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葉佩之死(3 / 3)

他隻負責找人,如今找的人已經死了,算不算完成了葉老伯的心願?王含光不知道。

“死在哪裏?”說話之間,袁天罡竟然站了起來。

王含光跟著也站了起來。

“甜水巷一舊宅裏麵。”陳管事趕緊回話。

“帶路。”袁天罡這麼一發話,王含光趕緊催促。

吳三娘打算休息好,然後今夜出城去找自己弄丟的屍體,不然就沒辦法拿趕屍的錢了,因此並不打算跟去。

千紅則是懶洋洋地坐在凳子上吃茶點。眾人知道她性子古怪,也並不叫她同行。

王含光再三讓人把守好李乘風睡覺的那屋子,這才與道長一起帶著小廝往甜水巷而去。

甜水巷裏麵遠遠瞧著就十分熱鬧,許多婦人孩子都在一個舊宅門口張望,臉上又怕又好奇的樣子。王含光帶著的小廝驅散了這些人,讓葉老狗和後找上門來的那幾個男人帶頭進了屋子,一行人走入了這破舊的小院。

這小院與小虎家比起來還小許多,並且也局促許多,院落裏麵長了荒草,滿地都是灰塵,一看就是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各位大人,這裏就是葉小娘以前住的地方。哎喲,這麼好一個屋子,都荒得沒人住了,可惜了可惜了……”前麵領路的葉老狗看著這間屋子感慨道。

眾人在路上已經聽了葉佩的事跡,一切都和葉老伯說的對得上。葉佩當年在村裏等一去不回的爺爺,等了五年,爺爺還沒回來,而村中日子艱苦不說,她家中沒有田地,實在是過得艱難,最後隻得鎖了屋子幹脆來城裏找些營生。

來了之後她就落腳在甜水巷,賃了這個小屋接些漿洗活計。

“後來她沒守住,就幹了那事兒……”一旁一個瘦小男人臉上帶著點兒鄙夷,又帶點兒眉飛色舞的樣子,討好地對王含光一行人說,“幹了三年,後來就被殺了……嘖嘖,當時這屋子裏麵全是血,也不曉得有沒有收拾……”

“是啊是啊,那個時候,大晚上的她叫得好慘啊,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

“我知道,我婆娘說她晚上出來上茅房,看到好大一隻黑貓從她家跳出來,嘴角還有血跡……都說是她養的那隻黑貓成邪物了,估計她就是被黑貓殺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越說越邪乎,而王含光聽到黑貓,頓時瞪大眼睛……這兜兜轉轉的,怎麼又到了黑貓身上?

不過葉佩養的黑貓,與他們到了榕城之後,一直在追擊的那殺人黑貓可有聯係?

王含光驚愕了一瞬,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世上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吧?

天底下黑貓那麼多,能殺人、還能和李兄弟打成平手的黑貓,世界上哪兒可能還有第二隻?估計這些愚人不過是以訛傳訛、誇大了事實而已。

王含光這兒還沒想明白呢,袁天罡徑直進了院子,並沒有聽那些人說話,而是稍微四處看了看,然後抬步就往屋裏走去。

一直關注著道長的王含光不敢耽擱,連忙跟著走了進去。

這破爛屋子裏麵極暗,人一走進去幾乎就是眼前一黑的感覺,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一切,視線所及讓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王含光差點兒尖叫出聲——滿牆都是烏黑的、噴濺狀的汙漬。

換成大半年前,王含光是不理解那是什麼的,隻會覺得鼻子裏都是難以言喻的臭味,不懂那些暗黑結塊的汙漬到底代表著什麼。

可是這大半年王含光見得多了,他一眼就看了出來,是血漬。

是幹了很久、發黑的血漬。

這地方沒有人打掃過,牆上的血漬呈現出一種驚人的形狀,像是有人的鮮血噴濺到牆壁上,還留下蜿蜒而下的痕跡。

別說是王含光被鎮住了,在外麵想要討賞、一臉眉飛色舞說著當年往事的男人們也被鎮住了。眾人都大氣不敢喘,唯有袁天罡從腰間抽出拂塵,拿著那拂塵柄戳動地上一塊腐爛的布料。

翻找了一會兒,他挑起一根黑色的毛發。

十分短,看著不像是人的頭發。

“道長?”王含光顫著膽子跑過去,蹲在袁道長身邊,輕聲問,“怎麼,這葉佩的死到底有沒有蹊蹺?”

這撞到了麵前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對,就算沒有葉老伯的事兒,王含光也打算插手查一下了。

他難得有這個心思,大約到底是一路上受了李少俠的影響。

王含光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這麼問完,就眼巴巴地看著袁天罡,像是等著袁天罡一聲令下,馬上就要咬人的狗兒一般,看著竟赤誠可愛得緊。

“此事……你讓本縣的父母官去查吧。”袁天罡看到王含光的表情,臉上的隱怒才稍微消殆了一些,他眉宇之中有些疲憊,放下手中的東西,拿起拂塵,就直接往外走去。

“把他們都抓起來!”王含光聽了袁天罡臨走時候簡單的話,不疑有他,直接站起來吩咐跟著的家丁小廝。家丁小廝不明所以,但是紛紛上前壓住了還打算領賞的葉老狗一行人。

“咋回事?這、大人,冤枉啊!”

“小人不要賞錢了,不要賞錢了,求求大人開恩,求求大人開恩……”

這些人被嚇壞了,一個個聒噪地開始求饒起來,王含光並不搭理他們,往屋外走去,隻對身邊亦步亦趨跟著的陳管事低聲問:“這榕城的縣令在哪裏?”

“回三少爺,一個時辰之前,周大人就遞了拜帖想要求見,隻是公子吩咐專心追查葉佩姑娘的下落,所以我就暫拒了,本想等事情查完再跟公子說。”陳管事不敢耽誤,趕緊一口氣說完。

“叫跑得快的人拿你的拜帖上門,我們隨後就到。”王含光說完,出門鑽上馬車。陳管事不敢說話,一邊吩咐人護著公子的道士朋友回小虎家,一邊跟著三公子,一路往縣衙而去。

後麵莫名被抓的葉老狗等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先頭還在求饒,後來更是涕淚交流。而王含光雖麵上含霜,弄得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一下,其實進了馬車就憋不住滿臉疑惑了。

隻因為他剛才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道長的吩咐——道長隻讓他凶一點兒押了這群人去見官,其他的什麼都沒說。王含光這會兒老老實實按照道長的吩咐辦了,隻是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道長為何讓他這麼做。

到了縣衙,這些人開始還隻是哭嚎喊冤,要不是因為押解他們的是王含光,而周大人在這個偏僻地方當個小官,也想攀附王氏這棵大樹,打起精神來一個個分開審問,隻怕也查不出其間有什麼問題。

也是蒼天有眼,縣衙這麼仔細一審,威壓離間之下,那第二批來領賞的其中一個矮小猥瑣男子第一個熬不住,竟是曝出了一個讓眾人都震撼的驚天醜事來!

“大人,小民冤枉啊!他們天天翻牆去葉佩家,小的家有河東獅,可是一次都沒敢進去過啊!”那自稱常大的矮小男人哭得涕淚交流,還沒問幾句就開始自顧自說起來,幾句話就把王含光和周縣令都震得頭皮發麻。

“你說什麼?你說清楚!”王含光一推杯盞,茶也喝不下了,厲聲問,“從頭到尾,給我細細說清楚,一個細節都不許漏!”

“是是是!”那常大早已經被嚇破膽,加上他確實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他就是看看熱鬧,根本沒參與其中,頓時就毫無保留,說出了一件可怖的往事來。

王含光和周縣令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白,隻覺得腸胃翻湧,竟然是聽得心中一陣惡心。

無他,此案內情實在令人反胃,若是捅出去,隻怕堪稱榕城百年來首屈一指的風俗醜聞!

葉佩這個普通女子的死,認真追究下來,裏麵彎彎繞繞,竟是含著一段埋藏了七八年的公案——

這一切的最開始,是十年前,兒子死後一直盡心養育孫女的葉老伯上了山。

那一天葉老伯跟葉佩說,他上山去打柴,等他回來後,就帶著葉佩去城中采買點兒家中常用的物什,還特地說,定會給葉佩買一串糖葫蘆。

其實當年快十五歲的葉佩早已經是個大姑娘,但是大約在長輩的心中,無論自己的孩子多大,在他們心中永遠都是哭著要糖吃的小不點。

葉老伯笑嗬嗬地說完就上山了,隻是直到天黑透了都沒有回家。

葉佩擔心了一夜,然後求著村裏幾個熟悉的叔伯幫她去尋找。眾人在村人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可葉老伯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麼都尋不到痕跡。

村人都說葉老伯是被大蟲吃了。在山裏討生活就是如此,得到大山潛藏著的東西時,往往也得麵對這種生命突然結束的風險。

唯有葉佩不甘心,葉老伯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是再不甘心也隻能接受現實,這姑娘咬牙靠著繡活兒頂門立戶,繡了帕子香囊之類的,每過一陣子去城中賣了買些米糧度日,日日在這個小山村裏熬著。

她還想等爺爺回來。

隻是……這女孩兒能咬牙麵對生活的不測,也能靠著自己活下去,卻到底是太年輕,十幾歲的她,沒有估量到身邊豺狼一般的惡意。

葉佩自己並不知道,她在葉村是十分惹眼的存在。

她年輕秀麗,且因為葉家識字,對她的教導與一般村婦比起來,到底還是精細許多,家中又沒有田地,她隻操持一些家務,與村中女孩比起來更加白皙,於是原本三分漂亮,就成了七分精致。

但是這不是命運的祝福,對於無人看護的葉佩來說,這更像是帶著惡意的禮物,仿佛是索命閻羅手中的骨鏈。

她家搬到村子裏才半年,如今她一個女子,沒有任何親人可依仗,於是就開始有村中閑漢在路上堵著她的路,言語之間夾雜輕薄,讓葉佩嚇得幾日不敢出門,其後一年多更是日日小心過活。

但直到如此,葉佩大約也是以為隻要自己謹慎一些,就可以避免這些人的騷擾……她以為這些人隻敢騷擾,畢竟葉村的人看著她長大,怎麼也有三分情分,應當也不至於做出什麼真正可怕的事情。

她沒想到的事情是,第一個傷害她的,反而不是村中閑漢,而是她深深信任的、視如親人的叔伯。

“我當時聽說是那天晚上,葉小娘他爹的好兄弟葉二,大晚上和自家兒子一起去的葉佩家……當時葉二的婆娘還在琢磨給葉小娘和自家兒子結親的事情,葉小娘當時信他們,就開了門……”常大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這常大是甜水巷出身,葉村的事情也是聽著葉村那些男人說話閑談才知道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滿臉的恐懼和委屈,顯然他覺得十分不理解為何要把他抓起來,畢竟他又沒有翻人家的牆。

不過說到葉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又帶了三分興高采烈來:“後來?那還能怎麼地,這葉小娘被葉二爺倆糟蹋了,肯定沒人要了,她一個破鞋,在村裏遭人恥笑,夜夜有人敲門翻牆進去……葉二不肯要,其他漢子就算是鰥夫,真要過日子,誰也不想要這麼個小娘啊!”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甚至帶著幾分得意,王含光聽得胸中一股火按不下去,要不是為了問出事實,隻怕就要拍桌而起,把茶盞丟到這人的臉上!而一旁的周縣令不等他動手,自己氣得一個倒仰——在他任上竟出了如此人倫慘案,不用說,兩年之後述職隻怕就是個末等,到時候這縣令之位還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偏死的人還是琅琊王氏老太爺奶娘的後人……周縣令這會兒嚇得汗濕內衫,哪裏還敢氣王含光,他一拍茶幾,竟是直接在這後院開堂審問起來!

這一個個人被帶進來,又一個個被帶出去,進來的時候渾渾噩噩,拖下去的時候都戴著腳銬,身上被打了板子……

這些人一個個問下去,總算零碎地拚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個月夜之下對長輩的輕信,打開了葉佩悲慘後半生的大門。她沒想到從小溫柔和藹的叔叔變成了豺狼,前幾天還在靦腆笑著對自己示好的男子竟還是幫凶。

那一個夜晚,葉佩想過死嗎?

她大約是想過的,不止她的尊嚴,她整個人都被摧毀了,她肯定十分恐懼,甚至迷茫為什麼她受到如此對待。她根本沒做錯任何事情,她那麼努力地靠著自己活著,想等待親人的歸來,可是她沒有等到親人,隻等到了惡鬼。

“都怪葉二,是葉二開頭的,我們隻是想著反正她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才想占點兒便宜……”開始因長得憨厚,差點兒被王含光賜了吃食的葉老狗哭著在地上磕頭,腦袋上都磕出血來,“求求貴人饒了小人,要是知道她與貴人有淵源,小人供著她都來不及了,怎敢做什麼……都怪葉二,都怪葉二這個老匹夫啊!”

王含光已經快聽不下去了,但他捏著拳頭忍耐著坐在周縣令身邊,盯著他審完全部人,逼自己聽完葉佩之後的遭遇。

最初是葉二動了色念,還說服自己的兒子,娶這葉佩沒有任何嫁妝,還不如娶個幫得上家中的媳婦,至於葉佩漂亮可惜,兒子舍不得……那就弄到手玩玩,也不耽誤什麼。

輕描淡寫之中,就是一條人命。

葉佩甚至還是自己從小到大一起玩耍的好兄弟的親生骨肉,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葉二此人,聽著真令人發指。

而葉二所作所為隻是個導火索。

村子是很小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葉二父子幹的事情很快被人知道了,按道理來說,這父子二人應當是被人唾棄,為人所不齒的。偏偏葉二的媳婦驚懼之下,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竟站出來說是葉佩勾引了她男人和兒子。

葉佩因閉門哭泣無法自辯,等到她忍耐著想著要這醜事快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真正的地獄剛對她敞開大門——那些男人竟然結伴翻牆進門……

夜夜如此,永無寧日。

她躲不過那些可怕的惡鬼,哭著忍著被指指點點的痛苦去村中,找看著她長大的嬸嬸奶奶求助。

可惜,全村的人都成了共犯。

連村長和族老都不相信她的話,而那些往年親熱的嬸嬸奶奶們看見她,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用各種可怕的話罵她、羞辱她。

眾人都說自家的男人和兒子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她,是她狐媚子,還跑來裝可憐。

最後還有人打她,不許她再在村中挑井水喝,不許她從村中過路,他們說她不幹淨,不許她弄髒村中的地方。

葉佩在那個村中過了五年,中途一度瘋瘋癲癲的,也不梳洗,整日隻是抱著自己自小養的貓癡坐著,到了夜晚就大聲尖叫哭喊,像是夜梟泣血一般。

這嚇到了那些男人,加上她瘋癲之後顏色衰落,他們再不敢晚上過去欺負她了。

後來時間久了,葉佩的瘋症慢慢好轉,某天竟是徹底好了,她清醒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悄無聲息地收了包裹,徑直離開了葉村,隻帶走了從小到大養著的那隻老貓,還有幾件換洗衣服。

她到了榕城。

榕城到底是個縣城,比村中繁華,葉佩幫人漿洗衣服,又做繡活兒,在甜水巷慢慢地也紮根了下來。

她也沒打算成婚生子,盤了頭發,隻說自己男人已經死了,平日也不太和人交往,日子雖然寡淡,但至少她熬著也活下來了。

直到有葉村的人入城訪友,在甜水巷發現了她。

人們看她的眼神再次變得嫌惡又提防,原本熱情地給她介紹漿洗活計的女人們都躲瘟神一般地躲著她——葉村的男人當然不會說實話,隻說她原本是村裏麵的暗門子,現在來了這個地方,倒是裝得一副人模狗樣的樣子。

她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了。

那些熟悉的人恬不知恥地笑著,如惡鬼一般撕咬葉佩的心。

陌生的地方,熟悉的葉村的惡鬼,還有那些惡鬼帶著的新朋友……葉佩尖叫哭喊,可是隻換來第二天女人們的指指點點,說她不知羞恥,連小孩都被拉著不許靠近她。

每個人都說她是髒東西,汙了甜水巷的磚瓦巷弄,葉佩仿佛一腳踏入淤泥的旅人,越是掙紮越是泥足深陷。

鄉野出身的葉佩沒什麼見識,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她悶不吭聲,再次變得瘋瘋癲癲起來。

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年多……最後在一個夜裏,葉佩尖叫著、哭喊著,用剪刀紮死了總來欺負她的一個男人。

那男人是甜水巷的一個老好人,總是笑嗬嗬地幫助別人,他幫老人擔水砍柴,也不吝嗇花時間給小孩做木玩具。

這觸犯了眾怒,那老好人的媳婦哭號著說葉佩是個狐狸精,喊著讓她償命。

最後葉佩是被眾人活活逼死的。

他們在寒冬臘月裏把葉佩趕到院子碼柴的廊邊,大雪落了幾天,眾人開了門看,就看到葉佩被雪埋了,整個天地一片雪白,潔白晶瑩,一切罪惡或是善良,都在大雪之下了無痕跡。

“最後……最後我們把她丟在亂葬崗……我們也沒辦法,埋人要錢啊!”

王含光最後記得的,是葉老狗老淚縱橫的臉。

看上去還是那副麵孔,隻是不再憨厚質樸,反而散發出讓人心寒的冷意,隻讓人覺得恐懼……他一點兒都沒有後悔,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做了多麼可怕的事情,甚至到最後他們拋屍,他唯一在意的也是埋了他們害死的那個姑娘要花錢。他一直後悔重複的話,是“如果知道她是貴人奶娘的玄孫女,我們怎麼敢動她一根手指”。

不是因為葉佩可憐無辜而後悔,而是知道自己竟然不是對一個鄉村孤女下手,是對一個和貴人有牽扯的女孩下手才後悔……多麼可怕。

王含光被惡心壞了。

“貴人饒命,小的什麼都說了,小的真的什麼都沒參與!”開始被拎下去的常大這會兒又被帶上來,等待縣令宣判罪名,他大約是看到了之前那些人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模樣,這會兒嚇壞了,一上堂就哭喊起來,“再說那黑貓都已經給葉小娘報仇了,前些日子甜水巷翻牆的一天死一個不說,葉村的人還每個月都必須給那黑貓交買命錢,後來好好的又起了天火,一村人全死了……它已經報仇了啊!”

王含光頓時放下手,顧不得給自己順氣了,他看著常大,冷聲說:“你是說榕城殺人的那黑貓,殺的全是欺負過葉姑娘的人,是嗎?”

“是啊!這事兒我們甜水巷的人都知道!”常大哆嗦著點頭,又磕頭說,“今天我們結伴來,其實也不是為了賞錢,本來是、本來是想……”

話無須說盡,在場眾人就懂了他們那點兒小心思。

原來是自己做了虧心事,竟想著一邊領賞錢,一邊把葉佩之死安到黑貓成精殺了主人上,難怪一群人主動跑過來說葉佩是被人害死的。方才王含光還有點兒疑惑這些人為何這麼蠢,竟主動送上門來。

原本他們不說,這事兒也許根本就不會被發現。而現在王含光懂了,他們一開始就串好了話,隻是沒想到半途出了個袁道長,隻是看了一圈,就明白了此事的關鍵。

王含光想到袁道長的本事……這難怪袁道長讓葉老狗跪著說話,又難怪道長主動說要去甜水巷看看,不管是什麼原因,道長定是看出了什麼不對。

幸好有道長,若是隻有他,若是沒有發現這些人的馬腳,那豈不是白白成了別人手上的刀劍?

王含光心中怒極,反而冷靜了。

他冷笑一聲,不屑對底下的常大說話,拿起一身世家公子的傲氣,對周縣令說:“此事令人發指,做事的人有罪,如此袖手旁觀之人,依本公子看,也不是什麼好人。周大人,你說呢?”

“是是是,”周縣令一直在擦汗,就怕王含光沒有指示,如今有了指示,他反而大喜,一拍桌對衙役怒吼:“來人,把此人拖下去。還有,去甜水巷把方才指證過、提到名字的人,都給我統統抓起來!”

七分真的氣,三分給王含光看,周縣令說到這裏,也是動了真火,大吼著:“抓回來統統先打三十板子,該發配發配,該殺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