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書上看來的,借用一下。”紅火衝他調皮地擠擠眼睛。
“自助餐”過後有人提議要唱卡拉k,大屏幕上出現了一行行打出來的繁體字歌詞和走來走去的泳裝美女,有些客人在鬼哭狼嗥,有些客人捧著麥克風像捧著戀人,細訴衷腸。費文革哪兒找也找不到紅火,最後現她坐在貯藏室的一箱冰啤酒旁睡著了。
暑假一過天就有些涼了。
紅火返校是在開學後的第三天。在學生放假的這段日子裏,校園就像一所沒人居住的大空房子,野貓繁殖,野草瘋長。紅火再回到墳場的時候,心就有些一落千丈的感覺,宛若身體的軀殼從那十五層樓的電梯上走下來了,而心卻丟在那上麵了。
空調房間的好處在於不知道四季變化,紅火整個夏天都是在慵慵懶懶的沙上度過的,沒有時間概念,昏天黑地。她有時貼身穿一條毛邊牛仔褲,上身就那麼裸著,她在地毯上走來走去,空氣裏到處都有她皮膚劃過的痕跡。她站在鏡前觀察自己,她想她目前的生存環境至少可以讓她少奮鬥二十年。說穿了人們忙來忙去不過是想改變環境,母親一生都不如願,她想幹什麼總也幹不成,於是才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這樣想來紅火就有些理解母親了。
紅火整個夏天就做了一件事:催著費文革快點結婚。
那天費文革正打點機票證件準備飛往深圳。紅火對費文革生意上的事從不過問,她認為那是男人們的事,不懂的人最好什麼也別問。
“乖乖等我回來,這是房門鑰匙。”
紅火說:“你不在的時候我不會來的。”
兩人在路口分手,一個去飛機場,一個回到墳場。
紅火回學校碰到的第一個人是王冰冰。冰冰穿一件白底黑點的人造棉直統大袍子,腹部已明顯隆起,麵目浮腫,眼睛一下子小了許多。她那黑白分明的影子讓紅火愣了一下,紅火覺得有些不敢認她了,靠近她時有一股酸熱的濁氣。
“對不起紅火,我們已經把你的東西搬到梅老師那屋裏去了,校長催我們結婚,我現在成了這樣子,不結婚也不成了。”
紅火不敢抬頭看冰冰那雙浮腫的眼睛。紅火走過那排牆皮剝落的平房,來到盡頭那一間——梅英曾經住過的房間。
房門敞著,顯然是被人撬開的。房間裏落滿了灰,桌上放著一把梳子和一管唇膏,好像主人剛剛離去的樣子。紅火想梅英死前一定是化了妝的,血紅的嘴唇和她吊死那天穿的黑色衣裙形成鮮明對比。遠處隱約傳來秋千吱嘎作響的聲音。起風了。紅火想。
紅火開始收拾屋子,她把梅英用過的一些小東西放進一隻紙袋裏,抽屜裏還有她的幾封信。牆上那張照片是用鏡框框著的,照片上那個女人神色迷離。紅火盯住那女人看了一會兒,現那女人也在看她,目光森冷而可怕。紅火把那張照片摘下來塞進抽屜,現那目光從抽屜縫裏射出來,轉來轉去總是跟著她。這天晚上紅火把左曉軍叫來陪她聊天。這院子裏左曉軍是她惟一信得過的人,有什麼事都找他。左曉軍帶來兩袋凍水餃和一瓶啤酒。“你這兒有電爐嗎?”他一進來就問。
“都是那死鬼的東西,我不敢用。”紅火哭喪著臉嘟著嘴。
左曉軍把牆角那隻800瓦的電爐插頭捅進去的時候,電燈光一明一暗飄忽不定,使整個墳場都顯得風雨飄搖。熱氣逐漸冒了出來,小鐵鍋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你怎麼還不去日本?出國這種事我可知道,夜長夢多。”
紅火用勺子背在鍋裏攪著,鍋子裏的水旋轉起來,餃子一個一個地沿鍋邊下下去,在鍋裏打著旋。
左曉軍笑道:“什麼夜長夢多,我無所謂。”
紅火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也懶得跟他多說,一門心思盯著鍋裏浮起的泡沫。那泡沫越湧越多,一個泡破滅了馬上又有另一個更大更有規模的泡拱起來。紅火胸中湧動著許多這樣的泡沫。
左曉軍說,我們何不把大雄兩口子叫過來一起喝酒聊天,大家都挺悶得慌的。紅火把勺子交給左曉軍看著鍋,自己轉身去喊王冰冰。冰冰和大雄不一會兒就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他倆走在一塊的姿態讓紅火感到有些難為。在陽光下一對男女呈現著的結果。紅火忽然對男女相親這碼事生起一股又是厭惡又是害怕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