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蜮虎穴(3 / 3)

“可是許多淺薄的人,認為生存是人生的必然現象,也是自然律的本質,因而天主教規定自殺有罪,靈魂不能升入天堂,肉體不能以宗教儀式下葬,真是可笑!尤其是那些人為的法律,也認定自殺是犯罪行為,認為凶犯與被害人同為一體,自殺未遂,應受處分。其實自殺與被殺之間的界線是微乎其微的。基於這一點,他們忽視了基本人權的雙重性;人有求生的權利,也必然擁有求死的權利,正如人有吃的權利,也有消化排泄的權利,你說對嗎?”

“我親愛的丈夫,您說的極是。您真是一位偉大的人物,因為您已把您的思想付諸實施——在這遙遠的東方,您已建立起舉世無雙的死亡殿堂,與上帝的天堂上下呼應。”

“你是我的知音,我準備把全部思想和計劃寫成書,流傳人間。到那時,人們會豁然開朗,感到人世間還有這樣一位超人,偉大得如神如聖,奇異得似仙似佛,於是人們就會對我膜拜、謳歌與祭祀,並且還會……”

“並且還會把您的思想宣揚為‘哲學的新範疇,掀起新思潮’,更會……”她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布洛菲搶去了話頭,他大聲地說,“更會被現在的人指摘為狂妄、荒謬!被現在政府下令緝捕、製裁。要不是我行事機敏,也許我倆早就被他們執法了,死在他們愚蠢的法律之下!”

“唉,夫人,我們生活在一個愚人世界,生活在一個將偉人視為罪惡的世界,”布洛菲放低聲音說,“唉,不談也罷!我們再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兩人邊走邊談,大發謬論,一直走到邦德藏身的小屋前。布洛菲停下腳步,指著屋門說,“這間小庫房,要時時小心,門又沒關起來,我囑咐過他們千百遍了,叫他們一定把門關牢,真是粗心大意!如果裏麵藏著一個間諜密探,那還得了?走,快一起去看看!”

這幾句話,邦德聽得清清楚楚,心想糟糕!連忙伏身臥地,把很多麻袋蓋在身上,他硬著頭皮,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危險。人處在這種情況下,隻有默禱上帝保佑的份了。細碎的腳步聲近了,金屬盔甲相撞的聲音更清晰了。

現在布洛菲走進了庫房,邦德已經可以感到布洛菲那特有的氣息和獵犬似的到處搜尋的目光。這是一個雖短暫卻危險、緊張、難耐的時刻。

驀地隻聽見刀出鞘及盔甲碰撞的聲音,接著,魔頭就揮刀向這堆布袋猛砍亂戳。邦德閉上眼睛,隻能聽天由命了。這時冷氣從背脊骨傳遍全身,汗液從每個毛孔中滲出,突然邦德感到背部一陣疼痛,好像被刺了一刀,真是危險!那魔頭的刀尖把邦德背部的衣服刺了一個口子,再深一分就會皮破血流了!這種任人宰割的滋味非常人所能忍受。所幸那個魔頭揮刀瞎戳幾下,已釋心疑,滿足地笑了,轉身就走。盔甲上的金屬鱗片唰唰直響,聲音漸漸低微了。邦德輕鬆地出了一口長氣,聽見那魔頭一陣陰陽怪笑,然後說道,“還好,沒有什麼,不過明兒個你一定要提醒我一聲。小野這東西是個大混蛋,粗枝大葉,陽奉陰違,非罵他一頓不可。這間小庫房要用把好鎖,牢牢鎖好才行呢!”

“是,我明天一定提醒您!”

這對魔頭漸漸向那片白色招魂樹的方向走去。邦德坐起身來,把布袋推開,使自己有足夠的力氣按摩按摩後背,同時把嘴裏的泥吐幹淨。他看見布袋被戳碎很多,如果不是那些布袋他那套瑜珈衣衫也難逃厄運。現在總算躲過一劫了,邦德打開水袋,喝了幾口冷水,不覺精神為之一振,再度將臉貼到壁縫處,向外觀察,覺得起碼目前這陣子是平靜的,就立刻回到布袋堆邊,把淩亂的布袋整理了一番,然後躺在上麵,分析布洛菲說過的每一句話。

首先邦德覺得布洛菲肯定是瘋了,不然不會說出那些荒謬的話來。他很清楚地記得一年前,布洛菲說話是平靜祥和的,低音慢調,毫不紊亂,現在竟是這麼狂放自大,語音粗狂簡直就像希特勒。過去這個魔頭殘酷冷靜,犯罪謀略幾近精確,現在如何呢?分析起來,那些優點發生了變化,可能是以前那兩樁大案在幾近成功時突遭失敗,受到巨大打擊,以致心理上漸變為今日的狂態。那兩樁大案的偵破上,邦德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現在回憶起來仍覺餘味濃厚,撩人雄誌。唉!往者已矣,不想也罷!邦德把思緒拉回現實。這個藏身之所已經不能再待了,今晚必須開始行動。

在此前提下,邦德開始考慮行動計劃。他覺得,如果能潛入室內,肯定會置布洛菲於死地,同時他也想到,今晚孤軍一人也可能失敗,慘遭不幸。

於是他把心一橫,狠狠地決定:“即使失敗,也要把布洛菲的靈魂拘到陰曹地府,必須和他決一雌雄!”想到這兒,他覺得人生太值得留戀了,芳子的麗影又映射在心頭,頓時如雨過天晴,碧空如洗,心情爽朗多了。自己枯竭的生命受到芳子愛情雨露的滋潤,猶如枯木逢春,再度生機蓬勃。

真是矛盾啊!由於芳子的倩影展現心頭,破釜沉舟,拚死一戰的決心從根本上發生了動搖,他愛芳子,不忍她望眼欲穿做碎心癡情的等待……這時,邦德已疲憊不堪了,再度進入夢鄉,但是仍舊被可怕的惡夢糾纏,心靈和肉體都不能獲得片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