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城市難民(1 / 1)

有一個段子這樣說,都市的夜晚,有人到酒家。“老板,來一盤寂寞!”老板頷首致歉:“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隻剩下空虛了。”這是城市精神病的誇張刻畫。

因為城市生活的迷惘,人們對鄉村充滿向往。於是,每逢周末和節假日,或自駕或以其他方式奔向農村。最便捷的一種去處是城市附近的農家樂。其實,農家樂與真正的農家還是有距離的,是村莊的一個假象,有點矯情。它是完全為迎合城裏人的需要而急就的,大多是吃喝點什麼,再提供點娛樂工具,讓他們放鬆放鬆。在這裏,城裏人帶走歡樂和美食,留下空虛和疲憊。

城市是喧鬧的浮躁的,農家樂也是喧嘩的,真正寧靜的是村莊。成都錦江區的一個叫“外婆宅”的農家樂,宅名兩側配著一副對子,雞零狗碎的顯得有點無厘頭,而且對仗也不工整。但細細想來,卻並非沒有味道。上聯:“肥狗白貓胖丫頭”,下聯:“天棚魚缸石榴樹”。“外婆宅”環境幽美,院子不大,有果樹,有成陰的茂竹。坐在小院的竹椅上,喝著茶,打著牌,聊著天。聽著廚房裏鍋碗瓢盆的撞擊聲、爆炒聲,你姑且想象,在廚房裏掌勺的就是你廚藝高超的姥姥,那揮刀剁肉,幹淨利索地洗菜切菜的胖嫂就是你大舅媽,一邊添亂偶爾也能掐蔥剝蒜的胖丫頭就是你小表妹。隨著那熗鍋爆炒的聲音,廚房裏蒸汽嫋嫋,小院裏肉香盈盈。那些菜肴還沒上桌品嚐,香味已由七竅滲到心裏。“外婆宅”不錯,美中不足的是“親戚”太多,有點鬧。

那天,幾杯小酒下肚,我悠然一支香煙浮想,如果我能有這麼一處小院多好。我想起閔莊我爹的那幾間老屋。對,我得把它留下。若幹年後,我隨時準備歸田園居。那時我的老屋周圍綠樹成蔭果滿枝,我的菜園花開花落自有時,閑來約二三好友或三五知己,不時也玩他個“東籬把酒黃昏後”。我甚至安排好了作息表:早晨早起,田間、地頭或野外散步,願意幹活的到田野幹點活或到三裏外的井上飲羊飲驢,順便做點有氧運動。一碗稀飯,柴雞蛋一枚,爽口青菜若幹,權作早點。上午,琴棋書畫,各操所好,品茗閱讀,各得其樂。中午,做一頓可口的便飯即可。晚餐不能含糊,一定要豐盛,而且要自己動手。大概下午四五點就是全員行動,親自操刀殺雞宰鴨,刮魚切肉。每人得來一道拿手菜,不會做飯的人就幹點劈柴砸煤、洗鍋刷碗的粗活。待一切準備就緒大概也到掌燈時候,夜宴開始,胡吃海喝,胡諞亂溜,可以談古說今,縱論天下,可以談人生談理想,可以談女人談足球……如果有酒酣意濃,不妨到草原夜奔,我們躺在沙丘上望星空,有興致不妨燃起篝火,載歌載舞,通宵達旦。

我甚至預言,若幹年後,“城市難民”如喪考妣地擁向農村,尋找精神皈依。與過去逃難的人不同,他們並非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相反,卻是衣冠楚楚,甚至腦肥腸滿。他們坐擁豪車,貌似神氣,然而,他們是工業時代地地道道的難民。如果那時,你站在天邊鳥瞰,便會為他們垂淚——他們活得真可憐。在大自然沒個敞亮的安身之地,甚至在浮躁的城市靈魂也無從安放。他們拖著城市的焦慮、疲憊和空虛,拚命逃離城市的喧囂和浮躁,躲避城市的化學食品,躲避城市大街的車水馬龍,鬧市的摩肩接踵,躲避粉塵汙染、噪音汙染、光汙染,等等,想在鄉村小駐。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他們在此療治工業文明帶給他們的累累傷痕,吃點綠色食物,吸點新鮮的空氣,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奢侈,更何況有開闊的天地,在這裏,更多的是放逐自己,讓靈魂在鄉村尋一方寧靜。但是,他們沒有根,無法在鄉村附著。鄉村也注定成為城市難民的精神自慰之地。

我想,以後的高速公路收費站將統統取消,如果有,那必設在每個村莊的入口處。閔莊收費站口有我手書的八個大字:閔莊福地,到此安心!

201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