃園去看桃花,是左曉軍的主意。四個人背囊裏鼓鼓囊囊塞了一些水和吃的東西,大呼小叫騎車而行,紅火好久沒這樣放縱自己了。她哈哈笑出聲來,聲音好像不是從自己體內出來的,而是來自於別的什麼地方。紅火奇異地現自從遠翔走後,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了。
那次出遊使他們四人結成了較為密切的夥伴關係。紅火和左曉軍又有點同病相連的意思,相視一笑,都沾有春天的青草剛長出來的味道。墳場裏到處長滿青草,夜晚有野貓喵喵地叫。
紅火的愉快心隻維持了幾天,緒又開始低落起來。
那是四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院子裏的玉蘭花瓣被風吹得東一片西一片。在月亮低下紅火極清晰地辨認出那些花瓣,有的卷了邊,有的已被風揉皺了。想當初它們開在枝頭上的時候是何等嬌媚何等光鮮,轉瞬就要化做泥土了。不遠處傳來那架長滿鏽的秋千吱嘎作響的聲音,一下一下刺著紅火的耳膜。
紅火看到前麵有個影子一閃便不見了。紅火走過去看那秋千架,那用鐵鏈子拴著的秋千板頹然地搖著。也許是風。紅火快步離開秋千,邊走邊想。
然而那晚使她最不開心的是,她竟沒等到高遠翔的電話。她總是摸黑等他電話的,那種近似於耳語的電話,是支撐著紅火往前走的惟一動力。
紅火靜坐在電話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部在月光下變成銀灰色的電話,她好像在盯一個莫明其妙的怪物,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她甚至覺得她也許該換一種生活方式了,比如說接受歐亞非送來的鮮花,或和王冰冰他們結夥遊玩,總之不能再這麼傻乎乎地空等下去了。
紅火在回宿舍的路上,把那把校長室的鑰匙用力向星空拋去,那枚在月光下銀亮的東西,迅化做一條亮線,然後倏地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有一條消息好像刮風一樣迅刮遍整個校園:有人自殺了!
紅火還在被窩裏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喊:“不好啦!一大早撞見吊死鬼。”那人跌跌撞撞破門而入,把正在起床的王冰冰和紅火都嚇了一跳。
事是這樣的:大雄一大早起來跑步,天還剛蒙蒙亮,大雄推開那扇吱嘎作響的木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吐了口隔夜的濁氣,然後開始悠噠悠噠往大操場方向跑去。四周的房屋和樹,正隱在早晨青灰色的薄光裏,有一種肅殺晦暗之氣。大雄跑得不快。大雄早起活動胳膊腿一向是以舒服為準則的。大雄年紀輕輕就有些胖。王冰冰說,你看哪個男的像你?跟個孕婦似的。大雄一聲不響就去練長跑了,每天早上早早起來,風雨無阻。
大雄是那種以女人為中心的男人,在冰冰麵前他完全沒有了自我。走哪兒都說,我們冰冰如何如何,好像冰冰在他身上已經附了體,或者冰冰把他的大腦已經摘除了,換上自己大腦的一部分,他開口不說冰冰就說不出話來,冰冰不叫他做事他就覺得沒事可幹,隻好把冰冰那輛吋小紅車搬到平房前麵的太陽地裏,端盆水來坐在小馬紮上細細地擦。
“那輛破車你老擦它幹什麼?盡幹沒用的事。”
冰冰覺得大雄有的時候就像粘在身上的一塊糖,粘性很大但卻沒筋沒骨的。大雄一大早失魂落魄闖進紅火她們屋裏,就被冰冰一頓臭罵:“幹嘛你撞見鬼啦?”
“還真撞見鬼了,”大雄說,“秋千架上吊死了一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