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歎道:“今日在宮中,似乎兩次遇見了鬼怪。”
煙織雙眉微揚:“就算有鬼,又怎會光天化日之下出現?義父究竟遇到了什麼?”
仇士良便將所遇的情形大體說了一番。他前些時遇刺,也曾說與煙織,隻是隱瞞了鄭姓宮女刺殺他的原因。
煙織靜靜地聽著,微笑道:“義父曾經對女兒說過朝中大勢,義父覺得安王這個人如何?”
“安王?他一心想成為皇太弟,對為父甚為巴結。為人還算機靈,與朝中大臣關係也還可以。”
煙織冷笑道:“義父,安王隻怕不隻是還算機靈,而是有些太機靈了。依女兒所見,無論是上次的行刺,或者是今日的見鬼,都是安王一手安排的。安王是存心想要除去義父。”
仇士良皺眉:“他?他不像是有如此心機的人。”
煙織笑道:“義父莫要不信,這世上怎會有鬼?就算有鬼,也不會光天化日的在後宮出現。既然安王想要義父死,義父也不可坐以待斃。”
仇士良忙道:“為父該如何是好?”
煙織笑道:“我聽義父說,前些時宰相頒下敕命,減少了神策軍的薪餉,現在神策軍中人對宰相都心存不滿。神策軍擔任內禁護衛,在京中地位至關重要。義父何不聯合神策軍的幾位侍衛長,令他們借機生事,攻擊宰相。這位李德裕宰相與義父一向不睦,且與安王十分交好。到時他必會向安王求救,義父正好借此機會試探安王,若能殺了李宰相最好,即便不能殺了他,也可偵知神策軍的心意。”
仇士良對於自己見鬼的事情半信半疑,若說是安排的,怎會轉眼之間那女鬼便消失了?而且明明看見她口中的斷舌。他機靈靈地打了冷戰,雖說害怕,他畢竟是老奸俱滑。幾十年在朝中宮中打滾,爭權之心終究還是戰勝了恐懼。
煙織說的不錯,正好借此機會看清誰是忠於他,誰是反對他的。神策營的那些將領,也確是該好好地與他們聯絡一下感情了。
自從冰兒不再任人擺布後,連那四大美人夜間的鼾聲都變得輕微了一些。
她有些難以入眠,因習慣了半夜忽然被叫起來應付安王的各種突發奇想。現在終於安靜了幾日,她卻變得不習慣了。
窗外傳來隱隱的笛聲,頗為淒切,吹笛的人似乎有無盡的愁思,盡在這笛聲之中。冰兒側耳傾聽,還不曾聽過如此淒涼的笛聲呢!
她走出房門,巡著笛聲走去。夜色如水,宮人們大多都睡了,隻有幾個值夜的小太監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一隻貓從花叢中探出頭來,貓眼在夜晚閃爍著綠幽幽的異彩。她心裏微驚,不由地停下腳步,一人一貓對視片刻,那貓低低地叫了一聲,扭頭鑽入花叢中。
她不由地一樂,自己是怎麼了?
終於見到吹笛的人,長身玉立的男子,身影被月色映照著,周身皆如夢如幻。冰兒怔怔地看著他,原來光王竟是謫仙般的人物。若非是這夜色,這笛聲,她還不曾察覺。
她有些耳熱心跳,這個人笛聲如此淒切,難道是心中有不平之事?
一曲甫畢,李忱道:“你還未睡?”
她點點頭,宮人遇見殿下本應行禮,她卻忘記了,光王也完全沒有責怪之意。兩人在台階上坐下來,一同抬頭看著星空。
“我的母親原本是鎮海節度使李錡的妾室。節度使謀亂,全家處斬,我母親卻因為生得美麗而充入掖庭。雖說母親後來得寵於先父皇,但因她的出身,我們母子兩人處處受人排儕。”
冰兒側頭看看李忱,李忱抬頭看著天空,他的側麵輪廓甚為深隧,似比正麵還要俊美得多。冰兒的臉又紅了,垂頭不語。
李忱續道:“母親為避口實,自我幼年時起就將我送至十六宅。雖說皇子們皆是在十六宅中長大,但其他的皇子能時時與生母相聚,我卻不能。一年之中,大概隻能見到母親兩三次麵。即便是這兩三次麵,也都是匆匆一聚,便不得不分開。”
冰兒輕輕歎了口氣,她並不知自己父母是誰,但尚宮大人卻待她甚好,如同是她的親母一樣。
“其實我很思念她,一直都很思念她。”李忱的目光越來越落寞,冰兒因他落寞的目光,心裏也覺得悲傷起來。
她低聲道:“那何不去探望她呢?”
李忱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你不明白。皇兄駕崩後,朝中有擁立我為帝的傳言。雖然先帝和皇上都得以繼位,但他們心中對我卻都頗為忌憚。其實我從來不想當什麼皇上,我隻想能與母親團聚。”
冰兒側頭想想:“既然不想當皇帝,就和聖上說明一切。”
李忱啞然失笑:“我說了他會信嗎?何況這種事情又怎能挑明了說?”
冰兒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既然不能與皇上說,為何能與她說呢?她的臉便又紅了。
“明日是我母親的生辰,她會去後宮佛堂禮佛。我一直都想送她一件禮物,但未得她詔見,卻也不敢冒冒然地見她。”
見自己的母親還要得到詔見,果然帝王之家也有與平民不同的痛苦之處。
她道:“那該如何是好?”
李忱轉頭看著她,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能幫我嗎?”
冰兒被她握著雙手,心如鹿撞,低聲問:“我怎麼幫你?”
李忱自袖中取出一串佛珠:“母妃一心向佛,這佛珠是天竺聖物,你幫我送去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