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珍珠夫人(2 / 3)

宮女們見到夫人下場,紛紛悄無聲息地退下,旁邊敲擊音樂的宮女也被金娘子揮手遣下去,而金娘子自己坐下,“咚”的一聲敲響了陌生的音樂。

珍珠夫人隨著音樂擺出了一個漂亮的曲袖動作,寬大潔白的裙子隨著她的舞動飄蕩起來。王含光生於世家,別的不說,眼光可是從小培養的,珍珠夫人這一個起手式,瞬間就把王含光從驚恐之中震得抽離出來,他愕然發現,這珍珠夫人竟然是個舞蹈好手!

她如一片潔白的雪花一樣,隨著音樂之聲輕柔地舞動,一個個動作配合她仿佛會說話的杏眼,幾乎瞬間就把人的魂魄都快帶過去了。

看到王含光癡了一般直直地看著自己,珍珠夫人笑出聲來。音樂之聲突然一變,變得急促昂揚,下人們抬著個巨大的玉盤上來,珍珠夫人突然輕身而起,輕盈地落在玉盤之上,而後隨著激昂的樂聲飛快地旋轉,仿佛一朵開到盛極的潔白曇花。

王含光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卻在這音樂之中為珍珠夫人的絕世之姿所攝。直到最後一聲重重的“咚”的結尾音響起,珍珠夫人猛地跪坐在玉盤之上,透過重重紗袖往他望過來時,王含光才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他居然屏息看完了這後半場的舞蹈!

“大王,你可喜歡?”珍珠夫人被人托著來到王含光的麵前,嬌聲朝他伸出手來。王含光還沒回過神來,仿佛是被蠱惑一般,他情不自禁地舉起手,一陣暗香襲人,這絕世麗人就這麼輕飄飄地被他擁入懷抱,一時之間仿佛懷抱住了滿園花朵一般。

難怪這珍珠夫人盛寵多年不衰,至死都被楚王牽掛……一代王公貴族,什麼樣子的美人未曾見識過,這珍珠夫人不但美麗,且一顰一笑嬌癡可人,天下哪裏有男人能抵擋這般女子的魅力?

“喜歡,怎能不喜歡。”王含光回抱著她,神誌在抱住珍珠夫人的那一瞬間終於回籠,他發出了欲哭無淚的聲音,“夫人如此驚才絕豔,世人有誰能抵擋?”

“我不要世人的喜歡,隻要一個人的喜歡。”珍珠夫人根本看不到王含光驚恐害怕的臉,而是呢喃著依偎在王含光的懷裏,深情地說,“大王,你不知道珍珠這些日子有多害怕、多寂寞……幸好大王你來了,你沒有騙珍珠,你真的來了……”她說著,聲音裏帶上了哭音。

王含光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濕了,頓時愣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細思,更讓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王含光隻覺得眼角有什麼東西,他歪頭一看,這後宮禁苑的圍牆上竟探出了一個熟悉的腦袋!不但如此,這人愣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他,竟對他囂張地揮手,然後瘋狂地打起手勢來,簡直是天底下最囂張的翻牆賊!

感覺珍珠夫人要抬頭,王含光心中一急,生怕那牆上賊被發現,趕緊一把抱住了她。

珍珠夫人愣了一秒,破涕為笑:“大王。”

這一聲喊得可謂是綿軟柔媚,隻怕百煉鋼都要被這一聲呼喚軟成繞指柔,然而王含光根本沒注意到,他緊張地看著圍牆上那個小賊揮舞手臂,想看清她在幹什麼,心中還十分疑惑——這吳三娘翻牆到這裏是幹什麼呢?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那天王含光被誤認為楚王之後,他們一行人作為“護送楚王回到夫人身邊”的功臣,當然也被釋放了。不但被釋放,他們還被安排了住處,是在這地宮的一處偏殿裏麵,雖說是偏殿,但和之前他們躲藏的荒涼宮殿不一樣,他們現在住的這宮殿修整維護得很好,雕龍畫鳳、明麗奢華。

不但外表大氣莊嚴,走進去也是高床軟枕,放的擺件桌椅都金燦燦的,細看才發現是極其珍貴的金絲楠木。外麵價比黃金的木料,在這裏竟是擺了一屋子作為待客擺設。

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外麵,隻怕隨便一樣都能讓人們為之瘋狂,但是這對於袁天罡他們四個人來說,就算如今被當作有功之臣獎賞,就算有珍寶賞賜,隻要他們還在這個墓地裏麵待著,這一切就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是活人,就算是金玲這樣不是活人的劍靈,也是想出去的。

他們隻要不是發瘋想永生永世被囚禁在這個山中陵墓周圍,就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但是想要逃出去,第一個要確定的,就是這地方的出口在哪裏。簡而言之,和之前一樣,他們還是得找到異寶在哪裏。

若是平常也好確定,可現在這地方陰陽混亂,天機完全遮蔽,什麼方法都用不上,這就難倒了眾人。

眾人待了兩天沒想出任何辦法,倒是金玲和吳三娘連續吵了無數場,也不知道她們倆到底是哪裏來的火氣,仿佛前世仇家一般,李乘風都被她們弄得不堪其擾。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就是這個時候,李乘風看到,本來也在苦惱的道士突然間眼前一亮,對吳三娘說:“三娘,你坐下來。”

吳三娘茫然,袁天罡又說是讓她幫忙,這才疑惑地坐下來。然後李乘風就看著袁天罡在閉著眼睛的吳三娘麵前輕聲說話:“你閉上眼睛,放鬆,試著感受,看看哪裏讓你覺得最不舒服……往那個地方延長你的感知……繼續靠近……你感覺到了什麼?”

隨著袁天罡的話,吳三娘的表情從沉靜慢慢變成皺眉,然後是淡淡的恐懼,再然後她腦袋上開始出現大顆大顆的汗珠。

她喃喃地說:“我聽到了好大的心跳聲……怎麼回事,還有人在呼吸,很大的聲音……好難受……”她說著,臉色越發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瞬間就要倒下。

李乘風和金玲都嚇了一跳,袁天罡卻像是早有準備,他一把扶住吳三娘,然後連拍兩肩,接著並指在吳三娘額頭點下去,同時大喊:“三娘,醒來!”

吳三娘“啊”的一聲猛地睜開眼睛,一臉驚魂未定。

眾人看著他們,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連吳三娘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袁天罡讓她做的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這時候,明明這道士看上去表情和平日一模一樣,但是李乘風總覺得他似乎在這道士身上看到了幾天未見的裝神弄鬼——簡而言之,這道士似乎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又恢複了往日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好在這回這道士沒打算全瞞著,在吳三娘的追問下,他直接說:“其實之前聽三娘所說,我曾猜測三娘所習之法有些類似我司天監一脈,似乎乃是術士之道。術士五感極其敏銳……”袁天罡解釋得十分簡單,但吳三娘顯然十分震驚,已經從一臉疑惑變成了驚愕和戒備,“尤其三娘雖一直不肯說家傳之密,但我一靠近三娘就感覺十分快活,仿佛盛夏飲冰一般,隻覺得四肢百骸無不舒暢……但是三娘所習之術按道理應與趕屍之道截然相反,讓我一直不敢確定……直到三娘和金玲頻頻爭吵,我才敢再次往這個方向猜測。”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金玲體質特殊,而吳三娘不知道,還以為金玲是跟著他們出行的普通人,但是袁天罡和李乘風都知道金玲乃是劍靈,而且還是凶兵之靈,煞氣極重。吳三娘對其他人都十分通情達理,甚至豪爽闊達,唯獨對金玲從見麵開始就處處不喜,這顯然不太正常。

因此袁天罡雖覺得吳三娘的身份似乎和她修習之術十分不搭——主要是袁天罡不太明白,控師到底是怎麼去控製那些蛇蟲動物的——但是再三觀察後,又覺得自己推測的可能性極大,讓吳三娘一嚐試,果然就應了他所想。

隻是麵對一直笑嘻嘻的吳三娘此時似乎有點兒炸毛的神態,袁天罡點到即止,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他隻對著三人總結說:“簡而言之,三娘所習之術,對讓人不舒服的陰晦之氣極其敏感,所以才會與金玲這刀兵之靈相衝。正因為她與煞氣相衝,因此感知十分敏銳——這地宮雖滿是死氣和煞氣,但死煞之氣最濃鬱之地,定就是異寶藏身之地了!”

吳三娘聽著袁天罡的話,聽到金玲是刀兵之靈頓時一愣。她還沒來得及插話,就聽到袁天罡正色說:“還有就是,我們必須快點兒找辦法離開這個地方,這地方死煞之氣太重。陰煞之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司天監秘史?物部十七冊》之中有記載,人與百獸皆以陰陽為道,合二為一,任何一邊失衡,都會讓人輕則生病,重則喪命。”

袁天罡垂目,神情嚴肅,他聲音不高,卻說得眾人心中一緊:“而這陰晦之氣如果長期沾染,入了五髒六腑,隻怕不死也得大病一場……且這環境令人不適,長期不見陽光,心情不免躁鬱,三娘你對金玲本隻是天性的不喜,在這裏卻幾次差點兒和她打起來,就是受到影響的征兆。”

眾人聽得都有些麵色發緊,這才開始越發著急起來。

也是自這之後,吳三娘和金玲才勉強止戰,而這也是王含光為何會突然在圍牆上看到吳三娘的原因,因為花了兩天時間,吳三娘才最終把位置確定下來——在這正殿後花園的湖泊底下,正是這山中墓穴死煞之氣最為濃鬱的地方。

王含光看著吳三娘指指他這邊,又指指自己的身後,他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突然就看到圍牆上出現一個黑衣少俠的身影,這黑衣少俠背上還背著個道長……得,王含光的熟人全部到齊了。

問題是王含光還是沒看明白吳三娘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好在下一刻,王含光突然聽到李乘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他們離開。”

王含光嚇了一跳,猛地抱緊了懷中的珍珠夫人,惹得珍珠夫人一陣嬌嗔。王含光本來以為他們要被發現了,畢竟李少俠吼得那麼大聲,下一刻卻發現周圍的人似乎都沒聽到李少俠的聲音。

他還在迷茫,就聽到李乘風又說:“是傳音入密,隻有你聽得到,快帶他們走!”

李少俠的聲音帶著忍耐,而在這句提示下,王含光的心神才定下來,他看向牆頭,配合著李乘風的話,半晌終於弄明白吳三娘到底在比畫什麼了,原來是叫他快帶著人離開,他們要……下湖?

雖然完全不明白這些人要幹什麼,但是肯定是有事,王含光抱著珍珠夫人,努力讓自己自然而然地發號施令:“撤了東西,去正殿。”

到底是世家公子,別的王含光不擅長,使喚人的本能還在。他吩咐完,就牽著珍珠夫人往外走,邊走邊說:“這裏風大,我們換個地方慢慢說會兒話。”

他雖精神緊張,動作竟格外自然流暢,珍珠夫人被他牽著,溫順乖巧得像頭白色的小鹿。她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大王,根本無暇觀察周圍,而伺候的宮人都十分規矩,從二人抱在一起後就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因此竟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圍牆上的人。

這演技,看得趴在牆頭的吳三娘忍不住對身邊的少俠感慨:“乘風兄弟,你方才還說我們快些,怕他撐不住,我怎麼覺得含光兄弟表現得很好啊?”

“確實不錯,可造之才!”李乘風沒說話,袁天罡卻笑著回答。

三人插科打諢之間,翻身落地入了後花園,放眼看過去,這後花園裏麵除了許多花朵開放,還有一彎湖泊,上麵有湖心亭和一座彎曲拱橋,看著讓人心懷一暢。

遠遠還能聽到女子清脆的笑聲,以及王含光尷尬地拉長了的聲音:“好,賞!凡是讓夫人開心的,都有賞!”

“所有人都有賞,那珍珠呢?”珍珠夫人帶著笑意的撒嬌聲遠遠傳來,隻讓人覺得心都醉了。也不知王含光又說了什麼,珍珠夫人笑著嬌嗔起來。

“含光兄弟真是好豔福啊!”吳三娘嘖嘖感歎。

“先幹正事!”李乘風不欲在他人身後談論別人的私事,直接開口打斷了吳三娘的感慨。

吳三娘聳聳肩,說:“行行行,李少俠您請!”她說完不搭理這個從相遇開始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木頭少俠,對著身邊的袁天罡擠擠眼睛,笑了一下,便帶頭繼續往裏麵走,與王含光他們離開的方向正相反。

他們往花園深處走去,直到到了湖泊邊,吳三娘帶著他們上了橋,對著湖泊說:“喏,就在下麵。”

“下麵多深?”袁天罡和李乘風來之前大概知道是什麼地方,這會兒看著水麵,皆露出了棘手的表情——這水下探查起來可不太方便。

吳三娘還沒回答,水中突然傳來響動,下一刻,一個濕漉漉的黃衫女子從水裏鑽出來,像是一條金鯉魚一般奪目。她吐了口裏的水,沒好氣地看著橋上的吳三娘,怒聲說:“水裏是一扇石門!進不去!”

“那我可不管,路我探對了,肯定就在裏麵!”吳三娘沒好氣地說。

“你們先別吵,金玲,進去需要閉氣多久?”被她們倆吵得頭疼,李乘風趕緊打斷她們——放任她們倆吵下去,她們可以吵一整天。

“不早說!”金玲憤怒拍水,“我又不需要呼吸,我怎麼知道!”

說完她怒氣衝衝地又潛入水中,過了一陣冒出頭來:“閉氣得要一刻鍾,中間倒是有兩處換氣的地方,隻是對你們來說也沒什麼用!”

她這話雖說得不客氣,卻是大實話。在場四人之中,唯有金玲能潛入地底深潭毫無顧忌,其他人要潛下去,可得想想怎麼呼吸的問題。

這事情頓時把眾人都給難住了,正在沉吟之際,四人突然同時聽到了院子外傳來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含光兄弟不是讓所有人都去大花園了嗎?”吳三娘疑惑地問。

四人都沒閑著,說話之間,李乘風一把帶起袁天罡直接縱身上樹,吳三娘則是一溜煙躲在了湖心亭下,蹲在死角處的亭下柱子之上,而金玲則是直接下了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水麵上。

等到來人進來的時候,整個小花園竟已是一派寧靜,沒有絲毫異象。

來人一步步走進來,躲在暗處的四人都看到了她的樣貌——滿臉的扭曲狠辣,不是當初抓他們的陳娘子又是誰!

“出來!”幾人都躲得好好的,陳娘子卻突然一笑,轉頭直直看向李乘風和袁天罡躲的方位,“別躲了,我發現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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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幾人都懷疑是陳娘子詐他們,袁天罡卻打破寂靜直接開口了,他一拍額頭,對李乘風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是要下水,我們沒帶息肌丸,她聞得到……”

要不司天監的老頭子們非要他下山曆練呢,空有一身本事,實戰經驗太少,就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袁天罡還在感慨,李乘風已經帶著他飄然落地,見他們出來,吳三娘也從亭柱上翻身落地,慢慢走了過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這可是宮苑禁地!”陳娘子眼裏露出喜意,她得意地說,“說不出來也不要緊,都給我親自去夫人那邊解釋吧!”

她笑得得意,顯然因抓到李乘風等人鬼祟行事而十分快活。李乘風看一眼袁天罡,兩人對視一眼就已經有了默契。陳娘子剛要喊人,李乘風猛地接過袁天罡從袖子裏拋出的東西,然後如一道黑色煙霧一般直接衝出去。陳娘子一句喊人的話還沒出口,就突然覺得眼前有一道跗骨幽香,她毫無防備之下,幾乎是聞到香氣的一瞬間就直接栽倒在地。

“沉骨香,嗅之會大醉三天。”麵對包括李乘風在內的眾人的疑惑眼神,袁天罡趕緊解釋。

李乘風看了看手中接過來的東西,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塊不起眼的白色小石頭,這玩意兒他似乎曾經在道士的包裹裏麵看到過,還以為是這道士孩子心性,還撿石頭玩……卻沒想到,他那包裏的一塊小小石子竟還有這樣的來曆。

袁天罡接過李乘風丟回來的沉骨香,又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把沉骨香往袖子裏麵一揣,然後說:“雖然要抓緊時間,但今日沒有準備,肯定不能直接下水查看,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再做打算吧!”

雖然十分可惜,但是也隻能如此了,好在找到了地方,總算解決了橫在麵前的第一個大問題,也不算是沒有收獲。

三人把陳娘子往假山裏一塞,就直接順著來路往他們暫居的宮殿去了。

根據金玲查探到的消息,吳三娘所感應到的最核心的地方,從湖泊進去有將近一刻鍾的水底隧道,隧道裏麵十分漆黑,完全看不清四周,隻能摸索著前進,而到了盡頭,就會看到一扇非常巨大的石門,門上雕著狼頭。更為詭異的是,在石門的兩邊,高高的燭台居然在水底發著亮光。

金玲本想自己打開那石門,但是她用了所有辦法,那石門居然一動不動。金玲對自己的力量極其有信心,但是那石門的厚度和重量顯然超過了她的極限。

“最重要的是,我覺得那石門後麵似乎有什麼特別不好的東西。”金玲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一抹凝重。她乃是凶兵之靈,裏麵的東西能讓她感覺很有壓迫力,看來無論是什麼,對他們來說都一定不是件好事。

“那裏麵的東西,很強?”李乘風破天荒開口詢問。和其他人不同,他眼裏燃出一抹戰意,瞧著竟有些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