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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劉,進屋坐,歇歇腿兒,我給你沏茶。”小王的屋是緊靠大門洞的一間掛號室,此時早已停止掛號了。

小劉不肯進屋:“不坐啦。我告訴你吧,張主任在固安縣汽車站算了個卦,算命先生胡說八道,我們也是隨便聽他磨牙唄……”

“不行!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白揀一個大胖兒子……”

此時,電腦工程師杜逢時抱著許多草藥包子,跟隨花甲之年的楊媽從東廂房出來,斜穿院子向西北角的夾道走去。小王的嘴沒遮攔,為了降住小劉,搬救兵,便大聲叫起來:“杜工程師,快來呀,有特大新聞!”

“好哇,我把藥送到後院去,就來。我最喜歡聽新聞啦!”

杜逢時雖然沒來,可他倆在當院這麼一喊一答,卻把十九歲的金枝小姐招出來了。她是個活潑美麗的京劇演員,步履輕盈,像隻喜鵲似地蹦蹦跳跳,從北屋飛到當院:“什麼特大新聞呀?”

“小劉說的,你姐夫揀兒子去啦!”

金枝一驚,又格格格地笑起來:“什麼?是我的耳朵不好使,還是你吃錯了藥啦!”

西廂房的門也開了。金一趟的大女兒金秀走出來。她和丈夫張全義是這個診所實際上的主治醫師——金一趟老爺子年逾古稀,精神不濟,還時不時犯兩天糊塗,隻是名噪京城,一麵金字招牌而已。金秀三十五歲了,不像小王、小妹那樣一驚一詫的孩子氣,性格內向,言行穩重,頗有大家閨秀之風範。

“小劉,張大夫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果然出現了“三堂會審”的局麵。小劉算是脫不開身了,隻好對師母如實稟告:“同一趟車回北京的。為了趕時間,張老師他必須在五點種以前趕到咱們研究中心去,在東廊下,去揀個兒子。”

金秀並無吃驚的表情。剛才她在自己的西廂房裏已經聽見“揀兒子”的話兒了。這話在她內心引起的震動遠遠超過了旁人。自己的丈夫,未經商量,就去外邊“揀”個兒子回來,這算怎麼檔子事兒呢?誠然,結婚五年,沒有生育,也是實情……不育的原因,別人不知情,難道我還不清楚!就說是夫婦一方有病吧,可我金家滿門名醫,少說也治愈了上百個不育症的患者。她暗自苦笑,此事隻能應了那句名言:醫不自治!

金秀是新中國培養的大學生,青年醫師。她沒有讀過什麼《女兒經》,也不承認“三從四德”之類的“婦道”。但她的確是個十分孝順父親的名門淑女,對乳烺楊媽也孝順。對小妹金枝,她處處愛護,由於年齡差著十多歲,甭說打架,就連紅臉的事兒也沒發生過。至於丈夫張全義,她從小就敬如長兄,婚後也沒改過稱呼,口口聲聲叫他全義哥……別的事兒,也就一言難盡了。今天猛然聽說全義哥背著家人去外麵“揀兒子”,她的腦袋轟的一聲脹成了巴鬥。金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小王、小劉吃錯了藥;可是金秀憑著直覺,倒有幾分相信,她預感到某種可怕的事情終歸要發生了,心裏好比打翻了許多調料罐罐,酸甜苦辣攪和在一起,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揀個兒子回來!要真是這樣,我還能維持下去嗎?我還堅持得住嗎?老天爺呀,命運對我金秀為什麼如此不公平呢!……

金秀從西廂房裏走到當院,翻腸倒肚地思前想後,總共也不過一兩分鍾。想得很多、很快,頭緒也很亂,隻不過旁人看不出來罷了——在小劉眼裏,她仍然是位亭亭玉立、溫文爾雅的師母。

小王催促著:“你還是從頭講吧!張主任在汽車站算了個什麼卦?”

小劉無奈,隻好一五一十地講那“天方夜譚”。