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間自有不平(3 / 3)

冰兒呆了呆:“我從來不曾見過太妃娘娘,而且未曾得到太妃娘娘的詔見,我也不可能見到她。”

李忱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母親是極和善的。她不肯見我,隻是為避嫌疑。你卻不同,你隻是一名普通宮女。隻要你到佛堂中說求見太妃娘娘,便一定能見到她。”

冰兒垂頭看看那佛珠,又抬頭看看李忱。月色中,李忱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懇之色。冰兒被他注視著,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去試試看,說不定能見到太妃娘娘。”

李忱大喜:“若能將佛珠送給母親,她一定會歡喜。謝謝你。”

冰兒見李忱歡喜,自己便也歡喜起來,“但願真能見到娘娘。”

李忱微微一笑,眼中掠過一抹奇異的光華。隻是冰兒卻並不曾看清這光華,即便看清了,她也無法知道李忱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由十六宅到佛堂去,中途必會經過金吾左仗院,八年前的甘露之變,就是發生在這裏。

李忱之母鄭妃會在未時前往佛堂,冰兒經過金吾左仗院時正是午時剛過,未時方至之時。忽見李德裕倉皇奔逃,身後不遠則跟著一群神策軍士。

冰兒不由地停下腳步,李德裕跑得極為狼狽,帽子早已不知去向,鞋也掉了一隻。身後的神策軍殺氣騰騰,若是被他們抓住,隻怕李德裕立時便會被殺死。

她暗暗心驚,這是怎麼回事?附近的宮人早已經避得不知去向,她躊躇不安。她雖有職責保護後宮安全,但若是神策軍嘩變,憑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又能有何作為?何況李德裕是宰相,卻非後宮之人。

她念頭未轉完,忽又見李溶帶著數名侍衛迎了過來。李德裕一見李溶,大喜過望,連聲叫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李溶沉聲道:“發生了何事?為何神策軍竟會追趕宰相?”

一名神策軍首領排開眾人走上前道:“殿下,我等並非想要謀反。隻因宰相無故克減我等薪餉,神策軍自護衛大內以來,一向盡心盡力,兢兢業業,自問從來不曾得罪過宰相。宰相大人卻為何要為難我等神策營將士?”

李德裕顫聲道:“你們竟在皇城之內追趕宰相,形同欺君,你們可知已經犯下了殺頭大罪。”

那名神策軍首領冷笑道:“若減少我等薪餉真是出自於聖上的旨意也便罷了,隻怕這是宰相一個人的意思吧!皇恩浩蕩,聖上待我等一向優厚,怎會忽然減少薪餉?宰相大人既然一心和神策營過不去,我們就算冒著欺君之罪也要討個公道。哪怕事後因此而斬首,也不敢有所怨尤。”

李溶皺眉道:“各位是一定要殺宰相嗎?”

神策軍眾人齊聲叫道:“殺宰相!殺宰相!殺宰相!”

李溶朗聲道:“若要殺宰相,就請先殺了我。”

神策軍眾人一愕,叫聲沉寂了下來。李溶道:“無論有什麼事,都可以當朝提出來,由皇上決斷。諸位不經聖上禦準,就要私自處死宰相,請問諸位將聖上置於何地,將國法置於何地?即便宰相做事有欠公允,諸位皇城嘩變,形同謀反,不是比宰相的過失更大嗎?”

他如此一說,那幾名首領臉上微微變色。他們皆是被仇士良煽動,心裏忿忿不平,此時見到安王出麵,氣勢上早便有些怯了。

李溶道:“我想請諸位回去,我自會請示皇上,今日之事絕不追究。至於宰相的政見,若是有所偏頗,皇上自有聖斷。各位能相信我嗎?”

神策軍眾人麵麵相覷,幾名首領低聲商議了片刻。一名首領道:“既然殿下如此說,我等還怎敢鬧事。請殿下一定要將我等的請求轉呈聖上,宰相對我等不公,我等請求聖上體恤下情,還我等一個公道。”

李溶道:“隻要各位相信我,我一定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複。”

冰兒冷眼旁觀,李溶三言兩語,就平複了箭在弦上的叛亂。她心裏不由地暗暗敬佩,此時的安王與那個挖空心思折磨她的人全然不同。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又像是兩個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安王?

看他麵對神策軍數百人,神色不變,儀態從容,全不將數百叛軍放在眼中,帝王之霸氣已是呼之欲出。

她有些失神,為何今日的他如此出人意料?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樹後一點寒光,她連忙向著那個方向望過去,一支利箭快如閃電射向安王。

她大驚,箭來得極快,破風之聲竟比箭速還要慢上許多,眼見箭便要射中安王。她來不及想這箭是誰射出來的,人已經向著安王撲過去。

隻來得及叫一聲:“殿下小心!”堪堪地將李溶撲倒,背後一陣劇痛,那鬼魅般的箭已沒入她的身體。

眼前一陣暈眩,她仍然趴在安王身上,這姿式甚為不雅,她想要站起身,但背後疼得厲害,連動的力氣也沒有了。想要說話,才一張嘴,鮮血便淋漓而下。

迷迷茫茫地見李溶翻身抱住她,滿麵惶急,耳邊傳來遙遠的聲音:“冰兒!冰兒!你怎麼樣!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她想笑一笑,想說她沒什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溶的臉越來越模糊,耳邊的呼聲也越來越遙遠。她心裏卻不免疑問,為何李溶的神情會那麼焦急不安,甚至帶著……心痛!是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