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人初(1)(3 / 3)

物資交流會結束後,一個爆炸新聞在老王莊傳開了:文文媽和人私奔了。隊長劉萬財帶著文文爹去找過,但人家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回!後來有一次是帶著文文去的,臨走時奶奶教給文文說,你給你媽下跪,我不信她不回來。文文去了後就按奶奶教的哭喊著給媽媽跪下,但媽媽還是沒回來。這事誰都想不通,文文她爹老實能幹,家底殷實,日子總是過在村裏人的前頭。為此文文奶奶常踮著小腳,拄著拐棍罵劉萬財:“羞你們先人,壞良心的狗日的,咋不讓你婆姨去縣城開館子?”一次兩次,劉萬財不理睬。有一次,劉萬財有點不耐煩了:“她就是那個賣×貨,與我屍求的相幹?”他不吭氣還好,這麼一說,老太太急了,舉起拐棍就撲過來了,嘴裏沒幾顆牙,但罵人還很清楚:“我日你的個賊媽!”

那天晚上,山山跟著他爹到村長劉萬財家串門子,幾個老爺們麵前放個紙盒子,裏麵裝著旱煙葉,旁邊放著一本孩子用過的舊書,他們一會兒撕一條,折好將煙葉放進去卷成個棒子,墊在大拇指指甲蓋上蹾瓷實了,在牙縫裏剔點牙垢把煙嘴處粘好便湊在煤油燈前抽開了。幾個男人一邊諞著傳,山山在一邊也學著大人的樣子卷個空紙筒筒裝模作樣地抽著,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大人的說話。他們說起了文文媽。劉萬財說,我去了,這個女人真是個賤命,跟誰不好,跟了個遛逛錘子,家裏窮得精屍求打得炕皮響呢。就有兩間舊土房,屋裏除了一對木櫃屍求都沒有。那娘們還哭著對我說,跟了文文她爹,前半輩子算是白活了。我心裏沒說,把你個騷貨,尿水子多的,你還有理了?

白活了,啥意思?文文她家不缺吃不缺穿,少啥了,劉萬財哈哈大笑:“上麵吃得飽,下麵吃得飽嗎?”在一邊的山山聽了就問他爹:“下麵用啥吃?”“滾你媽的×!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那個窮鬼怎麼把我們隊上最俊的女人給勾走的?那個婊兒是給館子送菜的,早上送完菜就沒事了,整天在城裏瞎屍求轉,逛乏了就在館子吃飯。那個婊子娃娃會哄女人,今天買個毛拉圍巾,明天弄個小手絹,時間一長,兩個人就好上了。文文她奶奶真是老糊塗,這事她總怨我。我是讓她去縣城開館子去了,又沒讓她開窯子。×日腫了不能怨媒人麼!”當大人們說起文文媽時,山山覺得挺想這個人。自從文文媽跟人跑了以後,公社的大篷車來老王莊的頻率遠遠要低於以往。再說,他也覺得文文沒媽真可憐。大人一邊說著話,山山躺在炕上的沙氈上無聊得就數房頂上的椽子,數著數著便睡著了。大人們諞乏了,披上衣服,趿上鞋,把山山叫醒說:“回家。”劉萬財說:“娃睡得熱熱的,別出門著涼了。緩一緩,來,再抽一棒子再走。”

上了初中後,成成他大給他買了一輛加重“永久”牌自行車,她家沒自行車,文文也不會騎,文文奶奶就給成成他大說,讓你們家成成把我孫丫頭帶上。如果這活落在山山身上,實在是件苦差,因為他個子小,車子也破,而成成身體強壯,車子又新。每當走學校時,文文奶奶總是給成成口袋裏塞兩個煮雞蛋說,給我好好照顧,要是敢欺負我孫丫頭,看我把你狗日的腿敲斷不。成成從文文奶奶的怪嗔中聽出了別一種意味,他覺得很受活。上學路上,山山總是跟在成成後麵,但是,就是捎著一個人,成成也常常將他甩得老遠。

黃沙鎮各村都沒通電,隻有鎮上拖拉機廠有個發電機,每天晚上八點開始給鎮上供電,晚上十一點準時停電。學生最盼的是拖拉機廠的發電機出故障,因為這樣一來便不用上晚自習,每當這個時候,班裏最活躍的是劉萬財的兒子劉炳厚,劉炳厚是班裏最能溜的,他總是怪話、俏皮話一套一套的,他出口就是四六句子,而且特別押韻,班裏同學叫他溜×猴。劉炳厚還有一個愛好是給人起外號,簡直一絕,班裏有個叫李春旺的同學,有個尿床的毛病,每天早上起來總會在炕單上畫一幅地圖,從不間斷,劉炳厚給他起了個外號李闖(床)王。隻要拖拉機廠的發電機出了問題,班裏就有劉炳厚的專場表演。他不是說快板,就是唱大戲。劉炳厚繼承他爹的天賦,也愛吼幾嗓子秦腔。成成提著半截板凳腿子敲著鐵簸箕,山山提著用蠟燭做的小燈籠跟在他後麵班裏巡遊。劉炳厚唱的也是《鍘美案》,不過那唱詞不知是誰改編的,和他爹唱的不一樣:“王朝馬漢一聲叫,你給老爺梳屍求毛,哪邊多來哪邊少,你給老爺分公道!”班裏點著蠟學習的女生聽了羞得頭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