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在人間(2 / 3)

揮拳攻擊,直到將他\/她的牙齒打落,確保在火車到站之前,他\/她不會再說話。

第7題 戀人要求你吃下一塊你覺得難以下咽的比薩,否則他\/她就生氣。你會:

很不情願地吃掉。

吃下去。告訴他\/她隻要他\/她喜歡,再難吃的榴蓮蛋糕都沒有問題。

再買四五份比薩,捏開他\/她的嘴塞入,勒令他\/她必須全部吃完,否則掌嘴不止。

這些看似簡單的題目,其實要考驗入會人在麵對“不道德者”時的反應。範小梵順理成章地選擇了B,結果被彈出的提示欄告知為錯誤答案。可總不會是C吧?範小梵帶著抵觸的情緒又試了一遍,不成想居然全部正確!非但如此,提示欄還發給她一個笑臉以示表彰,附帶一條句子:“隻差一步,你我就將成為同誌!”

接下來是入會的第二個條件:“拍攝一段你對‘不道德者’懲罰的視頻,上傳到網頁下端的指定郵箱,用實踐來證明你的選擇。”範小梵簡直氣炸了,她平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奇葩的入會條件,不禁在心中罵了一萬遍豈有此理。不過幸運的是,局裏的網絡工程師已經破解了黎明耀的密碼,於是範小梵馬上登錄了“醒徒”,進入了那個私密板塊。

這個版麵裏的內容觸目驚心,幾乎每個帖子的中心主旨都是“失德者”該死,仿佛能夠嗅到暴力的氣氛彌散在那些粗大的紅色字體間,使人瀏覽之餘不免心驚膽戰。範小梵進入“醒徒”的個人中心查找線索,發現黎明耀在本月10號——也就是柴某案發生的前7天——發布了一個帖子,標題為:《終於有人站出來維護道德,我願成為這位先驅最忠實的門徒,誰敢跟我一起完成下一個清除計劃?》。跟帖在短時間內多達近百條,但其中大部分僅僅是禮貌性表示讚賞,並未有實質性的進一步動作。範小梵又接連翻了兩頁,一個網名叫作“滴血刺刀”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留言板上顯示著一串數字,很有可能是QQ號碼。

範小梵“按圖索驥”,在網絡工程師的配合下又登錄了黎明耀的QQ,果然找到了“滴血刺刀”——就連網名都跟“夜間燈塔”裏使用的一模一樣。接下來的問題就好辦了,找到這個QQ號碼的主人,或許他就是柴某案中另外三名凶手之一也未可知。

宋河又給老陳打了一個電話,問他那邊的情況如何。老陳聲稱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來過幾個要高利貸款的小混混,都被他給打發走了。宋河又問了問黎母的身體狀況,老陳說之前雇用的保姆還一直在義務照顧,老太太並不知道黎明耀已經被抓。宋河猶豫了片刻,最後囑托老陳:“嗯。那暫時還是不要告訴老人家了。”

抓捕“滴血刺刀”的工作進行得特別順利,警方幾乎沒費什麼勁兒就在一間網吧找到了他。當時,這位年僅20歲的小青年正在玩著“紅警”遊戲,網吧的桌台上淩亂地放著些礦泉水、方便麵,以及幾盒中華牌香煙。據網吧的老板稱,這名小青年在本月18日淩晨三點鍾就已經來到網吧,幾天以來吃住睡都在這裏,從未離開過一步。犯罪嫌疑人郭偉,本市淶遠縣大荒溝鎮人,2001年12月17日,郭夥同黎明耀以及另外兩名凶手對柴某實施了慘無人道的折磨,而後將之殺害。隻是出乎宋河等人的預料,郭偉之所以參與殺害柴某,其原因卻跟黎明耀大相徑庭。

郭偉隻有小學文化,家庭的貧困讓他早早就選擇來到江城打工。跟許多同齡人一樣,郭偉來到江城以後也是先從工地上幹起,搬磚、篩沙子、運水泥白灰,在對這個城市有所熟悉之後,他才慢慢開始尋找新的工作。這期間他還做過送水工、快遞員、服務生,直到不久之前應聘至本市三昂飲品公司,成為柴某麾下的一名銷售員。

“其實就算沒有‘醒徒’,我早晚也得幹掉姓柴的。”郭偉一邊抖著腿,一邊用輕佻的口氣向宋河說道,“你可能不了解我們這行,越是像我這樣的小嘍囉,幹的活最多不說,拿的錢還他媽最少。倒是姓柴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除了溜須拍馬屁本事沒有,憑什麼當總監拿提成拿到手軟?後來我明白了,這王八蛋就是逮誰欺負誰,把本該發給我們的提成全都攬到他腰包裏,你說他該殺不該殺?”

“說重點。你是怎麼想到利用黎明耀實施犯罪的?”

“嗨!說來也真是巧了。不是有個神經病這個月一連殺了仨人嗎,完了還擺出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整得跟真事兒似的。不過宋警官,咱們說句題外話,死的那仨人裏頭,那倆暫且不說,就說那追星腦殘,真是再弄死她一百回都不嫌多!宋警官,你別看我這一天天不學無術的,也沒上過幾天學,可我就不追星,為什麼?因為我覺得,我他媽才是天空中那顆最亮的星,要追也是別人追我……”

宋河說:“你要是再跟我耍嘴皮子,我就讓你變成大地上最臭的那攤屎。”

郭偉“撲哧”笑出了聲,說:“好好好!哥,我都交代還不成嗎?反正到了這裏我也不指望啥以後了。我早點交代就能好好睡個覺,你也能早點下班。”

宋河說:“你倒真想得開。”

郭偉說:“嗬嗬。要不能咋樣?其實哥,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個差不離,像我這麼愛湊熱鬧的人,別說死了仨人,就是丟了仨狗我都得摻合摻合。這麼著自然而然就覓到了‘夜間燈塔’。結果這一看不要緊,神經病還真是挺多的!而且還有個私密板塊。我這人天生就是好奇心重,就拿玩網絡遊戲說吧,不打通最後一關,我是吃不好睡不香,連撒尿都懶得去。我爸就說過,要是我把這種勁頭用在學習上,哥德巴赫早就沒有猜想了。我按照入會提示成為了高級會員以後,遊戲玩累了就上去看看那幫神經病吹牛皮,偶然間看到了‘醒徒’發的那個帖子,這才靈機一動打起了姓柴的主意。”

宋河問:“那黎明耀對於你提供柴某為目標,就沒有懷疑些什麼?”

郭偉說:“我不是說了嘛,他們都是神經病。那姓黎的隻對姓柴的是酒駕慣犯這點感興趣,其他的一概不問,他甚至都沒問過我是不是也是神經病。”

宋河盯著郭偉看了一會兒,說:“要是我沒有判斷錯,另外兩個凶手是你的同事吧?你們一直都恨柴某克扣你們的提成,所以一拍即合,私吞了上個月的銷售回款,這時候隻要柴某死了,你們吞掉的那些本該交給柴某的錢就會成為一筆糊塗賬,是不是?”

郭偉瞠目結舌道:“哥,你真是神了嘿!可……你是咋知道得這麼清楚的啊?”

宋河說:“你那麼喜歡玩兒遊戲,買一盒中華煙的錢都夠在網吧膩一天的了,要不是你突然手頭闊綽了,又怎麼舍得?”

郭偉說:“哥,要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說不定我也會當個警察。”

宋河說:“說,你們仨吞了多少錢?”

郭偉說:“一共六萬出頭。”

宋河說:“兩萬塊錢一條命,你說你們是不是徹頭徹尾的渾賬東西?”

郭偉突然有些傷感,眼圈泛了紅,說:“哥,你就別罵我了。再也不能玩紅警遊戲,我心裏已經很難過了。”

按照郭偉的供訴,警方很快就將正準備結伴潛逃的姬某和袁某抓獲。經過審訊,兩人均對自己參與殺害柴某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案件最終以這樣的真相呈現,真是大大出乎宋河的意料。在將姬某和袁某押出審訊室之後,宋河的內心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似乎有些話不吐不快,於是,他撥通了秦爍的電話。電話不在服務區。宋河照例罵了一句“賤人”,又撥通了蘇佳音的手機。電話那頭的佳音顯得十分疲憊,她說她也有兩天沒見到秦爍了,就匆匆結束了通話。

範小梵走過來問他給誰打電話,宋河遮掩過去,說:“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範小梵說:“師哥,咱們不是幾乎天天一起吃飯嗎?”

宋河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範小梵說:“我還是想盯著‘夜間燈塔’,我有種感覺,這個BBS跟另外四宗殺人案的凶手關係匪淺。不過我還沒有任何證據,隻是直覺。”

宋河說:“那好,我給你買回來吃。”

範小梵一把扯住宋河,猶豫了一下才說:“我現在又有了新的直覺,可以跟你吃飯啦。”

宋河說:“你的直覺怎麼說來就來,到底準不準啊?”

仿佛是在驗證範小梵的直覺,第二天“夜間燈塔”就爆出了一則足以震顫整個江城的大新聞:一個網名為“化身博士”的會員在私密板塊發布了一個帖子,聲稱自己就是另外四宗案件的始作俑者。在帖子裏,“化身博士”詳細描述了他作案的全過程,字裏行間都帶著一股炫耀之氣,並無時不在地宣揚他那所謂的“失德者該死”的理念;最後,他向警方發出通牒——為了將清除計劃進行到底,同時表彰黎明耀的“獻身”精神,他已經對第五個目標人物實施了綁架。

梅碧漣,女,35歲,本市著名的情感專欄作家,有“江城張愛玲”的美譽。梅於去年十月份陷入剽竊風波,被告上法庭後敗訴,後雖對原告進行了經濟賠償,但拒不道歉。據悉,梅擁有大量的骨灰級忠實讀者,得知梅敗訴後,他們第一時間組成了後援團,將梅涉嫌抄襲的著作包圓式購入,以示對偶像的支持。此事給原作者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傷害,事後梅的讀者還多次對其進行辱罵,甚至動用關係致使其著作無法正常出版。

範小梵獲得的相關信息與“化身博士”在帖子當中表述的並無二致。宋河立即驅車前往梅碧漣的家中,中途他給老陳打了個電話,讓他到梅家與自己會合。

梅家的小區外早已經圍滿了讀者,大都是些家庭主婦,一臉焦急地四處張望著,仿佛被綁架的是他們的愛人和孩子一般。幾名記者正在對他們進行分別采訪,一位短發黑皮膚戴眼鏡的婦女在麵對鏡頭時十分扭捏,當記者問她為什麼喜歡梅碧漣女士的作品時,這婦女抿著嘴唇努力地笑了一下,聲若蚊蠅地回答道:“讀她的文字,我時常會感覺內心就像有什麼東西控製不住地往外溢。”

宋河和範小梵越過人群走入小區。

宋河說:“這個梅作家的書你看過沒有?”

範小梵說:“聽說過。好像是什麼中老年婦女的人生導師。”

宋河說:“既然是人生導師,那我倒真有些不明白了,為什麼就是不肯認個錯呢?”

範小梵說:“我覺得你可以當麵問問她。”

宋河說:“好,所以咱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從凶手那兒救出來。”

梅父和梅母一見到宋河就抱頭痛哭,泣不成聲。當宋河得知他們並不跟梅碧漣住在一起時,忙問他們是否動過這裏,兩人聽到宋河這麼問,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梅父說他們老兩口平時就喜歡看法製節目,因為害怕這裏是案發現場,所以並沒有動任何地方。

宋河依次檢查了臥室、書房和廚房,進入衛生間檢查的時候,老陳趕到了。兩個人在狹窄的衛生間裏轉不開身子,沒一會兒便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老兩口一看這樣子,雙雙搖頭歎息不止,不料宋河卻告訴他們,這裏就是案發現場無疑。這期間範小梵跑了一趟小區的中控室,結果被告知,這兩天物業正在更新監控設備。

“這麼看,凶手對這裏的情況很熟悉,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凶手是很熟悉這裏。不過要說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那你可真是太抬舉他了。”

老陳插話道:“先等會兒。你總得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判斷出這裏就是案發現場的?我絲毫看不出屋子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

宋河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在發動了汽車之後才有條不紊地說道:“剛才我在衛生間發現了一根浴袍帶子,可找遍了整個屋子,卻沒有見到與之相匹配的浴袍。洗衣簍裏有待洗的內衣褲。但不管是幹爽的澡巾,還是幹燥的瓶裝洗發水出口,都在顯示昨晚女主人並沒有來得及洗澡……”

老陳說:“沒有來得及是什麼意思?”

宋河說:“凶手是在梅作家正準備洗澡的時候敲響房門的;而且,他們兩人的關係十分親密。試想,一個正準備裸身洗澡的女人,突然聽到門鈴響起,她會怎麼做?我想大多數人會穿好衣服再去開門,就算是為了省事兒,也不應該直接裹上浴袍吧?反之,隻能說明她知道有人要來,並且十分信任這個人。”

範小梵說:“男朋友?”

宋河說:“不管是誰,既然是熟人,那就用找出熟人的辦法。”

宋河立即吩咐範小梵對梅碧漣的社會關係進行排查,第二天上午,範小梵就興奮地告訴他,一個名叫李烈山的中年男子有著重大嫌疑。

宋河馬不停蹄地帶著範小梵來到李烈山工作的某事業單位。

起初,對於兩人的來訪,這位已婚並育有兩女的處級幹部鎮定自若,打著十足的官腔顧左右而言他,臉上毫無半絲慌張的神色。直到宋河一再請他反複介紹其單位的職級晉升機製時,李烈山原來堅毅的眼神裏才出現了慌張。

宋河說:“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也不會來打攪你,不過說不說在你啊。”

李烈山理了一下頭發,清了清嗓子,一副作報告之前的慣性做派,但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那個……這個……其實吧……怎麼講……”

宋河說:“在我還打算聽你說下去之前,你最好把舌頭捋直了。”

望著宋河咄咄逼人的眼神,李烈山垂下頭來,一五一十地把他與梅碧漣之間的私情全都講了出來。原來李烈山和梅碧漣相識,是因為李是梅著作的讀者。“其實,我原來是不看那種書的。”李烈山突然變得有些難為情,“我老婆是小梅的忠實讀者,幾乎小梅的每本書她都要第一時間買來讀。後來我閑暇之餘也翻翻,可……嗨!可他媽的誰知道啊,我內心沒有‘腫脹’,不知怎麼的,下邊倒‘腫脹’個不停!”

宋河說:“嗯,那我明白了。你這是吃著雞蛋香,非要去瞅瞅母雞的模樣。”

李烈山說:“沒錯兒!完全是鬼使神差!起初我們見麵就是聊思想,後來聊著聊著就聊到床上去了。保持了這種不正當的關係,大概有三個月吧。”

宋河點頭道:“說說昨天晚上吧。你是幾點到的梅碧漣家?你和僅僅穿著浴袍的她又去了哪裏?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跟我說謊。”

李烈山使勁地搖頭:“不敢!不敢!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知道她隻穿了浴袍啊?”

範小梵說:“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

李烈山連聲稱是,然後向兩人交代道:“我是昨晚11點左右開車去找小梅的,到了她那兒大概11點半。其實我們平常約會都在外邊。我是有家室的人,小梅她則是外界公認的禁欲主義者先鋒代表,你們也知道,現在到處是監控,被發現了很麻煩。難得,他們小區這兩天正好維修監控設備。我敲開小梅的房門以後,她說她正要洗澡,我說那我坐在屋裏等你。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卻突然笑著讓我出去,我當然要問為什麼,結果她說……你不覺得在這樣的夜晚,咱們應該一起坐在車裏仰望星空嗎?於是我們就下了樓。隻是還沒等我們預熱,就被敲了車窗。我把車窗搖開一個縫隙,見那人突然拿出一個東西向我噴來,好像就那麼一瞬間,我就徹底不省人事了……我再醒來的時候都是淩晨4點多鍾了,身邊早已沒了小梅。打她電話又不通。我又不敢報警。思來想去,就先來了單位……”

範小梵說:“那你看清襲擊你的那個人了嗎?”

李烈山搖頭道:“他把手電筒舉在耳朵旁邊,根本看不清!”

範小梵說:“那性別呢?身高?”

李烈山躊躇了一會兒,卻沒有說出任何所以然來。

“破案有時候就像撥打著無數個電話號碼,有時候是空號,有時候無人接聽,更有一種情況:明明有人接聽了,卻不發一言地掛掉。”——這是範小梵的感慨。

從李烈山那兒出來,天空又下起了雪。

這雪真是下,不是落,很急,讓人的情緒也跟著變化。

宋河在等紅綠燈的間隙對範小梵說:“怎麼,這就泄氣了?這才萬裏長征第一步哪。”

範小梵說:“師哥,你可不可以把現在不當成工作時間,就一小會兒?”

宋河直接把胳膊遞了過去。

範小梵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幹嗎?”

宋河說:“我聽有個王八蛋跟我說,女生鬱悶的時候最喜歡咬人,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範小梵“撲哧”笑出了聲:“弗蘭克啊,真是沒一點正形!”

宋河說:“那看來是真的。”

範小梵說:“好了,我已經好了。”

宋河說:“那你想不想再好一點?”

範小梵說:“怎麼,他又教給你什麼鬼點子了?”

宋河笑了一聲,說:“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在BBS裏,那個‘化身博士’隻向我們透露他綁架了梅碧漣,卻沒有提出甚至流露出任何的要求。”

範小梵眼前一亮,頓時變得精神抖擻起來,她說:“師哥,繼續說下去。”

宋河說:“一宗綁架案,凶手在媒體上大肆宣揚,卻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這是不正常的。而這種情況通常可以有兩種解釋,要麼他僅僅是想炫耀自己的手段,以此達到心理上的某種滿足感;要麼……就是他不想自己的訴求被公眾知道。如果我們假設凶手是第二種情況,小梵,你覺得他會以什麼方式跟我們取得聯絡?”

範小梵眨了眨眼睛,說:“用黎明耀在‘夜間燈塔’的賬號——‘醒徒’。”

宋河沒有再說話,他猛地加大了油門,汽車鑽入疾雪之中,直向市局的方向飛馳而去。

第四章:化身博士

正如宋河推測的那般,“醒徒”的賬號裏果然有“化身博士”的留言。

他先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評價了一番梅碧漣所犯下的“罪孽”,而後才說出了自己的訴求——50萬元贖金換取梅的性命,不得聲張,否則就將之殺掉。大概是為了警告宋河等人,他還特地附上了幾張梅碧漣的照片。照片上,穿著浴袍的梅碧漣雙眼充滿驚恐,嘴巴被狠狠地勒住。

“我說怎麼遮遮掩掩的,根本就是說一套,做一套!這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以所謂道德的名義來獲取私利,恬不知恥!”範小梵顯得特別憤懣。

“凶手是個會打算盤的人,善於製造社會輿論壓力為其所用。他沒有要500萬或者5000萬,說明他對事態有著準確的判斷,也有著極好的克製能力。獅子大開口,往往是許多綁架犯最易暴露心理的行為,警方完全可以在跟他們進行贖金談判之時洞悉其弱點,然後製定相應的對策。反觀凶手,他隻要50萬,就是為了避免跟警方過多接觸。贖金不在於多少,在於到底有沒有命去花這個錢。”宋河邊分析,邊觀察著那幾張照片。

範小梵說:“一定不能讓他得逞!”

宋河說:“你看看凶手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情緒,那是有十足把握的。他把正反兩麵的文章都做得滴水不漏,尤其是他知道,咱們不敢披露他的要求,否則,就意味著梅作家必死無疑。而一旦他拿到了贖金,完全可以從此銷聲匿跡。我猜,凶手此時一定正在沾沾自喜,他覺得自己就是神——可以對人間隨意作惡,以此來收獲褒獎。”

範小梵說:“他不是神,是瘋子!”

宋河點頭道:“對,一個人之所以被稱作瘋子,就是他敢於丟了西瓜撿芝麻。而恰恰是這樣違背常識的犯罪手段,最能把破案者變成真正的瘋子。”

範小梵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凶手要求咱們明天九點鍾交付贖金,還點名指姓要你去,師哥,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嗎?”

宋河將目光從梅碧漣的照片上挪開,十分認真地落在範小梵的臉龐上,他說:“也許我們還有別的更好的方法。在明天的太陽沒有升起之前,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範小梵迷惑不解地望著他,說:“師哥,怎麼你說話的腔調和語氣,越來越像弗蘭克了?簡直就是靈魂附體!真不明白你們倆到底是什麼情況!”

宋河立即橫眉立目起來:“那個該死的賤人,恐怕沒有我的雄風氣概吧?”

範小梵點頭道:“這回……倒是更像了。”

兩人正說著話,隻見額頭貼著塊紗布的老陳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還連連咳嗽。

範小梵忙問他這是怎麼了,老陳苦著一張臉,說:“一大早我就覺得渾身難受,趕緊往醫院跑。誰知道醫院就跟菜市場似的,全都是感冒發燒的。我心說來了就等吧,這可倒好,針還沒紮上,那邊不知道怎麼的就炸了鍋……”

範小梵說:“不會又是病患家屬和醫生之間鬧矛盾吧?”

老陳說:“大打出手!我上去這麼一攔不要緊,那病患抄起一個不鏽鋼托盤就飛過來了!你說我這警察當的,也不知道上輩子幹了什麼缺德事兒!”

範小梵說:“你就別抱怨了。病患家屬和醫生之間,那就像業主和物業一樣,到什麼時候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別說咱們是警察,就是神仙來了,還是剪不斷、理還亂。”

老陳聳聳肩,又問起“化身博士”的情況。宋河如實告知以後,老陳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幾乎比範小梵更加地氣憤,張嘴就“劈裏啪啦”罵了一通,然後才問宋河有沒有什麼打算。宋河用回答範小梵的話原樣回複了他,老陳一聲歎息,說:“這個家夥是把咱們當成工具了啊!別讓我抓到他,抓到他……我非得……非得……”老陳囁嚅了幾個來回,終於還是沒能把話說完,遂用一連串的咳嗽掩飾了過去。

按照宋河的指示,範小梵和老陳立即向局裏就相關事宜打了報告。鄒局等幾位領導馬上召開會議,鑒於人命關天,最終局裏決定答應“化身博士”的請求,明日九時由宋河帶著贖金,前往指定地點與之碰麵。

第二天大清早,範小梵在警隊門口跟老陳撞了一個滿懷。

誰知老陳也不寒暄,不由分說扯起範小梵來到電腦前,指著“夜間燈塔”裏一個帖子讓範小梵快看。範小梵調侃了一句,說是不是“化身博士”又在賣弄他的冠冕堂堂了。老陳說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範小梵有些詫異,這才仔細看了帖子——這帖子並非“化身博士”所發布,而是一個網名叫“業餘記者”的人。這位“業餘記者”以市局內部人士的口吻披露了“化身博士”索要50萬贖金之事,所有的細節嚴絲合縫,甚至連交易時間都準確無誤!

範小梵看罷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說:“師哥知道了嗎?”

老陳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他了,他說讓咱們先別著急,他馬上就到。不過……於副局長剛剛來了,陰著臉很生氣的樣子,讓你師哥來了以後,立即、馬上去見他。”

範小梵蹙起眉頭,自顧自地說道:“贖金的事兒就隻有你、我、師哥,還有幾位局領導知道——局領導們不可能泄露,那麼就剩下咱們仨,師哥不會啊……”

老陳見範小梵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自己,趕緊擺手道:“小梵,你不會真的懷疑我吧?!”

範小梵有些不好意思,搖頭道:“沒……我就是覺得,好邪門啊!”

宋河一來到局裏就被於副局長叫進了辦公室。長達20分鍾的談話,於副局長幾乎是吼著進行的,那真是徹底的憤怒,就連老陳都說,他認識於副局長十多年了,還從來沒有見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範小梵滿手都是汗水,就像握了一把窗外的雪。

宋河從於副局長辦公室出來以後,她和老陳趕緊圍上來問長問短。宋河一言不發,安安穩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直到他喝光了範小梵早先為他沏好的一杯茶,才說了一句:“消息是我透露的,那個‘業餘記者’就是我。”

“啊?!”範小梵和老陳異口同聲道。

“我知道我這麼做有些冒險,或者你們會像於局一樣說我是個瘋子。但不賭上一把,怎麼會知道結果?我就是要讓凶手知道,作為他的對手,我不會任其宰割!”

“師哥!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賭的可是一條人命!你不是弗蘭克!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絕不可以成為下一個失德者!”

宋河望著氣喘籲籲的範小梵,好一會兒他才認真地說道:“如果凶手成功拿走贖金,就算他放了梅碧漣,但那死去的四個人呢?他們將永遠不會沉冤得雪!”

範小梵竟無言以對。

老陳感慨道:“看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兩全其美不過是一種奢求罷了。”

宋河沒有再接話,他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已經八點半了。現在,我想凶手應該比我們更著急。小梵,登錄黎明耀的賬號,看看凶手都說了些什麼。”

“化身博士”在“醒徒”賬號裏的留言多達數十條。在這些留言中,他對警方的出爾反爾表示了極度的憤怒,那些句子結尾處重疊的感歎號完全可以證實這一點。而從第六條句子開始,“化身博士”的發泄方才停止,轉而就繼續解決問題提出新的條件:“鑒於你們肆意破壞約定,作為懲罰,我決定追加10萬元。時間:11點。地點不變。”

剩下的留言則全部都是複製這一條。

範小梵說:“師哥,你看我要不要回複他?該怎麼回複?”

宋河讓她少安毋躁,說:“現在是我們掌握著主動權,著急的應該是他。先不要去搭理他,半個小時以後再說。”

範小梵說:“可是師哥,畢竟有人質在他手裏,我是擔心……”

宋河一笑:“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那就回複他,60萬贖金肯定沒有,最多10萬,要的話就繼續往下談;不同意,那就讓他隨意。”

範小梵仿佛在聽天方夜譚,她迷惑不解地望著宋河:“師哥,你真的沒有開玩笑嗎?”

宋河示意她讓開,然後自己坐在了電腦前,幾乎都沒有重新措辭,就那麼生硬地回複了“化身博士”,直看得範小梵和老陳麵麵相覷。

十分鍾過去了。

同範小梵預料的一樣,“化身博士”沒有再回複信息,哪怕是一個表達憤怒的符號都沒有。範小梵完全可以想見,此刻,虛擬世界對麵的他,臉色該是多麼地難看。

宋河還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大概是為了消解老陳和範小梵的緊張,他故意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挪開,有一搭沒一搭地望向窗外。

沉默。

壓抑的沉默。

時間凝滯了一般,就連“嘀嗒”作響的掛鍾似乎都慢了半拍。

突然,一條新信息打破了這格外漫長的安靜。不等範小梵和老陳反應,宋河敏捷地點開了留言箱,隻見“化身博士”發來的內容是:“我不要錢了。我要你來換人質的性命。9點30分,龍背村路19號,不見不散。”

宋河看罷信息的內容,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範小梵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了指示,她知道他們將會馬不停蹄地趕往“化身博士”指定的那個地方——宋河賭贏了,他把自己的命賭了進去,獲得了暫時的勝利。

雪越下越大,窗外一片迷茫。

顛簸的汽車裏,範小梵再三詢問宋河,是否要多派些人手協助。宋河不置一詞,每次都冷冷地瞥她一眼,表示他聽到了,但——到此結束。

也許是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情境,老陳自顧自地拿出了手機,卻被宋河大聲喝止道:“你要是想我那麼快死,就往局裏打電話吧!”

龍背村路位於江城的城鄉結合部,該路是一個水產品市場所在地,即便是大雪天氣,街口仍舊橫七豎八地停著許多車輛,宋河的汽車根本無法駛入。鑒於這種情況,宋河立即做出布置,由他和範小梵步行潛入19號,老陳在外圍接應。

19號是一幢破爛的二層小樓,但並不臨街,而是要通過一條狹長的小巷子。巷子的門口擺著一個牌子,上寫“買鯉魚往裏走”,紅色字跡在風吹日曬下早已斑駁不堪。

見老陳埋伏妥當,宋河帶領範小梵快步奔入小巷內。然而跑著跑著,宋河竟不知為何突然停下身來,範小梵問他怎麼了,宋河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凶手根本就不在這裏。把槍收起來吧。我知道他在哪兒。”話畢,宋河直奔巷道盡頭而去。

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在雪地裏行駛著,裏邊坐著的正是宋河和範小梵。

對於宋河一係列的反常行為,範小梵始終抱有克製的態度,可是現在,她真的有些怒火中燒了:既然知道凶手不在這裏,為何還要走上一趟冤枉路,換上一輛麵包車?宋河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讓她趕緊給老陳打電話,讓他開著自己的車到指定地點跟他們會合。範小梵有些抵觸。宋河看在眼裏,於是隻好自己撥通了老陳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